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搭乘的美国航空公司1720航班的MD-80双引擎喷气机,约当地时间(美国中部时间)下午4点徐徐降落在牙买加第二大城市蒙特哥湾市(Montego Bay 或称蒙湾市)的国际机场跑道上,并稳稳地对接在登机门时,我和妻子随着游客人流来到出入境管理处等候签办入 关。排队之余,我四处张望,在我眼帘底下的机场警卫,海关官员和普通服务员全是黑人,我才不由得意识到这是位于美洲,非裔黑人占总人口90%以上的国家。 出机场就被旅馆安排的司机接上车。外面刚下过一阵雷雨,地上乃湿辘辘的,一股雨后的清香扑鼻而来缓解了一路颠簸的疲劳,使我又精神斗擞起来。这次牙买加之旅虽是期待已久,却是一趟身不由己的行程,也是前所未有的。 这个位于加勒比海人口仅3百万的岛国几个月前对我说来还相当陌生,只知道它出了个70亿地球人中跑的最快的飞毛腿Usain Bolt;还有牙买加的雷鬼乐,跟美国爵士乐,西班牙的弗拉门戈一样风靡全球。不过有关牙买加的国情,哪怕是常识也少得令人宭迫。好在我有个习惯,每次远足之前,哪怕临时抱佛脚,也要做些“功课”。 牙买加来自当地土语Xaymaca,意思是水木之乡。它虽小,却属于美洲第三英语大国。牙买加往北150公里是古巴,紧靠海地和多米尼加。1494西班牙冒险家哥伦布来到了加勒比海的西印度群岛,在牙买加登陆后并把它划入西班牙帝国的版图。在随后的一个半世纪里,当地的土著及其文化几乎被残害贻尽。牙买加气候宜人,土壤肥沃,再添上迤逦青山,孜孜不息的山涧,近乎仙境的风光曾诱惑终日漂泊的海盗弃船上岸归邪为正。然而牙买加并非一块净土,自1655年英国人入侵开始,拉开了牙买加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 殖民地离不开无偿,或廉价的劳动力。西印度(或加勒比海地区)群岛的土著人口正处在灭绝的边缘,为此从非洲贩卖奴隶的交易开始兴旺起来,最为繁忙的就是穿梭于非洲,加勒比群岛和英国的贸易三角。通常是从英国把火枪和弹药运往非洲,然后船舱再塞满黑奴贩卖到加勒比海,最后满载蔗糖,棉花,咖啡和大米返回英国。为谋求高利润,黑人纯粹被当作货物拥挤在层层相叠的”货架上”。这实在是一笔“善哉善哉”的“买卖”,从黑奴灵肉中榨取的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入大英帝国。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黑奴贩卖中最惨绝人寰的一场大屠杀。1782年利物浦注册的宗字号(Zong)黑奴船载运470名黑奴前往牙买加。由于船舱内极度恶劣的环境,再加上船长科林伍德(Luke Collingwood)缺乏远洋航行经验,海上漂泊时间过长,导致大批黑奴患病,其中近60名死亡。根据当时的规矩,船长的收入是从奴隶交易中抽成。买奴隶是为了榨取其体力,谁会问津得病的奴隶。没有交易量,船就等于白跑一趟。 图1,通常载客50人的船舱往往要装10倍以上的人货,而这些黑人必须在比棺材更窄的空间里,不见天日地煎熬四,五个月之久。(转载自Google image) 科林伍德虽没有娴熟的海航技术,却满肚皮的坏水。他命令船员把所有的患病黑奴抛入茫茫大海,活活淹死。有的黑奴不愿受辱,自己跳入海中,此景悲壮不堪。据当时的船运保险条文,在意外情况下造成的“货物”损失,可以得到赔偿。科林伍德谎称因航程过长而严重缺水,为了保证船能安全抵港,才不得不下此毒手。为此总共有133名黑奴惨遭毒手. 图2 此画描述了宗字号船员把患病黑奴抛入大海的惨烈情景(转载自Google image) 回到英国,科林伍德向保险公司提出每个黑奴赔偿30英镑(大约值今天的4000美元)的申诉,后来在法庭上被驳回,意想不到的是有一名逃生的黑奴(他习水性,偷偷地又爬回船上混入人群中)在法庭上作证,事发时曾下大雨,船抵达牙买加时乃有420加仑的饮用水。虽然船长在经济遭受损失,却依然能逍遥法外。在当时的英国黑奴只不过是一种“货物” 科林伍德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但宗字号大屠杀颤动了英国社会,激怒了具有良知的民众。终身为黑人权益而呐喊的英国社会活动家Granville Sharpe借此机会,推波助澜,终于在26年后的1807年,上下两院顺利通过了废除奴隶交易的法案。奴隶贩卖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大耻辱,直至今天欧洲人还在继续忏悔和反省,有的还专门前往大西洋宗字号悲剧发生处进行现场追思和悼念受害者。 图3,为反省18世纪欧洲奴隶交易的罪恶历史,英国重新复制和展览了300英尺长的宗字号奴隶船,供市民和游客参观。 牙买加的居民,其前辈大都是被塞在船舱内当作“货物”而来的。人口主体是非洲的黑人,也有一小部分是当年作为合同工来牙买加的印度人和广东客家华人。在牙买加曾以人的肤色分等级,黑人最底层,华人的肤色较之黑人和印度人浅,因此被当时英国殖民者允许离开甘蔗种植园,开店铺,做些小买卖。当年的华工绝大部分娶了黑人从此定居而衍生下来,因此现居牙买加的华人不少是混血儿。 似乎流着华人血液的群体,其行为在世界各地都如出一撤:刻苦勤俭,包容性差,有利可图之处,可谓无孔不入,然而却一味回避社会公益的义务。久而久之,华人几乎控制了首都金斯敦的食品零售和餐馆业,洗染服务业,以及娼赌业,然而与主流社会的矛盾日益加深。华人被杀,商店被抢掳和焚烧的事件屡屡发生。牙买加的华人有个“雅号”,叫香蕉,外黄里白,意思是虽不是白人,却心底里一样歧视和欺负黑人。 虽然黑奴已是200多年前的旧事,但给整个黑人群体造成的心灵后遗症依然存在。1962年牙买加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过去的黑奴开始真正自掌命运,但他们依然没有引以自豪的历史,宗教和文明。在社会的新秩序中时隐时现地溢露出奴隶时代的痕迹。仅3百万人口的牙买加平均每天竟发生5起杀人案件,如此高的犯罪率少见于文明世界。 英国记者汤姆森(Ian Thomson)化了一年时间,对牙买加来回穿梭三次作了实地采访,回国后出书,名为“死一般寂静的庭院:牙买加记实”(简称“记实”)。牙买加历来被人冷落,由于“记实”对牙买加的阴暗面毫不留情地揭露,立即引起了较大的反响,并获得2010年英国皇家翁达基文学奖(类似美国普利策奖的Ondaatje Prize,)。 汤姆森在牙买加的经历令人惊讶。他在书中描述如此一件全家被杀的命案,。被告在法庭上振振有词地说,被害人在公共汽车上对他(罪犯)的女人的衬衫两眼紧盯不舍,这是被看作是对他尊严的冒犯,因而连同他全家一块被杀。在牙买加,极端凶残的暴力往往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两个年轻人因偷吃食物而被店主用铁铲打成残废。作者为此而感叹,如此的“尊严观”令人惧怕,因为它缺乏对文明价值的理解。有个牧师说,这里的年轻人的一生可归纳成一组三部曲,学枪,买枪和被枪杀。 “记实”是作者凭其对事物极为敏锐的目光和嗅觉,时而徒步,时而搭公车对牙买加进行“地毯式”采访的结果。,一位侨居英国的牙买加著名诗人,本杰明.泽佛奈亚(Benjamin Zephaniah),竭力推荐“记实”给打算去牙买加旅游的人,而非那些公式般的旅游书。因为“记实”让读者触摸到了牙买加真正的脉动,感觉到了它的政治,灼热,岛国风貌和节拍快而热情的音乐。我有幸在启程之前拜读了“记实”。 从机场出来,车沿着路质想当不错的A1号公路驶往坐落在蒙湾市区西郊的牙买加著名的度假村,Round Hill。公路两旁收入眼帘的皆是不同色调,但显得平庸的低矮建筑,有的是住宅,也有的是店铺。还有不少年轻人站立在交叉路口,叫喊兜售香蕉,芒果及一些很不起眼的廉价土特产和工艺品。久仰的加勒比海就在车的右侧时现时隐,宁静的海面在逆光下点点闪闪地发出亮晶晶的银光。我知道,再北眺望,约200公里就是加勒比海面积十倍于牙买加的大岛,古巴。 记得六十年代,为了给独裁者卡斯特罗打气,数亿“蓝色的蚂蚁”不知上过多次街,高呼“古巴西扬基诺”(要古巴,不要美国佬),被驯服的,气味相投的党国子民们彼此间的支持果然显灵!当年的加勒比海危机主角之一肯尼迪不久遇刺身亡,随后也相继有8个美国总统上上下下,而今天古巴独裁者卡斯特罗依然健在,还在不停地对为他高呼万岁的愚民们挥手致意;在地球另一边的那个政府,依然和纵容地习用这个曾沾满千万条中国人性命和鲜血的党名(称)继续在羞辱早已麻木的人们。 图3,从高坡俯视到的Round Hill hotel and Villas 的入口处 不久汽车驶离了A1公路,慢慢拐进一条山坡小道,在一道敞开的铁门前停稳,司机和门警打过招呼后继续向前驶。此刻四周已见不到任何建筑和人影,视野却变得开阔和明亮,绿油油的山坡上点缀着鲜红的花簇。热带棕榈挺拔傲立排列整齐,精巧的园艺对艳丽的岛国风光更具画龙添睛之功。牙买加确实美丽,而且土地富饶,终年气候适合植物生长,老天几乎每天赋予一场雷阵雨不仅带来了充足的雨水,雷电让空气中的氮和氢催产成氨肥,从天而降。据说在南美的另一角,秘鲁的Guanape Norte岛也深得天公寛爱,是一座“绿色化肥厂”,岛上散满肥效极高的鸟粪,为防止流失到海里,专门有人靠采集鸟粪为生。我想有天公助一臂之力,怪不得牙买加还让200多年前的海盗“改邪为正”。 汽车又翻过了一个小山头,眺望远处是蔚蓝色的海水,眼前不远却是一栋白墙的“过街”楼,居中拦道而立,这就是目的地了吧!女儿和她的未婚夫J早已等侯多时。当我们下了车,他们迎面上来给了一个热情的hug,然后陪我们登记办手续。等拿妥钥匙,作为此行“总导演”的女儿吩咐说,别忘了傍晚的迎客聚会。 女儿在年初告诉我,她的婚事已定下来了,地点选在这“天涯海角”的牙买加。好在一切由他俩操办,我遵命赴宴就是了。女儿曾两度来这儿度假,此情此景会使人恍惚来到人间仙境。怪不得好莱坞的“当老牛碰到嫩草“(how Stella Got her Groove back)选Round Hill 度假村作为内外景拍摄基地。影片中过了不惑之年的离异女主角斯特拉(Stella,由Angela Bassett扮演)可能就是因为在如此优雅,浪漫的环境下才会热恋上比她小整整二十年英俊彪悍的小伙子,美美吃上了“嫩草”。 由于路途远,住宿昂贵,赴婚礼的大都是他俩一群交往多年,情投意合的“狐群狗党”以及直系亲属。傍晚,在篝火下的海滩边聚会中,我们遇到了女儿大学时室友Xi和她的丈夫。Xi比女儿高一级,本科毕业后没有继续深造,随便找了一份工作匆匆结婚成家。不久婚姻受挫,祸不单行,自己又患上了白血病住院治疗。记得我们全家都为此忧虑,在病房里为她暗暗祈祷。Xi很坚强,经历了几轮痛苦的化疗,终于战胜了病魔。在我女儿的鼓励下,Xi又开启了生活新的一页。数年后她完成了学业,立即拥有一份称心的工作和新的美满家庭。 Xi的父母是印度移民。她很漂亮,皮肤虽很黑却透红,一双诱人而明亮的眸子。好久不见,身材变得更好了,亭亭玉立在我眼前。我感谢她多年对女儿如亲姐姐那般的照顾和谦让,还远道而来当伴娘。“那当然啰,” 她接过话茬,“我们也顺便来海滩度假,昨天在海水里泡了一天,脸也晒黑了。” 说到“黑”字,她突然觉得走漏了嘴,缅婰地笑了。 当然我们也得与亲家母R寒暄几句。R是第三代意大利移民,她丈夫则是早年移居美国的捷克后裔,已去世多年。他们共育有5个子女,我女婿是排行老五。记得去年R和她的男友(是R的邻居,丧妻多年的鳏夫)自驾车旅行,顺道来我家,咱们有过一次无拘无束的长聊。 我酷爱意大利歌剧,随意问起R是否还能讲几句意大利话。她摇了摇头说,祖父自幼移民美国,一直居住纽约州,在她记忆中从未见他再回过意大利。有一次曾好奇地问起,她祖父只是很平淡地回答,美国已经是家了,这么多的国家公园,度假时还来不及玩呢!在这类“死心塌地”的移民家里,英语当然是唯一的语言了。 女婿的成长背景是非常典型的美国传统保守家庭。子女都受过良好的教育,自食其力,各自都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如今美国政治和经济均处于动荡状态,无疑也成了我和R之间主要议题。两老虽非茶党党员,在观点上却很接近,他们忧虑ObamaCare对天文数字的财政赤字(近三年来财政赤字超过历来总统任内的所有赤字总和)而言,可谓雪上加霜。他们信赖个人的力量,家庭而非政府。他们讨厌政府的指手划脚,蔑视对寄生于政府的行为和文化。我想这也是美国社会中坚分子的理念,也是我移民美国的初衷。 我在电视上看到茶党集会的一些场面,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白人,即使有少数民族,也仅仅是点缀。早在10年前我就看过曾是尼克松总统的顾问,帕特.布坎南(Pat Buchanan)所著的“Death of West……”一书,作者惊叹,随着移民成分和信仰的不同,传统的美国生活方式将消失,换言之是西方文明死亡的开始。最近我听说一个新的词汇,叫作逆向殖民。不少新移民不但抵制归化,而且从心底里敌视美国的文化,与老殖民者几乎是异曲同工,逆向殖民者同样是在于占尽经济便宜并吞噬所在国的文化和传统。难道世上真有报应不成。 一心想颠覆美国传统文化的社会主义者奥巴马上台以来似乎加速了这种趋势,白宫的圣诞树上破天荒地挂上了“世界被压迫人民的大救星”毛泽东的头像,在招待中国党魁的国宴中也居然邀请他的弄臣演奏“我的祖国”一面羞辱奥巴马的前任,一面献媚他的主子。也难怪奥巴马的选票中少数民族占了24%。当然要恢复美国传统或开国元勋的理念和真谛,在今天并不时髦。为此恐怖主义者,野蛮人,要恢复奴隶制的种族主义者等各种恶名都落到了茶党或具有类似理念的人。人类文明的演变是个漫长的过程,几百年寸步不前,甚至倒退都很正常。 回到房间已夜深。我在农村的田野里生活过多年,夜是自然界的舞台,人类的熙攘被五花八门的昆虫放纵欢唱,乱舞所取代,如此别样的“静寂”,再加上身边时时的拍浪声,好似催眠曲让我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的唯一“节目”安排是婚礼彩排和聚餐会,可有“闲”拍照了,我一路上扛着沉重的三脚架,2个相机和两个镜头不也就是为了这个? 图4,晨曦微微的度假村一角 图5,五彩缤纷的早餐: 木瓜,芒果汁,炒鸡蛋果(牙买加特产,一种类似鸡蛋的水果) 图6,老中阿姨们与热情的牙买加娃娃们合影留念 据介绍,Round Hill度假村建于上世纪50年代,早年的清一色的甘蔗园已被椰子树,木瓜树,牙买加特产多香果树以及其他人工培植的奇花异草所取代。建村的初衷是为西方名流提供栖身度假之地,村内的别墅和旅馆的蓝图,内部装潢均出自至今乃健在的著名时装设计师拉尔夫.劳伦(Ralph Lauren,Polo就是他的代表品牌)之手。我曾雅兴十足地阅览了度假村历史照片陈列室,肯尼迪总统,鲍勃.霍普(Bob Hope), 保罗.纽曼(Paul Newman)以及赫赫有名的英国剧作家诺埃尔.科伏德(Noel Coward),美国现代作曲家科尔.波特(Cole Porter)等等名人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图7,雷雨后,烈日挣扎着拨开层层乌云,可谓重见天日 图8,当心头顶上”悬剑”,摇摇欲坠的木瓜 图9,火焰花和香蕉,紧紧缠绕,依依不舍 图10,牙买加海滩观日落,据称是世界令人最为神往的奇景之一 喜欢摄影的人无非是“好色”,岛国的色调随着白昼变异使得我眼花缭乱,享尽了眼福。当然乃有美中不足之处,度假村几乎是与世隔绝,要感受一下当地的人气,还非得走出去。在晚上的雷鬼乐演奏会(每星期五有一次当地音乐和舞蹈的招待演出)上,我向“总管”表示了意向,她把脸一沉,将了我一军,“在原则上,是来参加我的婚礼,而不是游山玩水的。” 我和妻子相互作了个鬼脸,这丫头竟然还能用中文说“原则”两个字。 因为“立下军令状”下午两点前赶回村子,我们用完早餐就搭上旅馆的车子前往蒙湾市。一路上与司机L先生随便聊了起来。他在Round Hill已有30余年,很喜欢自己的工作,特别是说起为名人驾车时,更是眉飞色舞。他珍藏一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与多次获得奥斯卡等各种大奖的著名喜剧演员乌比.戈德堡(Whoopi Goldberg) 勾肩搭背的亲热照片,乌比答应他,下次再来牙买加一定还会搭他的车。L先生有5个孩子,都是“光郎头”,在牙买加除了公务员享有退休金,其他任何兴业的人退休后,都要靠自己的积蓄,因此必须埋头干活,省吃俭用。 图11,带我们开小差逛蒙湾市旅馆司机L先生,与他合影也可以沾上点名人的灵气 年过花甲的L先生保养如此之好,让我吃惊。他说,他自小养成了健康的生活习惯,从不间断锻炼,对美国式的Junk快餐食品避而远之,喜欢蔬菜和水果,偶尔也沾点荤气,不过全是加勒比海的活鲜。我不禁想起了来牙买加时,飞机上发生的一场虚惊。两对回牙买加探亲的男女,不过是而立之年,就坐我前排,从外表看他们平均也至少有300多磅的体重。飞机起飞不久,其中年纪较轻的男人从靠窗的座位站立起来,吃力地往过道挤去。我坐过道位,正专心一致地在看书,但突然听到身边一声沉重的巨响,只见地上直挺挺躺着就是坐在我前排的大汉,两眼直往上翻。空姐和一名医生急忙过来,然而我发现与其同行的一男二女却显得无动于衷。经医生的诊断是糖尿病,因血糖过低而引起了昏厥。一大杯橘子汁强行灌下去后,地上的大汉才缓缓回过气来,乘客们总算松了口气。 后来换机时又遇见了这四位男女,那个年岁数较大的,更“庞大”,他的肥肚子沉得几乎要碰到膝盖,从而步履艰难,他对我苦笑了一声说,He made it. 我想这种(昏厥)状态可能屡屡发生,他们也有点习以为常了。相比司机L先生,同是牙买加人,身体素质竟然差异如此之大。怪不得L先生跟我开玩笑说,在美国什么都是超大的。是啊,牙买加无论男女都没见到美国那种超重型的。看来超重跟人种没多大关系,在欧洲的白人,油桶身材的也鲜有,在街上见到胖子,不用问准是老美。 没多久我们到了蒙弯市,我要求L先生带我们去山姆夏普广场(Sam Sharpe Square)。在牙买加奴隶抗争历史上,有一场最著名的“圣诞暴动”就发生在蒙湾市附近。山姆(1801-1832)是个奴隶却受过良好的教育,自幼反感奴隶制。后来受英国议会“取消奴隶交易”的鼓舞,他积极利用在教堂当牧师的机遇对黑奴进行启蒙,激发他们对自由的渴望,同时各庄园之间秘密串联筹划大罢工。 图12,在梦湾最繁忙的市中心有个山姆夏普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大型雕塑以纪念牙买加民族英雄山姆夏普 图13,有山姆夏普雕塑的右侧,有个称为“笼子”的建筑物,从前曾用作拘留逃亡黑奴和不法水手的牢狱 1931年的圣诞节,在蒙湾附近的肯辛顿庄园的奴隶开始罢工,后来蔓延到整个牙买加,参加的奴隶达30万之众。罢工开始是和平的,但当时正值甘蔗收获季节,庄园主气急败坏,对罢工奴隶进行了严厉处罚,从而触发了奴隶们的暴力反抗,期间共有14名白人被杀,但暴动8天后即被残酷镇压了下去,近500名奴隶被处决,山姆夏普也于1832年被处以绞刑,他临死前说,“我宁可上绞刑架,也不愿当奴隶”。 但奴隶的鲜血没有白流,圣诞暴动加速了牙买加奴隶的彻底解放,仅7年后,于1838年牙买加种植园的奴隶获得无条件的自由。人类历史上杀戮连绵不断,但处于不同文明的刽子手和受害者对杀戮的态度却大相径庭。差不多200年后的1989年,北京天安门广场前也发生了数百人被斩杀的惨案,20年以后,刽子手仍然没流露丝毫的歉意,与此同时受奴役的百姓,不仅为屠杀无辜开脱罪行,还争相为刽子手的90大寿献媚和膜拜。在中国,刽子手与被其奴役者虽是对立面,却同等地丑陋。 牙买加的历史,包括旅游名胜都与奴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蒙湾城附近有个“玫瑰豪宅”(Rose Hall)是旅客必到之处,连英国查理王子和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曾到此一游。很久以前玫瑰豪宅曾有一女主人安妮,她性格乖戾,凶狠残暴,荒淫纵欲。死于她手的不光是无数被玩弄的奴隶,还包括其两任丈夫。她最后也死于自己赖以信任的一名奴隶。此后,奴隶们深埋了安妮,据说安妮的鬼魂还不断出现,弄得周围人心惶惶。从此人们再也不敢接近玫瑰豪宅,豪宅逐步毁损,直至坍塌。白女巫安妮的故事就此传开了,还有人为她写了小说。 图14,与亭亭玉立的苗条导游合影在玫瑰庄园的豪宅前 没几分钟,司机L带领我们到了离蒙湾城不远的玫瑰豪宅。现在的玫瑰豪宅是1960年代由一个美国人出资重建的,家具和摆设都非原始,倒是墙上悬挂的几幅安妮肖像画引起了我们的兴趣。据导游介绍,这些画家都没见过安妮,但肖像之雷同,无论是眼神和相貌似乎出自同一个模特。难道这是对邪恶的一种形态上的共识。导游要我们注意安妮居中而坐的那张合家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幅画,安妮的眼光总是心怀叵测地紧紧尾随着你,吓得在场的女士们都不敢直视。 美国才去世不久的著名歌手约翰尼.卡什曾把安妮的传奇故事写成一首叙事歌谣,颇受欢迎,成了流行曲。最后导游带领游客在安妮的坟墓前唱起这首叙事歌,唱完后大家予以热烈的鼓掌。我想如逢旅游旺季,地底下的安妮每天要无止境地面对自己狼藉的人生记录。 逛了蒙湾城,参观了“玫瑰豪宅”,还“抢购”了不少据称是口味上乘的蓝山咖啡,时间还不算晚,在L先生的推荐下我们一起饱餐全由牙买加当地人烹调出来的中菜。 图15, 中共为牙买加建造的该国最大的会议中心 (取自Google) 在回村的路上汽车路过一个很漂亮,豪华的建筑群。L先生说这是不久才竣工,由中国政府出资5千万美元的会议中心。接着他不停地夸奖中国人,原来英国人曾在牙买加修建了唯一的一条从首都通往蒙城的铁路,后来因管理不善,90年代彻底被废弃。据说2005年曾庆红访问牙买加时许诺,中国将单独承担重建被废弃的铁路。为此牙买加举国上下给中国人翘大拇指。 牙买加独立后,美国逐步取代了英国在牙买加的影响,如今中共已在这美国的后院争得一席之地。想当年苏联开始也以经济援助为幌子,突然间在古巴领土上“雨后春笋“般地竖起了瞄准美国的导弹。要是离美国海岸咫尺的牙买加有一天也出现共产中国的导弹,今天的美国恐怕不可能像当年那样应付自如了。 尼克松在美国人眼里可能是最龌龊的总统,但众口一致地赞扬他1972年的中国之行。我却不以为然。凡是政治家都没有诚实的,这是职业病,尼克松既然当了总统,骗骗人也无可非议。然而自他打开中国大门,与中共交往的40年里,美国得到了什么?美国为拉弄一个摇摇欲坠的,正处在文革中不可自拔的毛皇朝,跌入一个不能自拔的陷阱。毛皇帝可谓一个是拥有邪念的邪恶者,跟希特勒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果没有尼克松的救援,共产皇朝可能就到毛为止。尼克松72年的中国之行可能推迟中国的民主进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他同是美国人和炎黄子孙的罪人。 如今的当政更厉害,与其先帝不同,是一群为了利益无所不为的,没有邪念的邪恶者。这种独裁政权的崛起,尤其是它军事上的强大,对人类的益处何在?它好比悬挂在世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意味着灾难的降临。 我们提前回到旅馆,女士们前往美容室化妆打扮准备傍晚的婚礼。此时大约下午两点,突然刮起了大风,乌云遮天黑压压的一片,不久雷电和骤雨接踵而来。牙买加今天的雷雨来得特别早。我喜欢这种特殊的“宁静”,专注地阅读希腊音乐理论家Constantin Floros有关马勒(Gustav Mahler 1860-1911)的专著“马勒的交响乐”。 马勒是我最为崇敬的作曲家之一,他的作品正处于浪漫主义到现代音乐过渡期,也被称为后浪漫主义色彩的音乐。他的伟大在于把哲学融会贯通到音符之间,因此对他的音乐,不光是听,而且还要读其潜在的意识。马勒辉煌到极点的作品有9部完整的交响乐和一部称为大地之歌的交响乐,它们是马勒含辛茹苦对人生真谛的探求。最后他归纳成不可抗拒的命运。是啊!女儿的今天何尝不是命运的安排。 孩子十岁来美国,学业一直很顺利,经过20多年寒窗现在已是肿瘤血液科的专科医生了。然而在个人生活之路却不平坦。第一个男友是黑人,是她大学里的同学。我不赞成过早地恋爱,因此女儿本科毕业后才与这个男孩发展成恋爱关系。我虽没见过他,听女儿介绍,此人聪明,也要求上进。自从女儿堕入爱河后,我没有从她身上发现那种初恋的快乐。家里一个很熟的朋友告诉我,有一回在超市遇到她俩,但她没有打招呼,似乎是在故意回避。还有老中朋友在饭桌上常会对老黑出言不慎,女儿经常不辞而走。看此情景,我跟孩子作了一次深谈。我对她说,品行正派,聪明好学的孩子,不管是谁,我都喜欢,关键是在于对自己的选择要有信心,绝对不能自卑,否则要痛苦一辈子。我还真切想见见那个黑小子,妻子也乐意有朝一日抱个黑外孙。我们约好了时间,可能是羞于见我,他没出现。 这段经历维持了4年,后来女儿到外地当住院医,男孩上了法学院,两人的关系才停止来往。看来她俩都缺乏勇气面对世俗的偏见,或者是“识事务”吧,好聚好散,也没有酿成难以弥补的大错。据说不久那男孩成了家。但对我女儿来说,不仅在感情上浪费了多年,终身大事依然遥遥无期。 女大当婚,尤其是对新移民来说并非易事,不如在故国,选择面较窄。尽管学业出色,孩子羡慕和渴望一个温馨的家,她出于无奈也同意“外援”。不久在我一个与她同城的朋友拉线搭桥下,结识了经历相仿的来自大陆的第二代移民。在随后两年的交往里,两人关系并非风平浪静。然而经观察,我有一种潜在的忧虑和不安,男孩的价值观与我女儿格格不入。出于对孩子的爱护,我反对他们继续往来。由于成家心切,孩子一意孤行。就孩子的婚姻大事,父母有责任表态,但绝无权利干预。在婚礼前,全家有一次长谈,期间我和妻子再三叮嘱女儿,“今后无论碰到什么情况,家里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婚后还不到半年的某一天清早,妻子接到女儿从P城打来的电话,孩子哭泣地说,她的忍受已超过临界点,决定与他分道扬镳。妻子立即坚定地表示支持,并传我话说,决不能再回头,在找到新居前,我们会承担所有旅馆的费用。她母亲第二天即飞P城,见面后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离婚很顺利,女儿又开始了新生活。 事后证明我的潜意识危机感没错。据女儿的回忆,她的前夫从亲戚处拿来两枚精致的刻有齿轮和麦稻穗图案的党国国徽,并说佩戴在身上有种自豪感。我听了浑身冒汗。如果把这个国徽悬挂一万年,它还会不停地往下淌血,因为它吞噬了千万条中国人性命。女儿也有同样的反感,转身就把这肮脏的东西丢掉了。后来他还追问起国徽,女儿只能撒谎说,不见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外面的雨乃在拼命地下,而且越来越大,妻子在担忧旁晚的室外临海草坪上的婚礼是否能如期顺利进行。我告诉她,牙买加的雷雨是天赐,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果然不久雨停天晴,凉风阵阵和夕阳余晖使村里又恢复了生气。 图16,新郎,新娘,伴郎和伴娘为摄影师做尽funny faces(怪脸) 婚礼准时举行。当身着精致礼服的女儿,手挽着我,慢慢步人人群时,我心潮澎湃,她今天的幸福实在来之不易。孩子的生活时有波折,但从没影响她对事业的追求。在一个偶然的机遇,她结识了同一医院的侵入性放射科医生J。从此以后孩子脸上常挂着笑脸,她找到了自己的所爱,自己的幸福所在。J确实也是个好孩子,不但英俊潇洒,学业工作也是兢兢业业。医学院毕业后,他被派往驻日本冲绳美军基地当军医,服役期间曾前往三八线的美军前沿阵地,面对北朝鲜邪恶的政权,他深知自由的宝贵。 图17 ,月光,灯光和篝火光照耀下的浪漫会餐 婚礼进行得庄严,简要和传统。我为大家放映了特意为孩子制作的幻灯片,而且还配上自己所喜爱的古典音乐片段来加强效果,如德伏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第二乐章中缓慢而多情的旋律催生对童年和故人的回忆,短短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我把从襁褓中的娃娃到今天身着白褂的大夫,以及与她成长有密切关系的亲友长辈介绍给大家,观众中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开怀大笑,给婚礼场面增添了不可多得的热烈气氛。 婚礼结束后的次日,我们送走了客人,彻底放松地享受了整整一天的加勒比海和煦的阳光和海风。第二天在去机场的车上,我和妻子为女儿找到自己理想的归宿而感到宽慰。回想起来命运对咱们还算公平,如果女儿至今还与那个挚爱党国国徽的女婿一起,说不定那天,孩子无奈“海归”,陷入我早已逃之夭夭的那块善恶不分,是非颠倒的党天下。现在这块心头之石总算永远掉了下来。 一转眼,我们又来到了蒙湾机场,周围的一切没刚来牙买加时显得那么陌生。在排队登机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回首一看,哈哈,故友重逢,原来那两对大个子也结束了蒙湾城探亲访友,搭同机回家。他们似乎变得更有生气,精神擞烁,可能是彼此都许了愿,改变生活习惯,做一个健康的人。再次见到老乡,贸然产生一股提前到家的感觉,一次身不由己的牙买加美满之旅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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