昨天总算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现场聆听第二交响乐,又称Auferstehung【复活】。【复活】与一般的交响乐不同,有5个乐章,由一个异常规模的乐队演奏,特别是管乐部分竟有4个短笛,4个单簧管,5个双簧管,4个 巴松管,10个法国号和6个小号,限于我市乐队的现有条件,管乐部分往往是一角多色。除此之外,【复活】还带有贝多芬欢乐颂的血缘,配有一个兼有女高音和女低音独唱的大型合唱团。我可是本市交响乐团多朝元老的听客(自1990年来菲利普已是第三任的指挥),如此耳福也只有在今年音乐厅彻底改建后才有可能。
指挥在掌声中步入台前,如同往常一样作一番简略的介绍,他说从音乐中我们可以感觉到贝多芬,莫扎特的影子在闪现着,勃拉姆斯良师般的教益在冥冥地回荡,还有流畅在全曲中的波西米亚民间的舞步与歌声。谁能如此融会贯通地集古典音乐大师之精华于一曲,非为交响乐写下绝唱的古斯塔.马勒(1860-1911)不可。
听说马勒的10首交响乐首次全套出版时,有个日本年轻人买后,嘱咐家人不得打扰自己关起门来从头到尾足足听了整整一星期,当他走出斗室时已满脸胡须并声称,自己已脱胎换骨。为何马勒的作品有如此的诱惑力,是因为他把自己对人生的困惑,对人生意义的探索倾述于音符之中,以至把个人心结成了他人在短暂生命中共同追寻的答案。马勒的交响乐在他有生之年并非轰动,但真如他自己的预测“我还会回来的”,100年后果然成了乐坛上最热门的曲目之一。谁要是在Google上搜索Gustav Mahler, 50万条有关的信息马上会在荧光屏上跳跃而现,马勒的音乐在全人类的心灵得到共鸣。 马勒自小家境并不宽裕,父母间性格的差异使得他们往往水火不容,在他幼小心灵添上了一层阴影;加之眼睁睁地目睹14个兄弟姐妹中的9个一个接一个地离去,生死离别,被抬出家门的弟妹棺木的景象在内心留下的伤痕与他终身无法抹去。家庭的悲剧使他更高层次地从哲学上去思考,并从哲学上对生与死的认识倾注于所有的音符中。
马勒花了6年多的时间写完他的【复活】。超长的第一乐章Todtenfeier(葬礼)曾是一部单独的作品,是为在第一交响乐中描述的英雄送葬而写。为此因死亡而生的问题,如为何而生,为何而受难,如果死亡是终结那么生命的意义又是如何?第一乐章结尾后,指挥离开舞台,5分钟后再继续,马勒解释道,每人都曾经历过亲友的葬礼,此后肯定会有沉思和对回忆,这5分钟纯粹就是为此目的。
在回忆逝去的亲友时,常会引入和留恋曾经的欢乐时刻,似乎心地里出现一束明媚,柔和的阳光,接下来的第二乐章就是以奥地利的兰德勒乡间舞曲开头,此刻,伴随着鸟语花香,弦乐和管乐交替地带来宁静和欢快的节奏,好似作者童年时的嬉戏和欢快。
瞬间第二乐章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凶神恶煞般的第三乐章。人生短暂,快乐也属于瞬间,五花八门的灾难和死亡却是时刻笼罩着,挥之而不去。马勒引用德国古诗“少年魔角”(Des Knaben Wunderhorn)中一段故事情节比喻人间欢乐的肤浅和虚假。第二乐章与第三乐章好似无不相容的一对孪生子。
马勒的第二交响乐前后拖了6年之久, 在完成第三乐章后,迟迟无法继续下去。他搜索了所有文献,包括圣经在内,依然无法落笔,最后只得从感觉或精神获得灵感。有一次(1894年)他在汉堡参加为著名指挥彪罗(我曾在【为瓦格纳去卢塞恩】中详细介绍过他)的葬礼后,才总算找到这种灵感。葬礼中教堂唱诗班唱起克洛普世托克(Friedrich Gottlieb Klopstock ,1724-1803,德国诗人和剧作家)圣咏“复活“时,马勒一刹那觉得心灵被电击一般,他回忆道,”歌词的第一句“复活,是的,你将复活“ 正是他所期待的,也是内心所诉求的,如今总算可以通过音乐来表达了。”第四乐章从宗教信仰中找到了答案,人死后复生,生自上帝,归宿也在天堂。
在最后的第5乐章一开始,重现困惑,惊恐,给人一种面临最后审判的末日来临。接着进入“复活”大合唱,气氛虽非凯旋的那么张扬,却平和,柔软,但歌词足以清晰,唱道:展开我自己的翅膀,我将高高飞翔……我虽将死去,但会得到重生。合唱又重新唤起人们新的希望,乐曲最后在管乐齐鸣的欢乐中告终。
马勒除了孩提时的不幸,成年成名后也遇到不少人生的挫折,音乐成了他探讨人生的唯一方式。在他后期的作品,特别是所谓千人交响乐Das Lied von der Erde【大地之歌】。按顺序,照例【大地之歌】应为第九交响乐,这可为难了马勒。原来此刻马勒处于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短短数星期痛失爱女,偶然的机会自己被诊断出不治的严重心脏缺陷,极度的迷信和对死亡的恐惧,他必须避免“9”这个数字。贝多芬的第九交响乐成了他生命的句号,布鲁克纳和舒伯特的生命也是永远停留在未完成的第九交响乐中。【大地之歌】更是极为哲理性的人生进行了探讨,而且还把李白的唐诗整段地写进歌词中去。人类共同的语言是不分民族和边境的。
马勒是个犹太人,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个三不是人”,在德国被当作奥地利人,在奥地利则是波西米亚人,而在波西米亚则被称犹太人。犹太人起源于中东,由于历史原因,被迫离井背乡,逃难或移民到欧洲各国。但二千年来一方面保持自己的传统和民族个性,却又能随乡入俗,同时无论在文化和艺术上为所在国作出了无可估量的贡献。“少年魔角”歌德曾给予极高的评价,他推荐德国人老少必读的书,因为无论谁在欢乐或苦恼之中都会需要它。马勒把“少年魔角”的诗句引入音乐中,发展和丰富了德国的民族传统文化。马勒并非是犹太人中唯一对西方的音乐作出巨大贡献的,如与贝多芬一样享有盛名的门德尔松,美国最伟大的音乐家格什温,勋伯格以及德国的歌剧作曲家·梅耶贝尔都是犹太人。
回家的途中我想起当今美国争论不休的“移民”问题,然而似乎不少人对移民的概念并不清晰。马勒是犹太人,无疑也是移民;然而还有另一类“移民”,我把它称为所在国文化的吞噬者,吞噬者都有个共同点,与所在地区或国家的文化或宗教格格不入,力图先灭之而后快。如1949年来中国大陆人以不同的藉口对西藏和新疆进行强制性的大规模”移民“,我想用不了多久,那里的传统,宗教甚至包括文字将被彻底毁灭;另一种是对西方宗教和文化绝对敌视的穆斯林,据最科学的统计,其中10%属于极端的jihad分子,他们尽管目前在欧美乃处于弱势,但通过其快速的繁殖能力也将成为可怕的吞噬者。
自然之美在于百花齐放;人类之美在于各民族的不同文化,传统和宗教,不论其形态如何,强弱如何,都该是人类共同珍惜和保护的,没有任何理由予以破坏。如果地球上只存在清一色的宗教或文化,那就意味着人类文明的尽头。为此对马勒那样的移民,任何国家或地区肯定会张开双臂予以欢迎,而对那些对他类或异己文化带有绝对排外或毁灭性吞噬者,为保护自己的传统和文化的沿绵不息,各民族对他人文化的吞噬者绝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予以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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