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晓旭去世了,在人间搅动了纷扬的思愁和困惑。在这个时候最明智的是缄默,而我确实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对于她这个人,我们能够真正了解多少?铺天盖地的网络隐私大揭底,和那些显而易见的富姐美女光环,能够让我们认识她吗?或许我们并不关心真相,这只是网络时代的又一次媒体盛宴。习惯口舌的人们有机会在这样一个多元素事件中,用自己的喜好和幻想重塑故事的主角,并欣赏自己在那上面的投影,以为世界不过是如此而已。 是的,在本相面前,语言是多余的。不过还是有一种沉重让我坐下来,写点什么;就算是一种交代,对于一个生命戏剧般的终结,对于我所知的黛玉,对于走过的那个年代里红楼梦所携带的让我忘不了的气息。 林黛玉其人,最美的是她那执着的诗意的生存状态,其中有屈原的风骨。这种诗意表面上抵制和轻视一切世俗和平凡,根底里含括着热烈,典雅,真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种种纯粹的美。她坚持不让这些被粗陋和凡俗所掩埋,一再地挣扎着让自己站立在其上并玩味其美。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我读她,都觉得既悲伤又温暖的原因;温暖在于这坚持所带来的安慰,而悲伤在于她将诗意承载在柔弱的身体和处境中,出尘的愿望与世俗的碰撞就如同狂风骤雨,而她作为绛珠草的生存,总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凉。 这样一个女子所引发的爱情,就远不是庸脂俗粉所能替代的。因此对于宝玉泛滥的、对普通女子的向往和爱怜,黛玉并不特别放在心上。她每每为小事大做文章,总是纠结于“心”的问题;她始终在寻找全心全意爱的证据,在心上人精神里的位置。未来的不确定和坚持的孤独,也总是使她起伏和焦虑,时有刻薄的言语,毕竟她仍是一个生活没有依靠的女子;而极度的认真有时导致狭隘,也使得她丧失了许多明智和温和的妥协,以及回旋的可能。 作者写爱情,也是透过爱情写自己和理想。宝玉对年青女子的泛爱,一半出于本性里的善良多情,一半出于女性美对他强大的外在吸引。但他深知黛玉,精神上的强烈契合使彼此引为知音。那么多的眼泪争吵,并不是矫情而是倾诉,也不是毁坏而是建构。到后来,俩人的彼此印证已渐渐平息,可是悲剧的结局却是越来越近了。 黛玉的死是迟早的事;不论是在高续中宝玉成亲之夜焚稿断痴情,或是其他曹公的死法。“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是她唯一的归宿,也是中国审美境界的归处。 不知道陈晓旭的个性里是不是真的吸纳了黛玉的本色,有了出尘离世的因素。还记得87版红楼梦新上演,那时我还是一个初中生,初读了几遍红楼,对宝黛钗颇有自己的期待。当时觉得宝玉演得最好,宝钗也不错,黛玉倒是欠了点—-脸儿有点圆,态度不够自然。我的好朋友毛很是善于模仿,她喜欢模仿“探宝钗黛玉半含酸”那一段,“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我们对于那带着点京腔的半白话,都有一种迷恋。于是宝钗那神话般的、絮絮叨叨的“冷香丸”的配制法,也听起来津津有味,那是一种陈旧的富贵味道。 这些年来,电视剧红楼梦也看了不下五六回,渐渐地更喜欢这个林妹妹了,她像是那个不存在的黛玉的替代;最近,生活中的她轰轰烈烈地占据了媒体的头版,原来她发财了,出家了,然后死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林黛玉听了,倒也十分感慨缠绵,便止住步侧耳细听,又听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听了这两句,不觉点头自叹,心下自思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想毕,又后悔不该胡想,耽误了听曲子.又侧耳时,只听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 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亦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又有词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兼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痴,眼中落泪…….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