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飞逝而过,又到了除夕和新年,可能是年纪的原因,在度过了很多年的广场庆祝,倒计时的尖叫,与亲朋好友聚会吃吃喝喝,举杯庆祝,那些欢乐人群的声潮和朋友之间的祝贺等等最后感觉都流于形式,无聊无趣,所谓的“除夕和新年“已经无法在我心中掀起任何快乐和激动的心绪。是的,确切地说我对居家过节已经麻木不仁,似乎只有在异国他乡的除夕和新年才能使我激动, 2012年的年底我独自一人去巴厘岛旅行,一年的最后几天我去了龙目岛住入一个海边新开一家小民宿,离市镇偏远,民宿有着安静温磬的小花园,房间外有长廊和竹椅,几个空房间,我是住入的唯一游客,下午5点多我随便在马路边唯一的一个小食摊吃点东西充饥后便回到自己大而空的房间,只有书的陪伴,想到这将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冷清孤独的除夕夜了。不过没过多久,民宿30多岁的小老板来敲门打破了笼罩着我房屋的孤独气氛,他邀请我跟他们一起吃年饭。就这样,我加入几个年轻的印尼男人,跟他们一起盘坐在院子大门旁边吊脚竹台上。用“吃年饭“这个词可能太夸张或浓重了,因为他们的年饭大餐就是旧报纸包的一大包油炸小鱼,旁边的地上还放置有一个汽油塑料桶,不过里面装的是一罐农家酿制的粉红色果酒。 夕阳西下,气候温和,海风微微吹拂,这是一个恬静的傍晚,那一堆油炸的焦黄小鱼发出诱人的香味,我盯着那堆小鱼不敢吃,头脑里的知识告诉我小鱼会被报纸上的油墨给污染(还不谈那么多手摸过留下的细菌),油墨对人体是有害的,三个年轻的男子见状,便好心地一个劲地劝我吃, “是呀,吃一次报纸包的鱼也不会中毒的,不管那么多了“ ,这么一想我也开始跟他们一样用手指夹起小鱼放入嘴中, ”真好吃“ ,他们边吃还不停地喝着洗涤剂似的粉红果酒(我坚决不喝)。留长发,穿牛仔裤的小老板说他是艺术家,确切地说是“画家”(巴厘岛有很多当地的艺术家),他跟我谈着他曾认识一个德国女游客,他们之间的爱情,他未来的计划,将来想去的欧洲国家,说着说着眼睛都发亮了,好似他看到他梦想的巴黎伦敦,另一个秀气俊美大约20出头小伙子,裸体上身,细园柔和的腰,棕色皮肤,光溜溜的胸膛和背脊,好像一条人妖水蛇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吃着说着,忽然看见放鱼的报纸好像有些棕色的东西在爬动,仔细一看,原来报纸上爬上不少浅栗色的蚂蚁,它们闻到了油炸鱼香味也赶来赴宴,我惊讶地叫道:“啊,你们看有这么多的小蚂蚁爬到鱼上”,他们对着那堆小鱼随便撇了一眼,满不在意地说:“没有关系”,继续连鱼带蚂蚁拿起来一起吃,我又一次横下心,入乡随俗吧,我也学着他们一样,对小蚂蚁视而不见也不去想,直接把鱼和趴在鱼上的小蚂蚁一起放入嘴中当作年三十的美味佳肴。 蚂蚁鱼宴年饭后,他们带我去镇上热闹一下,那个水蛇腰的男青年让我坐在他的摩托车上,路上这个男孩开始对我说:“你很好,友善,漂亮,我很喜欢你”。啊,一个俊美的少年他开始向我表达他的爱慕了,这种爱的宣言在旅途中常会听到,一时暖暖心窝,只是万不可认真对待。 不出半个多小时,我们到达岛的镇中心,海滩上人山人海等着看烟火,我跟着他们夹杂在人群穿来穿去地凑热闹,随后又去一个很大,半开放型的酒吧舞厅,里面又不少头发斑白的西方年长男游客在年轻俏丽的当地女孩陪同下坐在那里喝酒聊天,水蛇腰的年轻男子把我当作一个少女似的牵着我的手在桌子和客人中穿行,我暗自觉得羞愧和不自在,觉得好像一个老女人花钱找个小鲜肉来给我排遣孤独和欲望。终于我们来到吧台,这时音乐声起,他们开始跳舞,水蛇腰的男子如同着魔一样跳动起来,柔软身段运动起来好像没有骨头,运作那么滑丝,看上去实在是很优美,他非要拉我一起跳,这样在这位水蛇的带动下,我像个笨小鸭跟着他在音乐中扭动。零点时,外面又响起激烈的炮竹声,黑暗的夜空被烟花染成各种颜色,原本以为最孤寂的除夕夜没有料到成为最兴奋和特别的一夜。 2014年最后一天,我与一小群意大利人在埃塞尔比亚的一个贫穷小镇,一个简陋的小餐馆安置两长条的饭桌,一长桌是意大利游团,一长桌是德国游团,零点时,我代表全团人祝贺新年(因为我是唯一的外国人),小旅馆的人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堆篝火,饭后大家都去院子的篝火边,群里年近70岁“玫瑰女士”面对跳跃的火焰开始放声唱起意大利80和90年代的流行歌曲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告诉我…….“,其他的意大利人也跟着高声大唱,德国游客被歌声和火焰吸引也慢慢围了上来,听着听着,一个德国男人也开始领头唱起德国流行歌曲,其他的德国人也跟着唱,两个旅行团队自发开始唱歌比赛,我站在旁边看着和听着,意大利人开始唱一首我喜欢并且熟悉的歌,(Volare ) Penso che un sogno così non ritorni mai più 我想这样的梦永远不会回来 Mi dipingevo le mani e la faccia di blu 我把我的手和脸涂成蓝色 Poi d'improvviso venivo dal vento rapito 突然一阵狂风将我绑架
我也跟着大家放开嗓子大声唱到“ E incominciavo a volare nel cielo infinito 我开始在无垠的天空中飞翔 Volare oh, oh 飞啊飞啊 这歌声发自于快乐的心肺,德国游客听到这首著名的意大利歌曲,也参与在一起唱了起来。 我们的歌声飞散到无垠非洲空寂的黑暗中,这是最让我动情的篝火音乐会,比在维也纳金色歌剧院听斯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还令人激动。 这才是令我激动的除夕之夜。 自从2022年游荡半年回来,我缺乏强大的愿望去遥远的异国他乡仅为度过一个难忘的除夕之夜,今日我只能坐在家中凝望过去美好的记忆。 窩在自家已近一年,这是三十年来我第二次没有外出旅行的一年(除了2020年世界各地封锁外),要想使这一天变得“特别”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但我又有点不甘心把除夕或新年的第一天过得跟普通的日子一样,暗自依然希望除夕和新年过得与往日平静悄然流逝的日子不同。既然环境无法改变,是否新年礼物能使这一天感到不同? 做孩子的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每天似乎都在等新年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可以吃上平日吃不到的炒花生,精果,芝麻糕等等,但最让孩子开心的还有春节新年的几元压岁钱和让我快乐一个冬季的礼物:一件新衣服。 只可惜随着生活水平日益提高,我们再难以享受那种简朴的幸福了,现在没有什么礼物能够让我如此开心和幸福的,因为平日我们需要什么就马上去买什么,有时甚至不需要我们也会去买,根本无需等到节日之即。移民意大利后,意大利人习惯在圣诞和新年时亲朋好友之间互相赠送礼物,我曾收到很多什么小包,毛巾,香皂,音乐碟等等,之后我要绞尽脑子给亲朋好友买什么礼物,不出几年,虽然我也微笑着接受别人的新年礼物,但我真心希望不要送给我任何礼物。 2020年新冠病毒爆发之后冲击了我们原有的生活模式,新年和圣诞被封锁了,不容许随便串门访亲拜友,大家只能互发信息祝贺新年,省了好多购买礼物送礼物的琐事。我也乘机放弃这个习惯。 今年的圣诞节前我还是收到礼物,那几件礼物有的拿回家放入抽屉中就忘记了,有的还装在袋子里放在那里我都没有动,我感谢朋友的友谊和心意,那天朋友家的聚会和跳舞是令人开心,这些跟礼物都无关。 考虑到元旦和新年我什么地方也不去,我还是到大商店逛了逛想给自己找一件令我新年开心的礼物,不过这似乎也只是一个主观愿望而已,找了半天,没有什么商品能够刺激我的购买欲望,或能够让我欢天喜地的。 我放弃了努力,平静地接受过一个平淡无奇,普普通通的除夕和新年的现实。是的,我们要学会生活在平淡中,平淡的日子和平淡的节日,不能总是迷恋异国他乡特别的新年经历和快乐,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一年最后的一天下午3点左右如同往常,我出门到屋后的小山丘散步,见白雾如曼纱履盖远处的房屋上,踏上鹅卵石小路爬到山坡顶,薄雾日渐愈浓,古老的大教堂和几颗大树笼罩在白雾中,从山丘的另一面下去,看到起伏的山丘和葡萄园,一栋白色房屋全都淹没在均匀似水流动般令人感到一种神秘莫测的雾中,远处天空太阳如惨白的园盘悬挂在天上,整个景色犹如一副中国山水画。
2023年最后一天的初冬景色 在岔路口,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沿着下坡路想右拐,而是笔直朝秋日我常去的柿子园方向走去,二三个月前柿园在夕阳照耀下五彩斑斓,金黄柿子和色彩亮丽的树叶铺满草地,而今在白色的雾霭中只见腐烂的树叶和嶙峋的黑树枝,正在我伤感冬天的凄厉孤冷之际,忽闻一阵腊梅的幽香,出了柿子园,循着幽香,见斜对面一遗弃花园的篱笆边有一颗黄叶的腊梅树在凌寒的雾蔼弥漫中独自开放,正如古诗云: ”忽然一夜清香发,风递幽香出“ 顺手折了几枝带回家,插入玻璃杯中,放置书房搁板上,顿时小小书房充溢腊梅的幽香,沁入心肺。
第二天,也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下午3点,我上楼到书房去,在楼梯口上一阵山野清香悠然飘来,一丝喜悦掠过我的心头犹如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起波纹。 新年的第一天,心中沉睡的快乐在腊梅的清香中复苏,原来,这几枝腊梅就是我新年最好的礼物了。 入室坐在桌边,在一股淡淡的清香中读自己喜爱书,在电脑上写自己想写的故事,新年第一天书房的普通日子就浸透在腊梅幽香中,使我心中涌动一阵阵快意,这一天的日子似乎也变得有了香味,变得美好。 随后新年的这两天,每次进入书房,腊梅的清香就使我感到一种喜悦。寻寻觅觅,原来美好就在自己的身边,看来不只是在遥远异国他乡才能寻找到节日快乐,也不一定非要花钱买新年礼物来换取喜悦,普通的生活和自然中就隐藏着美好与愉悦,只要我们留心去挖掘和感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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