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笔挺管用 ------戏仿袁腾飞笔法写个人经历 能拿笔写些文稿之类的人叫“笔杆子”,我有幸又不幸的荣膺此称号,因而就与笔这玩意儿结伴同行、不离不弃了。 党委领导见我这支笔能划拉几下子,就把我调到单位最高权力部门工作。旁人眼红了,有人说风凉话:她又不是党员在党组织工作靠谱吗?我心想这是你们嫉妒,我不是党员关你们屁事?谁叫你们没我这支挺管用的笔呢,别着急,爷既能到这儿工作还怕入不了党?等着瞧我当上布尔什维克吧! 书记布置我写些虽不关痛痒却必须写的计划总结、简报汇报等上报材料,觉得满意就不放我了,给个职称“宣传干事”。于是我每天就挥动这支挺管用的笔写呀,写呀,就能把“非”写成“是”,“少”写成“多”,写成绩就浓墨重写,写问题就轻描淡写,报上去常常得到上级的表彰,有次还开大会把我们的总结作为典型经验交流哪。我们书记心里乐开了花!他想这个宣传干事我选对了,这样写下去,年终定能评上先进单位,我能登台戴上大红花了。 谁料好景不长,没多久毛主席就下发“五七指示”,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恨不得挂在嘴边上分分秒秒一张嘴就讲。家庭成分很重要,出身不好的干部都要下放农村改造世界观去! 不是说“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吗……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连古人都有唯物思想,家庭成份是世袭的,改不了,“不唯成份论”是哄你们这种傻小子的。 我赶紧去查查我家三代:曾祖父是前清举人,做京官,祖父是留学日本士官学校属将级的军官,父亲呢,他可是站在三尺讲台上吃粉笔灰的,该没问题吧?哪能呢,他的问题更大,他不是“教师”是“教官”,是蒋中正军校教工兵的上校教官,更糟糕的是他教的是“筑城”,学院毕业后出来筑起城不让解放军进城岂不罪大恶极……我的天哪,这三代人都是劳动人民的死对头!您想想,像我这号人不下放谁下放?谁让我出生在倒霉的家庭呢,要是出生能自个儿挑选多好,我一准儿挑个工人家庭,根红苗正,走起路来都能大摇大摆的。 书记可犯难了,挠挠头沉吟半晌作出决定:按政策办吧,让她下放改造世界观去……不过以后我又犯错误可就没那支挺管用的笔替我写那自我批评深刻,开会一次就能通过的检讨了! 说下就下,在一个黄道吉日,我和同伙们戴上大红花成了光荣的“五七战士”,被吹吹打打地欢送下放荆门插队落户了。 在乡下挥锄头的感觉我以为比握笔杆的感觉好得多,不用再绞脑汁写些不搭调的文字了,还可以锻炼身体呢,心中暗喜。 唉!谁知老天爷这么不眷顾我,没到一个月,不知连部哪位头头记性好,说把那个笔杆子调到咱这儿来吧,她的笔挺管用,能把咱连的成绩写得天花乱坠,报上去说不定咱几个能早点调回去换别人来干这个活儿呢。 哎呀,这支笔看来是不能束之高阁了,谁叫他挺管用呢!笔调侃我说咱俩是一对难兄难弟呀,谁都离不开谁,你想甩开我?没门儿! 风水轮流转,一年多后又有红头文件下来了,要把下放干部调回原单位。我们要打道回府了!这朝令夕改的政策好(是纠偏?),大家满心欢喜,不过工作要另行安排。我被安排到子弟中学去教书----反正革命一块砖,搁哪儿都行。而且当老师可以教学相长,我确实也该充充电了,过去学的那点知识用不上早就丢到爪哇国了,自己这半桶水一舀就见底,在学生面前出丑不说,误人子弟事大。于是我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那样恶补,把牙都快咬碎了,只图能对得起教师这个光荣称号。 谁知道我正往教育这条道上挥汗奔跑的当儿,不知又是单位哪位领导头脑发热,又要把我这块破砖搬回原单位。没办法!就是因为我这支挺管用的笔害苦了我。 这次回来给我加了压,让我当“长”了,只有三个人的政宣组长,好歹也是个小头头。可任务不小,掌管全单位的政治学习、思想动态,紧跟中央宣传布署开展各项活动----要紧跟!它前脚一动你后脚就得紧紧跟上去,千万不能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当时大批判闹得正欢,我们政宣组像热锅上的蚂蚁忙得团团转,批了这个批那个,连轴批。“评法批儒”、“批林批孔”还没批够,邓小平复出后对“文化大革命”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于是上面又布置批他的“奇谈怪论”。我们立即紧跟,在小组天天批。报上登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社论,更是连忙组织人员开展大批判,召开批判大会。我还率先用那只挺管用的笔写火药味很足的批判文章,还组织数十人的合唱队高声吼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呀就是好……”政宣组够卖劲了吧!我用那支挺管用的笔写汇报,报告我们能紧跟形势开展宣传活动,得到“顶呱呱”的称赞。 天啦,万万没有想到“四人帮”被揪出来了,他们不是主席钦定的红得发紫的大人物吗?怎么一下子就栽倒臭水沟里了?那位口口声声自称是“主席的学生”的第一夫人江青同志竟成了“四人帮”的头号罪犯(她其实是日夜在主席身边最能得到真传的)。毛主席亲自挑选的接班人王洪文是投机分子(他确是平步青云一飞冲天),姚文元是主席倚重的专写重量级批判文章的御用文士却成了文痞,张春桥他美滋滋地坐上了总理这把交椅是不折不扣的野心家。这四个家伙没一个是好东西! 哎呀,糟了!前不久政宣组还把北京“梁效”上海“学习与批判”上的那些奇文发给各部门在雷打不动的学习日要大家认真学习写心得体会呢!妈呀,那可是“四人帮”的喉舌呀!……怎么糊涂没先见之明呢,早知今日,悔不当初----罢了罢了,我用那只挺管用的笔赶快反戈一击!臭批臭骂这四个坏蛋!翻脸翻得比川剧“变脸”还快。哈哈,我那只挺管用的笔真能帮我左右逢源!可心里想这不是耍猴把戏吗,面罩换来换去,换不掉一身毛。 一天我看到小孩子玩风车,我被触动了,我想我那只挺管用的笔不正像那风车吗,风往哪边吹,它就哗哗地往哪边转,转来转去把我自个儿都转得头晕眼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受不了啊!我要脱身。一到退休年龄我就写申请,刻不容缓。组织还想让我用那支挺管用的笔再划拉几篇王婆卖瓜的小文见报,让单位出出风头呢。我坚持不干,说“廉颇老矣,已不胜饭”留着没用。您还是行行好松开手放我归山吧! 回到家我和笔都解放了。我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心愿写了第一篇散文《忆曾祖母》,我手写我心,她是我感激涕零的大恩人,没有她我这两岁丧母的孩子早就见阎王了。她细致入微地抚育我,百般地疼爱我。我写得很动情,发到网上得到对我来说是最高的八字评语:“名家名篇不过如此”。哇~我的笔能写出这等与名家比肩的文字,还真的挺管用哩,高兴! 后来我又用它写了“三晚”----《晚霞》、《晚晴》、《晚月》。自娱自乐,心情舒畅。 “为什么你老是晚呀晚呀的,早上干吗去了?”我自问自答:“早上的太阳被乌云遮住了,看不清天色呀,只能‘晚’。这也不错,若到了‘夜’就黑咕隆咚的什么都也看不见了”。 “好啦好啦,晚就晚吧,等你生命快到尽头了,你那支挺管用的笔也秃得不管用了,就爽爽快快地放下它和它说‘拜拜再见吧’”。 不,我要说的是“再别见了”,下辈子咱们各干各的,你别又缠住我了,这辈子承蒙你带给我苦多乐少的经历我受够了,下辈子您哪,就另找主儿玩吧! 关采芹 2021.10.28写毕于武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