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行了很多國家後,2022年夏日我終於決定去北美旅行,因為是獨自一人,不可能租車穿越美利堅共和國的廣袤大地,坐飛機只能看到天國的雲彩,因此我自然想到乘坐火車。 從西雅圖到洛杉磯的Coast Starlight(海岸星光號),它連接着西海岸的各大城市。沿途風光美絕人寰, 有積雪覆蓋的 Cascade Range 和 Mount Shasta 雄偉山峰、蔥蔥鬱郁的森林、肥沃的山谷,綿延不絕的太平洋海岸線等等都會為您的旅程展現了一幅令人嘆為觀止的畫卷。 以上是我在網絡上搜尋到的信息,同時還配有幾張非常美麗壯闊的圖片,火車蜿蜒地穿越在高山與藍色的大海之間。這使我產生了一種渴望。於是我提前了一個月在網上訂購了9月4號從西雅圖到洛杉磯的火車坐票,行程是2天一夜,32個小時。 4號一早我就趕到西雅圖的國王街火車站,這是一座1906年建成的紅磚砌體和鋼架建築,從遠處看是一座好似意大利威尼斯的紅磚鐘樓,鐘樓底部是入口大廳,地板是大理石瓷磚拼嵌羅盤圖案,多球形枝形吊燈懸掛在精緻的石膏玫瑰花飾高高的屋頂也好似佛羅倫薩著名的舊宮。 候車室很寬大,裡面空空蕩蕩的沒有多少乘客,無任何懸掛閃爍的電子熒屏顯示班車出發的時間和站台,與歐洲火車大站里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或中國火車站內擁擠人群的景況相比真是大相徑庭。那天從西雅圖站發車的大概也就二個班次了,沒有多少乘客。美國人長途旅行一般都是乘飛機或開車,很少有人花這麼長時間坐火車的,而且費用也比飛機便宜不了多少。 購買的火車票是沒有座位的,出發前去一個“櫃檯”登記一下,乘務員會在一張表格里找到你的名字,隨手給你一張小紙條,上面是手寫隨便勾畫的車廂號和座位。我拿着小紙片上了5號車廂的二層(一層基本就沒有人坐),硬座的椅子空間很大,比飛機的商務座位還要寬敞一些,後背椅可以彎到半躺的程度,腿也完全伸得開。我剛坐下,右邊靠窗位來了位戴着厚鏡片,大約40多歲癟嘴的白種女人,手裡拎着兩個大的尼龍塑包,一條花花綠綠的薄化纖小花毯偷偷地從沒有拉上的包里探出頭來,她讓我想到在美國便宜連鎖Costco大超市那些推着小車,衣着隨便,穿行於貨架中,各種膚色的極其普通的美國公民,她坐下後隨即掏出小包里的手機把它舉到鼻尖前,好像她是通過鼻子的嗅覺來閱讀手機信息,後來才得知她是有眼疾的人,靠領國家殘疾福利金過生活,“你看我只能乘火車去看我母親”,她不斷地變換着腿的姿勢跟我說着,後來又拿出薯片咯嘣咯嘣地在我耳邊吃。 在我左手走道坐着兩個巨型體積年輕女人,咋看像兩座小山丘堆在座椅上,她們互相依偎,完全沉浸在兩人的世界,穿黑衣的巨女有時用嘴臉溫柔地親吻一下靠裡面的紅髮巨女,幫紅髮巨女描眼影,畫眉毛,滾圓的手臂和手的動作那麼輕緩,充滿愛意。這時,不經意間一股難聞的人體餿味飄入我的鼻中,我站起來想看看這股異味從何處而來,我看到我後面的位置上坐着一個白人小伙子,上身穿件花里胡哨的襯衣,蒼白的面孔,半睜半閉的眼睛帶着吸毒人那種迷惘神情,他的旁邊坐着一個結實敦厚的拉丁裔中年男子,異味來自於我的後面。發車時,車廂里還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是空着的。 列車行駛半小時後城市逐漸解體,窗外的兩邊成為稀稀拉拉的郊區,我離開了座位去休息觀光車廂,這個車廂左右兩邊和上層有全景玻璃窗,擺有桌子及面朝窗的休閒座椅,為乘客提供觀賞沿途風景提供廣闊視野。觀光車廂的人很少,看來,乘坐這趟車的大部分人只是利用火車作為一個交通工具而已,他們隨便從普通車廂的車窗對窗外景色撇上那麼幾眼就可以了。 9月早上溫和的陽光穿透玻璃灑在觀光車廂的休閒椅和小桌子上,使得車廂好似是一個行進中的乾淨明亮的客廳, 有速度又令人愜意,我很舒服地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電子書,一會垂目看看書,一會抬頭凝望窗外飄逝的成片樹林,河流。田野,房屋,此時的我非常享受這種獨立冒險的火車旅行,夾在一群完全陌生的美國人之中,與他們共享同一個時空,收穫意想不到的驚喜和興奮,也可能要面對突發性的困難和災難吧,(當然希望不要發生”東方快車謀殺案“中的謀殺案之類的事),這些我都不在意,重要的是慢慢地乘着火車體驗美國西海岸。 年輕時的我常被火車所吸引,八十年末和九十年代初獨自乘火車在國內四處旅行,那時的火車還開得很慢,車廂內總是非常擁擠雜亂,腳臭味夾雜着方便麵滷牛肉味,如果你坐硬座車廂,常常就有人站在你的身邊,疲勞羨慕的目光從你的頭頂上越過看着那些坐着的人,看着他們舒服地坐在那裡吃喝聊天,有次乘車從昆明到武漢,我獨自一人沉默地坐在一個靠窗口邊的位置,對面坐着一個黑黑面孔,從農村出來讀書的羞澀卑微的大學生,車輪有節奏地敲打鐵軌的聲音和窗外瞬間即逝的景色把我帶入一種夢幻之中,我的靈魂開始遠離嘈雜擁擠的車廂環境,隨着思緒進入往事的回憶和追憶甜蜜的愛情之中。 “看看窗外得威拉米特河,這條河對俄勒岡州很重要。 該州最大的城市都位於河岸的旁邊。 它流經農田和森林,其源水位於喀斯喀特山脈的高處”。 我被一個男人大聲說話的聲音拉回了現實,車廂里一個年輕志願者在介紹列車經過的地方。這時,兩個60多歲的亞洲面孔短髮女人走到我旁邊的空位,穿綠衣運動夾克的個頭高大矯健,有點氣昂昂的派頭,那位稍矮的穿着大紅夾克看上去有着中國八九十年代的小地方幹部到大城市出差時的那種克制,謹慎的神情。 “啊,坐在這裡很不錯”,綠衣女人用北方口音繼續說:“不過我記得上次沒有這麼多的人“, 這樣我與這對姐妹在火車上相遇相識了。她們也是跟我一樣游完加拿大的班夫自然公園後從溫哥華去了西雅圖,現在乘這趟車返回她們住的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Sacramento)。 這對姐妹來自內蒙一封閉落後的小鎮,穿綠衣的是姐姐王爽,八十年代中國剛開放時因為外公在美國,她本着要看看70年代學校教課書中批判的:”美國罪惡的剝削制資本主義到底是怎樣一個國家”的目的來到此地,來後卻立即愛上了地廣人稀,課本上描述的“腐朽的資本主義國家”,現已在美國定居已有四十多年,穿紅衣的妹妹王琴20年前才移民過來。 王爽剛退休一二年,”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監獄警察“,她這句話一出口我馬上覺得她走路時挺直的腰板就有點帶軍人的姿勢和派頭,想象她兇狠地用電棍或噴霧器驅散那些在監獄裡放風時扭打一團的美國犯人,腰裡別着短手槍神氣十足地走在那些被關押在鐵欄杆後面尖叫的犯人面前,就像我常在美國電影中看到的監獄警察那樣,這些想象使我對她產生一種敬佩感。除了敬佩,十幾天后,她開着特斯拉的豪車帶我去遊覽舊金山,在一個全是是男人(同性戀)的俱樂部里,她的警察腰板還真為我在眾多的男人之中穿行,興奮地觀看那些“美麗女人”的表演而壯膽。 “我做警察是因為一個美國朋友跟我說警察退休後有很好的退休工資待遇”,她很坦誠實在,沒有說是為了維持美國社會治安秩序,保護美國公民安全等那麼多英雄壯志。 我沒有具體問她有的退休工資是多少,好像加州的警察收入在全美都是比較高的,大約八萬多美金一年,(當然加州的消費指數也很高),後來我去參觀她的家和她美國警察同事的家,都是很大的屋宅,大花園,幾輛豪華轎車,這都證實這個美國女警察的收入不錯。 她回國探親時,封閉小鎮的老同學和朋友們把她當作“女豪傑”接待,想想一個中國女子可以管制那些粗壯暴力的美國犯人就了不得。在專門組織歡迎她的接待會上,“現在請美國警察上台發言”,組織者這樣在麥克風裡對着大家說。 王琴是她們家中最晚移民到美國的,不過也有二十多年了,王爽驕傲地說 :“她女兒在這裡開了個企業,生意很不錯,家裡是豪華別墅,大大的游泳池“。 中午時分,我們三人從觀光椅移到車廂內餐車桌子邊,各自拿出隨身帶的食品,王爽用手拿着一個深棕色,硬梆梆的小園餅子啃,“這些餅是我用粗面和果仁做的,即有營養又含高熱量,我們在加拿大班夫自然公園爬山時就靠吃它”,王琴也吃驕傲地說。 我看着餐桌上塑料食品袋中那些硬梆梆的小餅子,像西藏人取火用的干牛糞餅,也使我回憶起小學時共產黨的搞“憶苦思甜”吃的糠巴, 我暗自感嘆還有比我更節約或杜絕浪費的的人。沿途旅行在外我常帶着自己準備的乾糧,火車上吃自帶的方便麵或豆腐乾,麵包水果,這姐妹倆在美國的家中準備去遊覽加拿大班夫爬山的乾糧,竟然一直伴隨着她們從加拿大吃到美國返家的路途上。還把這些剩下吃不完的帶回家繼續吃。事後姐妹兩非常熱情堅持要給我兩個干餅,我當時還沒有想到幸而那兩個干餅在第二天深夜給我充飢果腹。 看看這三位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中國女人吧,雖然都在富裕的外國生活了二十,三十,四十年,不論她們住的是什麼豪宅,開的是什麼豪車,遊覽多少國家,可依然會屈服於她們從小養成的飲食習慣和節約的傳統觀念,不去買美國列車上提供的牛排土豆西餐,寧可吃麵包,豆腐乾,方便麵和啃硬梆梆的干餅。
火車往前奔馳,窗外飄逝的風景似乎隨同我一起被王爽的故事拖回到她的過去。到了晚上才得知火車晚點了3個多小時。我回到座位睡覺時,才發現鄰座的眼鏡女和巨女都已經下了車。 第二天早上我去觀光車廂時,姐妹兩已經坐在餐桌邊了。王爽說感覺二等車廂里的乘客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人(的確好像如此),有些無家可歸者乘火車去南部加州,那邊氣溫更暖和,“下次如再次乘這趟列車,一定要買一等的硬座,價格也只貴一點而已”,她這樣說。 這時可以肯定火車晚點了,原本早上7點左右到達薩克拉門托(Sacramento),結果中午12點多鐘才到。 進入加州後,開始出現黃色光禿禿的沙丘和一排排的棕櫚樹。 姐妹倆下車後,我開始專注地觀賞窗外風景,坦誠地說,根本就沒有看到網絡上介紹西海岸令人嘆為觀止的風景,當然,風景的“壯美”是個人主觀感受到的,我遊覽了世界上很多風景美麗壯闊的地方,我個人絕對不會認為這列火車的沿途的風景如何壯觀。
這就是所謂最壯觀的景色了 不過,我到饒有興致地看到加州廣闊的田野,葡萄園,牧場,農民的木蓋平房,果樹林,普通小鎮和它的街道,紅綠燈,一棟棟小房子及院子,一塊塊修剪得平整的草地,還看到鐵路邊平房院子裡的燒烤台,一張簡陋的桌子和幾張圍着的椅子,再接下來,看到一個身着比基尼半裸的女人正伸着白白的長腿準備進入她的塑料吹氣泳池。雖然是短短的一瞥,卻給了我很多遐想,想像在那個有燒烤台的院子裡聚集的朋友在一起吃一塊一塊的牛排燒烤,一瓶瓶地開着啤酒喝,說着NBA的籃球或橄欖球比賽,那個穿着比基尼的女人,獨自泡在小小的塑料水池中,慵懶地曬着太陽,眼中流逝而去的是美國普通人的生活的一瞬間,如同我的我的生命時間隨着火車的飛馳一起流逝而去。當然,我也看很多普通的廠房,那些堆積在天陽下的木架和鐵器,廢棄的破舊車輛,垃圾和無家可歸人的帳篷,看到在富裕的美國後面的一些貧窮。 觀光車廂出現一對阿米什人夫妻,我是從一部美國電影中了解到阿米什人,男的穿着襯衣,長褲,農夫似的健康紅潤的臉頰留着象徵着男子氣概和婚姻落腮長鬍鬚,女頭上帶着白色布帽子,一件藍色布衣長裙至腳腕,可能是她自己一針一線自己縫製的,他們看上去像是上個世紀從德國瑞士鄉村走出來的人。男的拉着女的手,好像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使他們離開農場和阿米什群體來乘坐火車,走入現代社會,他們的恭謙的神情和上個世紀傳統服飾穿戴給車廂帶來農村田野氣息,讓你想象出他們簡樸的生活和麥田裡艱辛的勞作,一大群高矮不齊的孩子在農舍附近玩耍。他們落坐在我旁邊,女的凝視窗外,好像沉醉在對一個遙遠的夢幻中,只是我奇怪地看到男子埋頭看他的手機。阿米什人是拒絕現代技術的:汽車,收音機,電視,互聯網,手機,依然用馬車,這個阿米什男人使用手機? 到了晚上七八點鐘,晚點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了,我已無心欣賞夕陽的餘暉覆蓋的荒野和山丘。見一位穿白衣制服40來歲的英俊金髮男子走過來,我問他火車到底晚點幾個小時, 他一臉泰然地回答“4個半小時”。 ”怎麼會晚點這麼長時間“ 我眉頭一皺,帶着怨氣說道 “4,5個小時算什麼,有的火車還晚點17個小時”,他竟然奇怪我對晚點4個多小時還抱怨。 “17個小時“,我震驚地重複道, ”這要是在歐洲全程車票都可以得到賠償了”,我接着說了一句。在歐洲快車晚點1到2小時,可獲得25%的賠償,超過2小時可獲得50%的賠償。 “這是在美國,不是在歐洲”,他傲慢地目光包裹着我, ”鐵路公司售票時並沒有保證你到達的時間,這個車還在移動呀“, “這麼說火車也可以一個月以後到達,我買票的時候是依據火車時刻表來購買的,我不是買的馬車票”, 我換了口氣,又緊接着高聲氣憤地說道: “晚點這麼長時間,給乘客帶來不便,你竟然連對乘客道歉都不說一句”。 車廂里三個乘客看着我們的爭論,我的怒氣擊潰了他的傲氣,一時他楞着眼睛看着我,最後什麼也沒有說撇下我徑自下樓到樓下的小酒吧間/餐室去了。當然,火車晚點不是他的錯,但他屬於鐵路公司的一員,代表着鐵路公司,應該對乘客道歉而不是傲慢地強詞奪理。 為了補償晚點的過失,安慰乘客(特別像我這樣氣惱的乘客),乘務員給剩下的稀稀拉拉的幾個乘客發了幾次小瓶礦泉水和小袋乾果零食。我打開水瓶一口氣喝了好幾口水,可礦泉水無法安慰我的惱怒和焦慮,此刻我只希望躺在旅館裡,睡在一張安穩的床上。 當然,在洛杉磯沒有什麼重要的會議在等待我,我擔心的是我獨自一人在茫茫寂靜黑夜中如何面對一個像洛杉磯這樣的陌生城市,我還在擔心我的小旅館半夜之後會緊鎖大門,我撥打了旅館的電話,通知旅館我應該是凌晨二點鐘左右到達。 天空拉起黑暗的帷幕,火車走走停停,好像是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年需要在沿途的小站停留喘氣似的。每次停車,空曠站台上昏暗的燈光和淒涼又給於我一種沉重的感覺,頭一天坐火車的輕鬆愉快心情已經完全消散了。 車廂內昏昏暗暗,白日裡車廂總有一些人上上下下,天黑之後,我前面和左邊座位的乘客下了車卻再也沒有上車的人了。看這些乘客背着包一個一個地下火車,隨即消失在無影無蹤的黑暗中,而他們的餘溫,幾根頭髮,餅乾的殘渣,手指的印記一起都留在車廂里空空的座位上,充斥着他們走後留下的空虛。 唯有後面那位難聞的異味依然那麼固執地停留在我的呼吸的空間,我移到前面幾排去坐。下午,小伙子曾去觀光車廂下層小賣部買過小吃,我看他的牛仔褲子松松垮垮的快掉到臀部下面,而那個默默不語的墨西哥中年男人一直跟着他,一直到現在,車廂幾乎就只有我們幾個人,他依然坐在小伙子的身邊。他為什麼一定要跟這個異味難聞小伙子坐一起,他是被派來看押他的嗎?沉默男人基本不會說英語,只用西班牙語跟我說了幾句話,他一句英語也不會在美國可以幹什麼?一路行程,一種神秘跟隨着這個西班牙男子。 窗外是茫茫黑夜,那些白日使我愉悅和好奇的田野景色及陌生城鎮在黑暗中使我忐忑不安,甚至似乎含有惡意,我看着車窗玻璃,裡面是一排排空椅的幻影和幾個孤獨漂泊在路的旅行者。 半夜12點多鐘,我根本無法入眠,一位新上來的年輕列車員從車廂一頭走過來,我擋住他:”請問大概幾點到洛杉磯“ 我仍抱有一線希望火車是否趕回一點時間,提前一點到。 他是一個清秀的小伙子,禮貌地回答道“晚點5個小時,應該是晚上一點四十到。 “那麼火車站外面應該有出租車吧”? 我依以中國的火車站,歐洲的各大火車站經驗來想象洛杉磯火車站,這麼一個大城市,火車站外不可能沒有出租車吧,我希望會有的。 他看了我幾眼,以關切的口氣對我說:”沒有人來火車站接你“? ”沒有,我單身旅遊的“, ”我不是洛杉磯的人,這是我第天一上崗呢,我不太清楚洛杉磯火車站半夜情況“他誠懇地說,停了一會而,又接着說”這個時間應該外面沒有任何出租車的, 你最好自己提前把出租車預定好“。 啊,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愁苦地告訴他我不知道如何預定,小伙子以他第一天對工作的熱情和認真說盡力幫我想辦法。 “火車站外是沒有出租車的”, 他離開後,這句話開始在我的頭腦中翻滾,我想起第一天到達西雅圖火車站情景,大白天門外沒有任何出租車,僅有一兩輛私人接人的汽車,出門轉上大道,看到四五輛自行車像被暴力擊倒歪七豎八地癱倒在路邊,,環顧四周各路大道,空空蕩蕩沒有幾個行人,不時看到三五幾個看上去喝醉似的流浪漢歪歪斜斜地站在一邊。美國大城市那些無一絲人氣的荒涼大街道好像隱藏着一種看不見的危險,總是使我不安和恐懼。 這不是我第一次獨自深夜到達陌生的國家和陌生的城市,2008年,我乘的飛機半夜12點多鐘到達也門的首都薩拉,偌大的波音飛機只剩下5個乘客,那兩個當地人一下飛機迅速地走開了,整個機場除了幾個工作人員就只有我和另外兩個遊客。2013年夏日的凌晨一點我獨自拖着行李在阿曼的首都馬斯喀特海邊空曠無人的馬路上尋找旅館,2009年四月的凌晨2點,以色列的特拉維夫機場,出關時我被以色列的機場警察攔住問詢了半天,出來時,其他乘客似乎夢中之人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獨自一個人站在機場大樓前一個小廣場停車站,四周都是無形的黑暗之壁,可我真的從來沒有像在美國這趟火車上如此焦慮和恐懼過。 我聽到太多有關美國人無辜遭槍殺和親戚朋友被搶劫的事,人人都告誡我說天黑不要出門,不要坐地鐵,這些都在我的腦海里構造一幅又一幅恐怖的場景:黑人拿着刀頂着我的腹部要錢,等地鐵時在站台邊緣被人推下鐵軌,醉漢和吸毒無家可歸者對我吼叫和攻擊,太多太多的恐怖場景在我的腦內被我幻想出來使我完全陷入一種焦慮和恐怖之中。 十幾分鐘後他又過來,遞給我一張小紙片,上面寫着兩個出租車公司的電話號碼和帶有他關懷的餘溫, “到達洛杉磯之前的一刻鐘你試着打一下”, 那小紙條好似我在茫茫黑暗中看到的一絲光亮,我的焦慮到到片刻的緩解。 我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凌晨25分,我試着撥打電話看看有無有人接。 “嘟嘟。。。。。。嘟嘟”,那頭的電話定在黑暗無人的小辦公室吵鬧不停,劃破寧靜的夜空,兩個電話都無人接,一個有自動留言“工作時間是早上7點到晚上11點”。 安撫我焦慮的那一絲光亮又熄滅了,火車正在駛向洛杉磯,我感覺列車似乎要帶我去一個但丁描寫的地獄一樣,我的焦慮和恐懼隨着距離的縮短而增加,在車廂昏暗的燈光下我開始緊張地下載“優步”,一步一步地按照它的指示進行,不太清楚的地方打電話給我在芝加哥的外甥。 下載“優步”後,我馬上開始預約,不是那麼順利因為我要預定從A到B點,我從來沒有操作過,不過最終在到達洛杉磯前的20分鐘,好像我下了單子,我無法肯定是否操作正確。 今天如果沒有手機如何可以獨自旅行?你需要在手機上購買火車票,機票,長途汽車票,還需要在必要時預定出租車。 火車還在繼續開,我拖着我的行李往前面一節車廂,基本上也是空空的,昏暗中我看到一位亞洲人的面孔,給人印象像個中國來的研究生(我在埃文斯頓看到太多的中國研究生和博士生),主動跟他打招呼,果然不錯,不過他已研究生畢業留在洛杉磯工作,他原本飛往洛杉磯的航班取消了,最後不得不從改乘一天的火車,他也是頭一次坐火車。 深更半夜在火車上見到這位中國同胞,我從來沒有像看到親人般一樣感到莫大的寬慰,只能說我此刻的孤獨感是如此強烈和可怕。 凌晨1點50時,終於到站了,下火車的人很少,我忐忑不安地跟着七八個人一起穿過地下通道從東面出站。一出站,我沒有看到地平線上出現的林立的摩天大樓,而是看到挺拔的棕櫚樹,大馬路無限地延伸,這是一個溫暖靜謐的夜晚,那一群人還站在那裡嘰嘰喳喳地說着英語,我看見有一輛出租車,快步走了過去,正是我預定的,司機竟然還是個中國天津的,我坐進汽車,對着洛杉磯寂靜的夜空長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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