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走回去!
当年的知青照
又快要过年了!年是中国人心里的一根线,细细的一根却非常结实,总是牢牢地系在心底。年近了,线就绷紧了,年到了,这根线就把你牵回了家。
十六岁那年我插队到湖北天门,四个人的知青小组,三个女生一个男生。我们从到生产队的那天就开始盼望回武汉,于是就天天巴望着快点过年,因为过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谁知道快到过年的时候天不作美,江汉平原扬扬撒撒下起了罕见的大雪。”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听起来很美,对于盼望回家过年的我们,其实一点也不美。
我们插队的小村庄叫沙口,紧靠着天门河,村里人出门靠行船,撑着竹篙划着桨可以从天门河到汉水,再从汉水到长江,那就叫”下汉口“,行船下汉口大概总得要几天几夜吧?
现在从汉口到天门开车走高速大概就两三个小时,在家里过了早出发,到天门吃午饭都不晚点!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从汉口到天门的路线是这样的:先从家里坐一路公汽到终点站汉西火车站,然后坐火车(有时是拉煤的货车)到新安渡,然后在汉水边的麻河渡码头转小汽船”突突突”颠簸七八上十个小时后到天门净谭镇,然后再步行一个多小时(我们叫步剁)到沙口。这样算下来,足足要折腾一天一夜甚至有时还要更长的时间,比现在的人出国还要麻烦。
可想而知,那场雪下得多么的不是时候,是多么的讨人嫌!天门河结冰船停开,问当地人几时可以开船他们都说不晓得。有老农说十几年都没见过下那么大的雪,可能要等到开春才有船了。我们看着结冰的天门河,一筹莫展。
当时还有一个知青小组的三个男生跟我们组的那个男生是表兄弟,本来我们是分到一个生产队的,但生产队长说我们人太多了不肯要,就把那三个男生分到另外一个生产队去了。他们比我们要大一些,大概十八岁左右,总到我们队里来玩。他们中有人提议说我们可以走回去,走到新安渡就有火车回武汉了。
这个提议非常有煽动力,得到大家的一致赞成,回家心切说干就干!我们马上就去跟生产队长请假,表明我们一定要回武汉过年的决心,没有船我们就走回去。生产队长开始还有点犹豫,但看到我们非常坚定,也就同意了。贫下中农们听说知识青年要回去过年了,还纷纷送来年货,檽米糍粑,鸡蛋咸鱼,好像还有母鸡。第二天清早我们打着背包带着年货就出发了。
从沙口到新安渡火车站大概有七八十里路,我们的计划是一清早就出发,然后晚上找个地方过夜,第二天去火车站可以赶上下午的火车,晚上就可以到武汉了。
雪皑皑野茫茫,太阳照在雪地上一片刺眼的白光,寒风吹在脸上很疼,我们一行七人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脚印。感觉背包越来越沉重,而且我的胃也开始不舒服,早上在净谭镇上小餐馆里吃下去的烧饼和水饺这时候都翻涌上来,我一边走一边吐,一边吐还要一边坚持走。回家过年的信念支撑着我们,想到第二天晚上就可以回到温暖的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这个巨大的诱惑实在是太强烈太鼓舞人心了。我默念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们那天跌跌撞撞在雪地里一直走到天黑,总是停下来问路,每个被问到的人都告诉我们说不远了不远了就在前面,给我们很大的希望。我们的鞋子被雪弄湿了,衣服也汗湿了。我们走到我也记不清楚是在哪里的一个县城小学校里,一个好心的老师收留了我们。他把自己的宿舍房间让给我们三个女生,四个男生不知道如何打发了一夜。总之我们胜利在望,我们离家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找到了新安渡火车站,爬上一辆运煤的货车,我们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背包生怕里面的鸡蛋被磕破了。货车哐哧哐哧哼哼唧唧终于把我们运到了汉西火车站,我们脸上满是煤灰,手也是乌漆麻黑的。当我们看见一排电线杆子和昏黄路灯下的一路公汽起点站,心里那份激动兴奋真是难以言表!
武汉,我们回来过年啦!
平平
2015年2月6日
美国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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