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儿童时代 珞珈山街 我于1949年9月6日凌晨出生在四川重庆。1949年9月,全国处于解放的前夕,重庆是国民党最后的防线,社会动荡不安。听母亲说,我出生的那天却难得有短暂宁静,因此父母给我起名“小宁”。渐渐长大以后,同学们笑我取了一个女孩的名字,也经常将有人将我的名字写成“小林”或“小玲”。南方人的发音是“L”、“N”不分,所以才会将“宁”、“林”、“玲”搞混。我对我的名字也很不满意。到读中学时,父母曾将我和姐姐的名字分别改为“志坚”和“志勇”,结果姐姐的名字说改就改了(因为她的名字叫都都,作为小名还可以,上学读书就显得太不正规了,亏她用了整整小学6年),而一旦真的要改名字,我又对新名字完全不能接受,好像“志勇”是与我不相干的别人,很不习惯。并且班上一位叫谢安娜的女生,几乎在父母为我改名字的同时也改名叫“志勇”,我更坚决不肯用“志勇”这个名字了。所以,“小宁”这个自己小时候并不喜欢的名字一直叫到如今。 1949年12月7日,成都解放。我父亲在国民党空军作随机报务员,本来有机会与国民党的部队一起撤到台湾的。由于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也看到国民党的腐败黑暗,思想上有同情革命的倾向。他参加了迎接解放的保护机场、迎接解放的活动。解放后,共产党也要发展自己的航空事业,国民党航空公司的这一大批专业人员成为共产党的留用人员。1950年,武汉建立机场,父母调到武汉机场工作,我和姐姐随父母一起迁到武汉。我们家先后搬迁了几次住所,最后落脚在汉口珞珈山街1号湖北省民航局宿舍。父母在这儿一住就住了五十多年,我的整个童年、少年、青年和成年的一段时间都是在珞珈山街度过的。 汉口珞珈山街解放前属于俄租界,街道两旁都是连成一体的一栋栋三层楼的红砖洋房,房内的楼梯和地板都是用上等木料铺设。房间中还有大大的壁炉,用于冬季生火取暖。这些房子都是按一家人居住设计的:一层是车库、杂物间和佣人的住处,二层是接待客人和社交活动的场所,三层是主人及家人的卧房。解放后,这些房子的内部大多作了重新隔断,安排住进了更多户人家。 这条街是闹中取静的一条小街,环境十分幽美,街道中央有一个几百平方米的小花园,将街道分成丫字型。花园里面有葡萄架、水池,还有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和槐树,沿着花园四周种满了矮矮的女贞树,整个花园小巧而精致。解放前这儿是有钱人的住处,解放后住在这条街上的也多有显赫人物。如: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张广才、武汉市的老副市长、民主人士华煜卿、我党早期的“28个半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中的王盛荣等,还有空军部队一批师以上的高级干部以及地方上的一些局级干部。 前几年,武汉市政府将这条街列为历史建筑保护单位,原有建筑得以长久的保护。 想当年,刚解放,毛主席进北京在西郊机场检阅部队时的姿势和我差不多。不过他老人家坐的是吉普车,我小人家坐的是车椅。 幼儿园 4岁时,我父母将我和姐姐送进位于洞庭街的“康乐幼儿园”。幼儿园离家有一公里左右,离武汉市第二医院很近。每天早上,幼儿园的三轮车将我们还有其他一些小朋友从家里接到幼儿园,晚上再送回各自的家。一天三餐我们都在幼儿园里吃。 这所幼儿园是私人办的,条件还不错。幼儿园里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内种了一些树木,还有一些游乐设施,如:滑滑梯、摇船等。院内有一栋两层楼的房子,房内设有大、中、小班的教室及几间活动室。每天的课程有唱歌、玩游戏、做手工、捏橡皮泥、画图画等等。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过“六一”儿童节女孩子们表演的《采茶舞》,分别由十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民族服装,腰间还系着小围腰,扮演十个大姐采山茶,每个大姐都有一段表演,边跳边唱,云南民歌的曲调十分动听,这也是我最早记得的第一首歌。班上还有两个同学我也记忆深刻,一个叫尤其德,是个女孩,个子高大,皮肤白皙,满头的金黄色的头发与众不同,像个外国小孩(现在想起来,她可能有白化病,但不是那么严重)。参加工作后,曾在中山大道荣宝斋旁的一家拍卖行里见过她,她在那儿当营业员;还有一个叫张正鹏,脸黑黑的,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力气也大,是班上的大王。我对他一直不服气,但确实打不过他。他后来上中学后与我姐姐是同班同学。 我在幼儿园时的表现一般。我现在还留着康乐幼儿园给我的鉴定,每学期上面多有“不爱讲话、不爱整洁、不爱剪指甲”等缺点,也有“能辨认毛泽东、列宁、斯大林等领袖,能识别方形、圆形、椭圆形,能分别红色、黄色、绿色等颜色,能数1到多少的数字”等的表扬。 从小我就是一个在正规场合比较腼腆、与小伙伴在一起时又十分调皮的孩子。玩闹起来,我精力充沛,胆子也很大,这也给自己和别人带来不少麻烦。 在幼儿园读小班时,一次玩木摇船,我将手伸到正在摇晃的船底捡石子,右手大拇指被压出血,手指甲盖变得乌黑,最后指甲盖掉了,好长时间才长出新指甲盖来;读中班时,老师带我们到附近的公园—文化俱乐部去玩,与同伴们在撒了滑石粉的舞池里疯跑得忘了形,不小心滑倒,将右手小臂摔断,整整打了几个月的石膏。我的右手一直吊在胸前,只有五个指头从石膏缝中露出来可以动弹动弹,日常事情只能用左手来做了。拆掉石膏时,小手臂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手臂上的皮肤全被石膏烧成黑黑的,可以一片片剥下来。由于长时间使用左手,因此,我也成为一个后天的左撇子。我还将桔子核塞进耳朵里,结果弄出不来了,家里的保姆用炒菜的油灌到我耳朵里,希望润滑后能掏出来,也没有成功,只有到我母亲单位去报信。母亲回来要带我去医院,我死活不干,又哭又闹,母亲哄着我到餐馆吃了一碗馄饨,才勉强到了医院,医生很快就用镊子将桔子核夹了出来,一点也不痛;5岁左右,一个星期天,父母单位组织到东湖去玩,将我也带去了。在公园里我玩得忘形了,一个人跑丢了,吓得我大哭不止。一位解放军叔叔发现我,将我抱着到处找家人,还给我买了一些好吃的东西,哄我不哭。不久就找到了父母,他们好像还没有发现我跑丢了,一点都不慌张,虚惊了一场。还有一次,和同屋邻居的小孩白起鹏抢高粱杆吃,两人拉扯时,高粱杆的皮将白起鹏的手的虎口划开,露出青蓝色的肉,把我吓得够呛。我父亲知道后,狠狠地拧着我的耳朵转了几圈。 读大班时,我和姐姐(?)一起被转到另一所公立幼儿园,好像在汉口五圣路一带,离家更远了,晚上住在幼儿园不回家。在我印象中,这个幼儿园比康乐幼儿园大得多,游乐的设施也多得多。对这个幼儿园我没有留下更多的记忆,只记得毕业时离园前唱的一首儿歌,歌词很简单,重复唱就几句词:“再见,再见,老师们再见;再见,再见,同学们再见”。 我之所以记住这首歌,是因为在离园那天,中午可能吃得过多,消化不良。到下午上了幼儿园接送小朋友的三轮车准备回家时,我的肚子突然痛得厉害,感到马上就要拉稀了。但三轮车已经缓缓开动,欢送我们的老师和小朋友们齐声唱起这首《再见歌》。歌声起时,我实在憋不住了,将稀屎拉了一裤子。当时已是深秋,天气比较凉,我穿的是夹裤,比较厚,但我还是闻到自己身上发出的阵阵恶臭味,特别不好意思。环视周围,好像大家都没有发现,我憋着一声不敢吭,只担心稀屎会不会从裤腿流出来。我就是在这样难堪的情景中,记住了这首歌。 1956年,我和姐姐都从幼儿园毕业。母亲送我们一起到鄱阳街小学报名上小学(姐姐比我大两岁,但她是跟我同年上的幼儿园,所以才跟我同时报名上小学)。报名时,也要进行面试。老师拿出图形、色块等要我辨认,又让我们数100以内的数字,我都回答对了,很是得意。到了公榜时,从上到下反复看,也没找到我的名字,只有我姐姐的名字,很是失落。母亲去问学校的老师,老师说今年报名上学的孩子太多,我年龄差一点,学校是9月1号开学,9月1号以前出生的满了7岁的才能被录取。我是9月6号出生的,差5天才满7岁,没上成学。 姐弟 学前顽童 幼儿园毕业了,小学又不能上,父母都有工作,没时间管我。姐姐上学了,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4岁的妹妹,家里一直请了保姆照看我们几个小孩。当时,街道里将我这样一批从幼儿园毕业又没有上成小学的孩子集中到一起,办了一个学前班(当时肯定不是这个名字,作用是一样的),由一位中年家庭妇女管着我们。每天,我自带一个小板凳,到街道学前班去。学前班的条件十分简陋,设在我住的街道顶头的一栋房子的一楼,房间只有两个很小的窗户,仅靠大门才能透进一点光线来,十分阴暗。每天小朋友们围坐在这间黑乎乎的房子里,由那位中年家庭妇女要我们不断地唱歌,再就是发几本图画书给大家传着看,到时间发给每人一块点心,天天如此,十分无聊。上了几天学前班,这群孩子都坐不住了,大家都不听这位大妈的管教,一哄着跑出去玩自己的了,学前班半途夭折。 每天,我们这群街道上的孩子聚在一起,成天玩得昏天黑地。 爬树是我们最喜爱的活动。珞珈山街的街心花园中有两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喜欢爬到树上去玩,胆大的还敢顺着树杈爬到树梢,离地面有6、7米高。有风吹过,树枝轻轻地摇晃,人也跟着一起摇晃起来,十分刺激。树上还生有一种叫“洋辣子”的毛虫,颜色鲜绿,腹部两旁有金黄色夹杂着黑色的圆斑,浑身长满细长的、有毒的针毛,被“洋辣子”蜇了,身上会起红红的疙瘩,不久就变成水泡,疼痛难忍。树上还经常爬着一种叫“打屁虫”的硬壳甲虫(学名好像叫椿象),浅灰色的壳上有着白色的圆点斑纹。用手捏住它时,手上会留下一股难闻的气味,洗也洗不掉。文革串联到北京,过早吃面条时,碗里漂有一些像芹菜状的东西。我吃到嘴里,马上就吐了出来。这种菜的味道与梧桐树上的“打屁虫”身上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后来才知道这种像芹菜的东西叫香菜,从此,我坚决不吃香菜。梧桐树结的球状果实,掰开后有无数支长条带有绒毛的种子,绒毛粘在皮肤上,奇痒难忍。我们互相把它偷偷从领口塞进别人的衣服里面,痒得大家都慌忙把衣服脱光。我们把梧桐树的果实叫“美(每)人脱衣”。 由于成天在街上玩,我身上的衣服也从来没有干净过,还老是挂了一个个破口子,脸上、手上也是黑乎乎的,洗也洗不干净。到吃的时间,家里的保姆在街上到处叫我,我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吃玩饭又赶紧跑出去玩,直到天黑。天天如此,完全变成了一个无人管的“野孩子”。 全家福(平平还没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