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住入凯鲁万充斥着蓝色花朵的小旅馆时,已经是下午6点钟左右了,旅馆友善的老人带我到旅馆的平台,站在平台低矮的白色墙边,慕然看到对面土红色古城墙被夕阳染成桃子红,像一双长长弯曲的手臂环抱一片白色房屋,凯鲁万古城在一片夕阳玫瑰天空下,远处天空悬浮着几团乌云,宣礼塔传出的礼拜祈祷声在空中逶迤悠扬,好似千年的回声把我带入一个神秘的一千零一夜的阿拉伯世界中。
每天我就在古城内蜿蜒通幽的小巷闲逛,看看精美的首饰店,漂亮的阿拉伯服装店,抬头观赏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凸出的蓝色铁花窗子,好像是白色墙壁上悬挂的一副彩画。很多小巷充满寂静,偶见逛过的人影。只有一些猫安静地蹲在墙边好奇地看着走过的行人或悄无声息地悠然自得地走在巷子中。古城有1300多年的历史,也是阿拉伯人最初入侵非洲的根据地,曾经是血腥的战场,历史记载就在离古城三四公里的地方阿拉伯人与西北非洲的“野蛮”柏柏尔人(来自拉丁语barbarus)一场鏖战,十几万柏柏尔人死于刀下,亡者的血如雨水流入土壤,不知阿拉伯人在多少柏柏尔人尸首上建立起这座宏伟的古城。历史总 是在摧毁与重建,文明也常建立在屠杀和野蛮的根基上。
还有一些小巷充满了生活气息和阿拉伯烹调香料味,各种小吃店。清早,戴着毛线帽子的老师傅专注地坐在高大的炉台大油锅边炸认真地拉着手中的油饼,人们三三两两站着坐店前吃油饼早餐,穿黑色长袍的女人从肉店里拎着包出来,一时间,在异国他乡,我好似看到故乡生活街道的画面,我和同学站坐在早餐铺前街边小椅子上吃油饼喝米酒鸡蛋汤,想想,故乡武汉的老街道始好像终跟随着我,它不时从世界各地相似的生活画面呈现在我眼前。中午时分我也会挤入小吃店中跟当地人一样叫买着kateji卷饼,坐在巷内的小桌边跟当地人一起吃。
古城中带穹顶昏暗的集市长廊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一样向四面八法延伸开,从尽头投射过来的一丝淡淡的光线,室内白色墙壁已经剥离,拱顶绘画已经被时间的洪流带走,曾经热闹一时长廊集市如今只剩下一扇扇紧闭的蓝色小门充斥着寂静,偶尔看到一两个老作坊依然开着,黯淡灯光小屋堆满了破旧的包,需要修补的鞋,堆满时光和尘埃的皮革,布料,中年手工匠勾背低头做着车鞋,修补着包。曾经的喧闹消失在空灵之中。古城内依然有些传统的织布作坊,金属加工厂,在那些寂静无人的小巷偶然会听到来气附近小巷“哐当”的人工织布机声音,彷佛来自于遥远的时代。
那天下午一点多钟,我走入一条小巷:白色的高墙,一扇橘红色门,蓝色的铁窗,拱廊桥上白玩具般的精致小屋深绿和深蓝的玻璃,墙角有一棵树绿色的树枝红色小小花朵攀爬到窗沿边,小巷充满一种幽静的阿拉伯异域情调,我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你喜欢这里吗?”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清晰的英语,我转过头,一个个50多岁的高大的男子,地中海的橄榄肤色,长脸大眼,上身穿着一件夹克,头戴一顶年轻人的遮阳帽站在我的后面 “很喜欢”, “这就是我的家,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我才发现我站在小巷口一扇蓝色小门前,好像是被命运的牵引,我无意中来到了他家的门口。正好遇到他回家吃午餐做礼拜。 穆斯林是很热情的,我自然想看看高大的白墙内保护和隐藏什么样的神秘穆斯林生活。 男人叫卓尔斯,当他对我说站在客厅中央的年轻女人是他的妻子时,我有点吃惊,咋一看我还以为是他的女儿呢,年轻女人个头不小,厚实的肩,她穿着一件长毛线连衣裙,腰身粗粗的好像有身孕,淡淡柠檬黄肤色和长发,看上去有点乡下人的质朴,带着憨厚的笑容,身边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我。 还没有开始参观屋子男人似乎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他曾在欧洲比利时布鲁塞尔生活打工二十年,做糕点,现在就在附近古城主街上的一个大甜点店里上班,说着随即进內屋拿出他的比利时护照翻开给我看,仿佛我是警察局忽然上门来检查居民身份的人, 我站客厅中央随便看了一眼他的新护照,他年轻妻子递给他一盘意大利西红柿酱面,他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吃起来,边吃边说 “我不想继续生活在比利时了,那是个令我沮丧的地方” 我们的谈话就这么直接,从他骄傲的比利时身份开始马上转向对欧洲的批判,这就是穆斯林共同的一个充满矛盾的情结,他们在感情上对西方是排斥的,他们憎恨西方国家的霸道,对美国肆意入侵伊拉克,对利比亚无端轰炸充满愤恨,但他们又无法抵制西方先进技术和财富,自由生活方式的吸引,几乎所有的突尼斯年轻人说在突尼斯看不到前途,想移民去欧洲,甚至加拿大。在我住的小旅馆附近,有成群中青壮年男子大白天什么事情也不做长时间坐在路边,在咖啡,甜饮料,矿泉水,手机,巴拉巴拉闲聊中悠悠然然度过大好时光。
旅馆内客厅内,有三个从外地过来参加德语考试的年轻人,面前桌子上铺写着密密麻麻的德语纸张,他们不停地说和写,好像中国学生面临高考,即使在街道上也有年轻人告诉我他们只说阿拉伯语和德语,让我听上颇为诧异。突尼斯是前法国殖民地,他们一般说两种语言(那些上过学的人),阿拉伯语和法语,随着时代的变迁,很多年轻人不学法语而转学德语,如果能通过考试,就有可能获得工作签证去德国,而不需要乘坐小船去冒着生命危险从地中海偷渡到意大利。 “我整日在一个糕点小店,不见阳光,听不到笑声”, 他边吃边说,而我则慢慢打量这个屋子,小客厅有阿拉伯建筑风格的白色拱门,放置有两个沙发,客厅对着街一面有两个蓝色花铁窗,沙发的对面悬挂着一个大的电视屏幕,客厅拱门后朝内延伸的是走廊和两边的卧室。现代化的厨房和卫生间。他快速地吃完面后,夫妻俩又带我去顶屋平台瞭望古城成片的白屋顶和三四个洋葱头顶的清真寺,凯鲁万是伊斯兰教的四大圣地之一,古城内有上八十余座清真寺,公元670年建筑的大乌克巴清真寺高大而厚实的围墙如军事城堡一样,至今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礼拜场地之一。
凯鲁万乌巴克大清真寺
他说他的妻子冬日时常躺在平台上晒太阳,听到这句话,激发了我成为这个年轻的女人的欲望,想象着自己慵倦地躺在楼上平台听着周边清真寺悠扬的宣礼声在清澈的空气中飞扬惬意。 回到客厅,卓尔斯要到对面的清真寺去做礼拜,“我马上回来,就十几分钟,你等着我”,他去洗手间,清洁手和脖子后便出了门。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我走到客厅对街的窗台边,看到小巷有两个女孩走过,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这时阳光透过蓝色铸铁花纹窗口照射在靠左边墙壁的宽沙发上与卓尔斯年轻妻子微笑的面容交融在一起,使人感到一种温暖和舒心。 我用手机翻译软件与年轻女人交流着,她笑着告诉我她现在身怀五个月的身孕,这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当她听我只有一个孩子时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不知道在意大利,很多女人一个孩子都不生,在她小世界里,她认识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生三四个孩子的,那是女人人生的目的和意义。 卓尔斯很快就回来了,我开始极力赞扬他回突尼斯的选择,毫不吝啬地赞美他的家和他的生活。为什么要留在比利时,那里只有阴霾的天空,与同胞挤在一个合租小公寓内,有时还遭受歧视和排斥,只能在堆满货物的仓库里的一个角落面铺上一小块地毯对着货物架做礼拜。看看这里蓝色的天空,明媚的阳光,清澈的空气,巴扎的色彩,住在承载着历史老城内一栋白色屋子里,拥有温馨的家,娇妻,老朋友,上班的店就在只隔两条巷,在悬挂着几十盏吊灯宽敞的清真寺礼拜堂做礼拜。这简直如同一个普通人过着国王的生活呀。说着说着,我站在窗边忽然遐想自己来生投胎于在这样一栋白色的阿拉伯房子中,悠闲地生活,站在蓝色花窗边与楼下的邻居聊天,看着孩子们放学时从楼下经过。 我的话使卓尔斯大为高兴,彷佛听到真主的声音一样那么入耳,他兴奋地说“我就是这样对我妻子说的,可她不相信”,马上他把我的话翻译给他的妻子听,好像父亲对女儿的说教,她微笑地看着我。 “她总想出国看欧洲,我告诉她别着急,先生孩子,把孩子养大,有天我会带她出国的”, 聪明的女人明白他在跟我说什么,脸上露出一种讥讽的神情,好像再也不太相信他的话,一个年轻的女人嫁给年长她20来岁的男人,肯定有很多的原因:爱,经济保障,外国旅行的梦想,当初他娶她的时候肯定对她许下很多美好承诺,这时我才注意到挂在墙上的电视一直在播放美国电视连续剧,我明白她只能坐在小屋子中的电视屏上看法国,美国,她当然想亲眼看看电视里的外面的真实世界。 他要我答应下午5点多钟一定来他家喝茶,他要把我介绍给他的三哥和意大利嫂子。在短短的时间我似乎成了他多年未见面的至亲好友。 下午5点多钟我再次坐在客厅中的沙发上,跟他们一起喝着茶,吃着油腻腻的阿拉伯甜点心,太阳已经落山,阴影开始在窗外缓慢降临,卓尔斯起身去清真寺做礼拜,宣礼塔的呼喊声开始在空中悠扬飘荡,他的妻子换上一件传统的长袍,包住头,在两边卧室的宽敞走廊上铺上一块小地毯,她面对着客厅的方向,低垂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三次跪下,小女孩站在母亲的身边跟随着母亲一起跪下,此时阴暗的屋中充斥一种浓郁的宗教虔诚。 卓尔斯的二哥在新城区有一栋三层楼的房子,疫情前曾开办过幼儿园,疫情后就关闭了。我们坐在空荡的大厅内,沿墙壁乱七八糟挂满了他们一家人的衣物。他的哥哥穆哈默德,面孔晒得黝黑,中等粗壮的身材,看上去像棵森林的百年粗壮的老树干,满脸沧桑的皱纹。当他的嫂子宝拉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个女人曾是个意大利人。阿拉伯头巾把她把大部分的额头和脖子都严实地给包裹起来,比卓尔斯的妻子包得还严,她的牙齿有点突出,像马牙齿一样,一笑露出的满嘴牙菌斑的黄牙,这种牙齿我只有在第三世界很贫穷的国家人的嘴里才能看到,她现在不光是衣着打扮突尼斯穆斯林化,竟然连牙齿都突尼斯化了。等她坐在我的对面时,我才看清她有一双透明的浅蓝眼睛,注意到她脚上穿着一双做工质量很好的意大利冬日皮靴,这些是唯一留在她身上意大利人的痕迹了。 她张开满嘴的黄牙对我笑着,谈她写的有关古兰经研究的书籍(自费出版),用手机给我看她在youtube 上讲解古兰经的视频:她坐在荒野一片黄色的枯草上,头上是一棵繁茂的橄榄树,她像一个修行出家之人,带着虔诚的声音 “《古兰经》是对真主话语的确认,在福音中得到启示的导言,是人类的导言“,,,,, 她又对我说 ”卓尔斯说你是个非常好的人,那么你已经是在上帝指引的道路上,已经是穆斯林,只是你还没有认识到,你应该读《古兰经》,它是世界上最好的书了“。 我没啃声,她让我想起我家隔壁的邻居格拉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也曾多次劝我信仰上帝 ”上帝在爱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这些虔诚的信徒,当她们遇到一位非信徒时,会不由自主带着一种使命感向你宣教,希望你也跟她们一样去爱她们钟爱的上帝和真主。 她丈夫却把我的注意力从传教的妻子那里吸引过去,执意让我看他手机中用抖音制作的音乐视频,视频中是他们两个年轻漂亮时尚年轻女儿,穿着与意大利同龄女孩一样的短衣,露一点点肚皮,飘曳的大裤腿做着那些歌唱明星做的动作,唱着父亲谱写的歌曲。他不断地让我看视频,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个把意大利妻子引入到伊斯兰教门的穆斯林现在一心享受着西方世俗生活中的音乐,抖音,多少人点击流量,而把妻子留在宗教世界里。 他们有四个孩子,意大利是世界上出生率最低的国家之一,意大利人不生孩子,人口越来越老和人数越来越少,另一面非洲移民大量从海上涌入,意大利一个部长有次在新闻中声称政府不容许”种族替代“现象,鼓励意大利人多生孩子,而宝拉竟然在突尼斯生育有四个孩子,像很多穆斯林女人一样。 宝拉出生于意大利北部帕多瓦一个非常古老漂亮的城市,一个富裕的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女,当初她的父母坚决反对这个婚姻。她是一个文化型,精神类的女人,喜欢钻研,她的丈夫曾是体操运动员,一个粗犷的人,当初她在罗马认识这位突尼斯体操员后,从意大利追随着他到突尼斯。 在与宝拉短短的相遇时间内,我无法深究和理解她的爱情。想到一个出生在意大利美丽富裕城市和家庭的女子,抛弃原有的一切,跟随树桩般的丈夫移民到突尼斯成为一个虔诚的穆斯林,现在带着使命感传播伊斯兰教义,这大概就是古希腊人说的无法抵制的命运吧。 第二天,九点我坐上卓尔斯的八座中巴,昨天他邀请我跟他一起去苏塞,他要开车接送一家人去苏塞的大商业中心MALL购物,那里全是进口商品。我原计划去附近杰姆看罗马人修建的古斗兽场遗址,最后,我放弃了二千多年的残垣断壁,选择跟着卓尔斯一起去看看突尼斯人一天的生活场景,这个穆斯林的国家人们如何生活更吸引我去观察。 在新城一栋四楼的别墅前,首先接上车的一对夫妻和两个二十左右的女儿。中年男子有点发福,穿着西装革履,他的妻子,一位保养得很好,皮肤白嫩,手指涂得红红,栗色长披发的时髦女子,戴着一副古奇的太阳镜,看上去与欧洲中产阶级没有两样。之后又去接外婆,一个戴头巾的传统突尼斯女人,带着两个小孙女,这位传统的穆斯林外婆好像跟她那完全西化的女儿没有任何母女关系,女儿和外孙女们已经跨入现代社会,外婆依然穿着传统的衣服和头巾,留在传统伊斯兰教社会。外婆还不停地尖声与卓尔斯开玩笑,取笑他,她原来和卓尔斯是邻居,他们一家人在车内常常哈哈大笑,她坐在我身边,也用手机的翻译器跟我交流,她每天坚持读《古兰经》,“这让我感到很快乐”,她在古城内有一个服装店,是一位职业妇女。汽车内播放着一位黎巴嫩的阿拉伯世界的流行歌手的歌,车内的男女老少一起随着歌手唱甜蜜的情歌,哈哈大笑,我好像一位看表演的观众看着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聊天,开玩笑,唱歌,这些生活剧本我在欧洲和亚洲都看过,只是此时的配音是阿拉伯语。 欧洲的电视新闻里播放穆斯林国家时,视频中出现的常是那些穿长袍,或跪在如体育场一样宽大的清真寺庭院内做礼拜的穆斯林教徒,其实,那些画面仅只是穆斯林国家的一个方面,他们更多的生活和社会面貌几乎跟我们的没有多大的区别。 把一大家人送到MALL后,卓尔斯开车去找他的老朋友B,住在苏塞一个新建居民区的一栋7层公寓里。 这是一个单身父亲的简朴公寓,客厅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小沙发,上面堆满了衣服,好像他们刚搬进来一些家具还在楼下未来得及搬上来。卧室只有一张大床,厨房除了煤气炉和几个简单的厨具外,有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我们三人中一人不得不站着说话。B大约40多岁,肤色较白,看上去还算英俊,一举一动都有着运动员的的矫健,一头浓密的短发更增加这种感觉,年轻时他和卓尔斯曾是一个篮球队的队员,尽管他看上去如此雄健,男子汉气概,可他的妻子还是抛弃了他和小儿子,带着大女儿跟一个年纪比她大三十岁的男人去了,卓尔斯不停地对说 ”突尼斯的女人们现在只看口袋里的钱,每次跟她们见面她们就问你拥有什么?“, 看来拜金主义也在突尼斯很流行。卓尔斯自己也是离过婚的男人,可能遇到不少那些”经济要求较高“的女人,最后在乡下找到那位年轻的妻子,她带着那两个孩子一起嫁给了他。尽管从这个空荡的公寓来看B好像贫穷,可他竟然有两辆小汽车(都比较旧),他开出租车,独自养育一个十来岁的儿子,他目前有一位女朋友,他们也会在一起做做爱。看来突尼斯也有很多女人都很西化,不是西方人想象的穆斯林女人都戴着严严实实,不让一根丝发串出来的头巾, 没有自由没有权利。B的生活再次向我确认突尼斯这个伊斯兰教的国家,现在很多方面也和西方并没有多大区别。 就在我们聊天时B的儿子回来,玩耍得满头大汗,而B瞬间换了张脸,俨然一个严父,去客厅板着脸训斥小男孩。原来今天学校放假,孩子与朋友在外踢了几乎一整天的球,把卓尔斯送给他的新鞋穿着去踢球,单身父亲一个劲批判,孩子不啃声。卓尔斯对我解释,孩子还与不好的男孩交往,父亲不容许他跟那些”混混“来往的。 ”他需要找一个女人来帮他管理生活和照顾孩子“, 最后卓尔斯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和卓尔斯先到楼下等待B,B在楼上为他儿子做什么。这样,我们随便站在小区内被圈起来的花圃边,花圃中只有黄色的泥土和几棵瘦弱的野草,一些废弃的塑料袋,纸片和五六只游荡的猫。越过花圃,夕阳落山透过云层投下一丝微弱阳光下,一个拎着草编袋慢慢走过来的七旬女人朝我们站的方向走了过来,卓尔斯说 “你看这位妇女是澳大利人,在这里住了很久,每天她买来食品喂猫“。 她在我们附近停了下来,拿出一点猫食,一下围过来好几只猫,她像一位充满爱的母亲,轻轻地抚摸一只白棕两色漂亮的小猫,充满爱意用英语说 “Frank, you are so lovely”, 她转头对站在傍边的我们说 ”你想想,它的主人有多残忍,竟然把它像一个废弃的盒子一样扔到外面”。 我们开始攀谈起来,她的眼睛细小,有点像亚洲人的眼睛,只是很浅的蓝色,脸上布满老年人淡淡棕色斑点,毫无修饰的短发,她告诉我她原来是一个外交官,在很多国家的澳大利亚大使馆居住和工作过,好像在背课文似地说着这些。我顿时惊异,开始慢慢地打量她的穿着,她上身一件极其普通军色晴纶毛外套套在她瘦小的身躯上,一条灰廉价的黑灰针织裤,上面布满小疙疙瘩瘩的小球,一双布方口布鞋,她难道还真记得自己是个外交官吗?这身极其普通家庭妇女的打扮和神态似乎把她以前的的外交官身份给否定了。她退休后准备定居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有两个欧洲的女朋友邀请她到突尼斯来玩玩,结果,她一住就是八九年,英国和法国朋友已经不在突尼斯了(去世了还是回到欧洲了?她没有多说),她租了一间豪华大公寓住在这个很普通的居民区。 “你为什么不住入苏塞的古城,阿拉伯的古城不是更富有历史韵味和诗意吗?”因为我热爱古城,所以希望每个人都很爱它。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坚硬,冰冷落在我的脸上, ”如果你喜欢你去住呀,我就喜欢住在这里“,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有料到她的反应这样激烈,我有点难堪。好在风暴只是瞬间从她的脸上掠过,之后又是一张和善的面孔, “我这里有熟悉的当地朋友“ 一个孤独的女人,没有朋友肯定是孤独凄凉的。她在澳大利亚没有朋友吗? ”那么你会阿拉伯语?“ ”不会,但我阅读了两遍《古兰经》,是世界上最好的书,你也可以读读“, 自然,她住在这里,依赖着突尼斯朋友的友谊,一定会在突尼斯朋友的建议下阅读《古兰经》,那是她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必须的。自从我认识卓尔斯后,他一有机会就说如果我信仰真主那么和平和快乐就永居我心。 ”啊,那么你成为穆斯林?“ ”不是的,我只是很喜欢这本书而已“, 看来她无法昄依宗教,我曾读过一点《古兰经》,好像无法读下去,我觉得圣经,古兰经这类的经典书籍,在很小或年轻的时候读时,不论是否信仰上帝还是真主,书中的历史故事,神话故事,寓意,典故等都还是很有意思的,只是到了一定年纪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对世界和人生已有很多体验和看法,阅读了很多书籍,很难再去读这些近乎儿童神话的书籍。 “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这里了,人们越来越追求金钱,越来越堕落,很多人去清真寺也是做秀,他们都不是真主的穆斯林了“, 听到这句话卓尔斯面露不快,他可一天上5次清真寺,即使在路上他也会停下来找个地方一本正经地做礼拜呢。他是个真正遵守圣训的穆斯林吗?圣训中说只有在三件事情中特许撒谎:在战争中所说的谎言、为调解他人的纷争而说的谎言、丈夫对妻子或者妻子对丈夫所说的谎言“。而就在今天早上卓尔斯陪我去买晚上让妻子在家做库斯库斯给我们一起吃的羊肉时(我主动提出购买食材的),他却让卖肉的老人称了一大袋肉可以吃上半年的羊肉让我付钱,让卖肉的老人和肉铺墙上挂的牛头看得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或许这个女人观察到的有一定道理呢。但即使是圣徒,每天五次撅着屁股做礼拜,他依然是人,难以逃脱人的本性,所以我对卓尔斯的行为也见怪不怪。 女人继续以一副严肃的面孔说 “还有一些外国女人到这里来,找一些年轻的突尼斯男人,我最看不起这些女人了,根本不跟她们来往“, 以往欧洲老男人(特别是德国)去贫穷国家找亚洲非洲年轻女人,在现代文化中,女性独立,获得更大的自主权,一些孤独的欧洲中年女子去大西洋岛屿上的佛得角找年轻的非洲男人,有些人可能就近找,她们的行为为什么不能跟男人一样呢如果你接受老男人找年轻的女人事实。 猫妈妈始终在讲述,从我们开始对话起,她是个叙述者,偶尔我问一两句,她都没有兴趣问一句她的倾听者从世界哪个角落来的。这位前外交官是否已经习惯性把我们这些陌生人当作她面前那些吃食的猫子,她每天都在跟猫子说话,那么亲热叫”弗兰克“,想必是她以前的一个男友或伴侣?她就这样对猫子说话,跟对我们叙说一样,猫子们边吃边听着她的唠叨,从不反对她的话。 想想昨日遇到的带有宗教使命的意大利女人宝拉,我面前的这个澳大利亚女人是否也具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使命停留在这里照顾一群野猫呢?命运真是一个谜,有时还真令人害怕。 这时卓尔斯的朋友下来了,我们离开了这位猫妈妈。 卓尔斯才开车去MALL接他们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黑幕已降临,他们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除了外婆包着头巾外像个穆斯林外,否则你就以为他们是一个普通的美国消费家庭,在美国的某个MALL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