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萬世一系的天皇看易姓革命的中國 日本隨想之二 前言：日本人不僅引進了中國唐代的文字，孔夫子的論語也成了他們的思想源泉，卻對中國的習慣性造反或革命像瘟疫一般排除在自己的文化之外。他們用易性革命來形容像走馬燈似的中國式改朝換代，因為除了皇帝換個姓，對社稷百姓有百害而無一利。
記得在十多年前，我曾被【美國國家地理】一篇有關日本皇室，如何致力於傳承古老民族文化的報道深深吸引住：已入深夜，喧譁的(奈良附近的)岐阜鎮也早已墮入靜寂的睡夢中，跨市而過的長良川中卻別開生面，另有一番情意。河面上漂浮着6艘窄長而上翹的鸕鶿捕魚船，每隻船的船頭都有一個鐵籠子，裡面可燃物噼噼啪啪地燃燒並發出錚亮的火光，誘惑着鯰魚興奮地跳出水面，頓時守候在旁的鸕鶿縱身而下，把鯰魚捉拿“歸案”。身着草裙，一身古裝打扮的杉山秀雄正在其中的一隻魚船開始了他的“工作”。用不了多久，捕撈上來的鯰魚立即用冰塊包裝，第二天清早，通過火車直接送往東京的皇宮。 圖1岐阜鎮，長良川上的鸕鶿捕魚已成了人們感受那種1300年前的古老生活方式。據記載，喜劇大師卓別林成兩次前來觀看，連連翹起大拇指，讚不絕口。。（取自美國【國家地理】雜誌） 
與其他5艘漁船上的漁民一樣，杉山秀雄是世襲的鸕匠，也都是日本皇室的雇員。自從公元701年起，日本人就用鸕鶿捕魚，然後再進貢天皇食用，至今此一傳統已延續了1300年。杉山秀雄告訴記者，雖然今天依舊是用鸕鶿捕魚，但意義卻完全不同，純屬日本皇宮保持特有的古代傳統所作出的努力。據說，長良川的一套122件鸕鶿捕魚用具，也同時被譽為國家重要有形民俗文化遺產。 當今世界近50個國家依然保留君王制度，儘管大都君王都是象徵性的。在君王制中，唯西洋的英國和東洋的日本在世界上享有最高的威望和關注。據估計，1981年全世界有7.5億人觀看了戴安娜的葬禮；1987年日本昭和天皇去世時，有163個國家派特使參加葬禮，他們包括55個國家首腦，14個皇家成員，11個總理以及19個副首腦級別，可見其葬禮之隆重和壯觀。
在中國人的詞彙里唯有帝皇和革命最不陌生，中國的歷史就始於三皇五帝夏商周。但由於中國人的秉性中還多了一個關鍵詞，革命。有人說，革命兩個字早已整合在中國人的遺傳基因中，此話不假！大約在公元前800年“革命”的概念已出現在中國最早的歷史文獻《周易·革卦·彖傳》中：“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這裡的“湯武革命”是指商湯天乙暴力推翻夏朝桀的統治，周武王叛亂取代商朝紂王的歷史事件，從此在中國歷史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惡性循環。
大約過了400年，到了戰國時代，孔子的五傳弟子，另一位儒家的頂梁人物孟子，為革命和改朝換代徹底理論化，正名化和合法化。對湯武革命給予絕對的支持。他說：“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艾，未聞視君也。”大意是，無仁無義者，均孽賊，管他是否是君王該討而殺之。孟子繼續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視我民聽。”為革命帶上至高無上的標籤：天意和民意，很有替天行道之意。 儒家鼻祖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實際上是儒學的精華，也是為社會各階層歸結出的一個最起碼的道德底線。史記中有這樣一段故事，商朝末年，有個稱孤竹國的諸侯國，國君的二個兒子，伯夷和叔齊因不願繼承皇位出走，投奔到另一個諸侯國，西周。當他們知道，周武王弒殺紂王，極為憤慨，決定寧願挖野菜，刨樹根也絕決吃一口周朝的食物，最後餓死在荒野之中。從此“義不食周栗”作為美傳至今。孔子聽到這個故事也大為感動和讚許，可見他對武王的反感。
歷史上也有古人意識到湯武以暴制暴的亂綱和對社稷和百姓的危害性，其代表人物就是蘇東坡。 他認為孔子的道德底線，是有關國家的存亡和百姓的生死，並指責孟子“孟軻始亂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紂，未聞弒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之正若當然者，皆孔氏罪人也。這段話取自【東坡志林，論古，武王非聖人】，意思是，孟子改變了孔子的最低道德底線，由於他為弒君正名，其他學者也都仿效把湯武視作聖人，都是叛逆孔子的罪人也。可惜孟子已被認為公認的亞聖人, 歷史上誰有能聽取蘇軾的忠告呢？ 湯武革命逐漸成了中國文化中“窮則思變”的口號，飢餓殺人，貧困而搶劫的最美妙的道德修飾。稍微有些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中國歷史上任何一次百姓造反，都是等同於殺戮，搶劫，傳統和歷史古蹟的摧殘。就拿中國最近的兩次造反為例，1851年，3次府試不中的洪秀全，一面舉着聖經，一面高喊“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起來造反，推翻清朝。這幫長毛賊的個人品質惡劣至極，所到之處，金銀財寶被搶劫一空，更為可怕的是：據有關史料記載，太平天國爆發（1851年）前夕中國人口4.3億，太平天國失敗（1863年）後，中國只有2.3億人，一場農民戰爭使中國損失了2億人（7000萬人以上直接死於戰爭中），這是何等的殘酷！儘管如此，洪秀全還是成了不少人的英雄，其中包括孫中山和毛澤東，可見造反殺人是何等深入人心啊！ 由於一個韶山農民的帝王夢，給百姓帶來的噩夢就更難以啟齒了。光內戰就死了同胞1000萬，再加上各種全國規模的政治運動及人為三年大饑荒又導致近億人命的無辜死亡。然而更不可理喻的是全國的地面，地下的文物建築，包括古墓和古蹟，幾乎全部被這場紅色革命毀於一旦。錢穆曾說：“若太平天國成功了，便是全部中國歷史的失敗了。”我可以這麼說，1949年那場革命的成功，則是全部中國歷史的失敗。 圖2, 被500多年歷史寬闊的護城河包圍的皇居。東京原名是江戶城，德川幕府（1615–1868）的第一代將軍德川家康在這裡修建了自己的城堡。日本明治維新後，天皇從居住了一千年以上的京都遷都到了這座城堡，（1868年）並改名江戶為東京。當年的城門，石牆和箭樓依然歷歷在目。照片中看到的箭樓，建於1659年，據說當年在天氣晴朗時能眺望到富士山。皇居等建築在二戰中遭美軍炸得面目全非，1968年才依照原貌進行了重建。 
幸好，我們的近鄰日本，雖其文化中被深深地打上儒家文化烙印，卻厭惡革命和造反的。日本有漢字，也佛教寺廟燒香拜神，擅長書法，1600年前傳入的論語早已成為日本人的思想源泉。或許是日本人的“愚笨”或缺乏“野心”，自公元前700年，第一個神武天皇起平平安安地傳位給當今的第125任明仁天皇，在這2600年中，天皇大都是象徵性的，但實掌大權的各地諸侯，卻沒有一個想換上皇袍，把屁股坐在皇位上。為此世人把日本的天皇稱為“萬世一系”。是非曲折往往需要經過對照才能予以判斷，歷經2600年的歷史長河，通過兩個文化背景很接近的民族的比較，我們足以見證中國人觀念中樂於造反和革命的基因，對國家和百姓所帶來的災難，實為“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 世界各國的遊客，都出於對日本皇室的神往，把參觀皇居（即皇宮）放入自己的議事日程。在日本供參觀的皇居有兩個，一個在東京千代田區，另一個是在京都的古皇居。由於皇居的不定期開放，加上遊客量的限制，啟程前的兩個月，我就預約了東京皇居的參觀入場票。 圖3. 建於1887年，有兩個橋拱的石橋（或稱二重橋），通往皇居正門，僅有在天皇即位大禮，天皇、皇后、皇太后大葬儀等特別場合與國賓訪問時才開放。邦交國新大使上任，提交國書有兩種方式，宮廷的汽車和傳統的馬車接送，他們普遍選擇後者。
我參觀過不少歐洲的皇宮，如世界上最大的溫莎城堡，伊麗莎白二世每年有相當部分的時間在那裡度過。沒有參觀人數和時間的限制，也不用事先預約，憑門票入內後就可以隨便停留和走動。而皇居的參觀，一天大約僅兩場（每場2-3百人），進門後先進入一個大會場，近一小時的集中“介紹和受訓”（orientation）後，分別由英語和日語導遊的帶領下排隊開始參觀。宮內的任何建築禁止參觀者進入，通常在某些建築面前，聽取導遊“照章念讀”。當然參觀者“行軍”路線都有指定的標記，兩旁都配有糾察，任何人不能隨意停留，不能越雷池一步。日本人的過分拘謹和呆板可能也是東，西洋人的標籤性區別。
皇居的占地面積約1.5平方公里，東京譽為地鐵盤根錯節，全世界最密集的城市，但沒有一條線能穿越皇居的地下，在加上東京寸土如今，有人稱天皇的皇宮是全世界最昂貴的。當然這是屬於日本國有的。要進一步懂得皇宮的運行，不像暗箱操作的中南海，日本皇室的【宮內廳】的網頁可以為你提供所有日常運行和經濟收支的細目賬單，其中還包括皇家所有成員贈送和接受任何禮物的價值限制。自2003年起皇室開始向日本公眾公布自己的財產，據美國2017年6月9日的【International Business Times】報道，天皇的個人總財產大約是4000萬美元；河野洋平森，曾是【每日新聞】住皇居的資深記者，根據200多份文件，推測整個皇家財富總額僅2億4千萬美元。怪不得世界上有個“我的國”，那裡的芝麻綠豆官見到這些不起眼的數字都會笑掉門牙，因為即使是最清廉的“人民勤務員”，也是三年”十萬雪花銀”。 圖4，可能是出於自然資源的匱乏，日本的皇宮簡樸，幽雅和素淨，可謂是放大的民間傳統庭院。這是我在參觀中見的唯一藝術雕塑品，高達16米燈塔，又稱作“松之塔”，那一片片的就好比松葉。與漢文化一樣，在日本的松柏也象徵高壽、挺直不折的人格，對國家更有繁榮昌盛的意義。燈塔頂端的圓環是按古代遺址出土的手鐲設計而成。
參觀的隊伍經過松子塔，在長河殿前的廣場中央停了下來（見圖4，5）。長河殿是約長100米的兩層建築，每年的元旦和天皇的生日，天皇夫婦出現在陽台上與聚集在廣場上的歡呼バンザイ（萬歲）市民百姓共同歡慶佳節。
圖5 航拍的銅綠色屋頂的建築群正是皇居的核心，或稱宮殿。原來的建築群大都是建於19世紀末的木製官邸。最著名的是明治宮，曾居住了明治，大正和昭和等3個天皇。可惜二戰中與其他建築一起被美國空軍炸毀。今天宮殿中所有建築都是於1968年竣工的。（取自谷歌）
日本人對天皇的崇拜是由衷的，而且是有自始至終的2600年歷史，兼有濃厚的宗教色彩。日本民族信的是一種原始的神道教，即多神崇拜的宗教。由於歷史悠久，在日本城鄉等各個角落所建神社有數萬之多，讓民眾參拜，祈求和求籤來獲得神的保佑。據日本最古文獻【古事記】，日本的第一代天皇神武就是眾神中的主神，太陽神天照的後裔，在日本三重縣伊勢市有個的神社專供天皇和皇室成員祭拜自己的祖先，故稱為神社之本宗，又名伊勢神宮。 伊勢神宮建於2千多年前，神道本身就包含自然界中的眾神，因此芳香的檜木、萱草鋪頂的神宮建築與周圍環境之間為和諧地融匯在一起，令人神往。公園12世紀初，日本有個著名武士，僧侶兼歌人的西行法師曾參訪伊勢神宮，猶如墮入仙境，即興留下如此詩句“什麼神在這裡不知道， 感謝之意使得淚水流淌。”（何事のおはしますかは知らねども かたじけなさに涙こぼるる），一直流傳至今，在民間膾炙人口。 德國著名建築家陶特（Bruno Taut, 1880-1938）同樣大為讚嘆，從建築結構伊勢神宮可為天賦神功，完全能與雅典帕特儂神廟媲美。 公元7世紀（正值中國處於唐代）起，伊勢神宮每隔二十年要按照原樣，原地重新建造新殿，稱為“式年遷宮”，那時日本正開始比較密切地與中國進行文化和人員的交流，若站立在伊勢神宮前，會讓華夏子孫頓時感覺到時空的消失，體驗到祖先在其建築中留下的痕跡。伊勢神宮宗教和文化的感染力是無以言表的。 圖6，皇居衛隊在練習傳統的日本武士劍道，他們用的劍是竹製的，劍術也非與武士道精神，而是屬於提高體質和警覺能力。當記者好奇地詢問衛隊長，至今是否發生過任何企圖攻擊皇室而需要他們保護的事件？他的回答很簡單，兩個字，“沒有”。（取自美國【國家地理】雜誌）
對建築我是外行，宗教更非是我的專長，伊勢神宮有一個特點讓我感慨萬分。日本的皇室有三件國寶：八咫鏡，天叢雲劍和八尺瓊勾玉，據說是源自天照大神，代代相傳至今，其中八咫鏡就收藏在伊勢神宮的深宮中，除皇室人員，任何人不得入內。2000多年過去了，雖無重兵把守，國寶依然完整無暇。
我曾參觀過位於德國摩澤爾支流上，美譽為歐洲最漂亮的城堡之一，埃爾茨古城堡（ Eltz Castle）。我來自自中國，那裡始終繼承了私有財產可以任意踐踏的“優秀傳統”，最驚訝的是，純屬私人的城堡，其價值連城的珍寶和收藏古董，經過800年的各種社會動亂，絲毫無損地傳到原主人的第33代後裔。歐洲人對私有財產的神聖不可侵犯概念不得不令人欽佩。可惜對日本來說，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歷史上，日本天皇大都沒有一兵一卒，可謂各個時代將軍幕府的傀儡而已，與中國所有皇陵被挖曬屍的傳統絕然相反，所有124位天皇陵墓中大量奇珍異寶不但無一被盜，至今還是毫髮無損，其中還包括日本古代國力最鼎盛時期，與埃及金字塔和秦皇陵的齊名的仁德天皇陵。那為什麼天皇陵沒被盜過呢？原因還是一個：日本沒有所謂的【易姓革命】。文明社會的標記是國家有規矩，百姓守規矩。中國歷史上的君王，有流氓，有土匪，和尚也有心懷惡志的農民，他們都是歷史上每一場邪惡競賽中的佼佼者。上梁不正下梁歪，中國人能守規矩嗎？遠的不說，打土豪，土改，公私合營，文革中的抄家，哪一件是農民和百姓懂得守規矩的行為呢呢？ 2000多年過去了，與中國的皇帝相反，天皇變得越來越代表一種國家和民族的象徵意義，但同時另一種責任卻在日益加深，這就是繼承日本的文化和傳統。日本前參議員池坊保子曾說過如此一段話，“任何民族如無法承襲自己傳統的藝術， 那就失去作為人的意義，與機器人別無二致。日本雖然付出相當的財力來維持皇居的開銷，但是很值得的。” 圖7，皇居中的日常活動對一般民眾來說總有一種神秘感，往往也只是通過記者的深入報道。好似古代歐洲皇室的樂隊，皇居中也有一個由25人組成的【雅樂】演奏隊。雅樂大約在2000年前從中國和朝鮮傳入日本。仲直郎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對記者說，自己的祖先約500年前來自中國，雅樂的演奏技能也是這樣代代相傳（只傳授給兒子）。如今身着古裝的琴師經常在官方宴席上，或重大神道活動中演出。（取自美國【國家地理】雜誌）
像他父親一樣，明仁天皇也熱衷於生物研究，曾在世界上最權威的【科學】和【自然】等雜誌上發表了38篇有關魚類的研究論文，是一位當之無愧的魚類學家。在皇居的參觀過程中，我冒昧地詢問導遊，是否能看到明仁天皇的實驗室。據說，這是一幢兩層磚木結空構的日式建築，深藏於宮內中部，裡面還完整地收藏着已故裕仁天皇畢生研究海洋生物的標本，全部著作和論文。
當我走出皇居時，心裡的沉重難以言表。日本是中國的近鄰，文明晚了近千年，同時又承襲了不少華夏的文化和傳統，作為中國人不免為兩國（文化，傳統的承傳，政治體制和百姓素質）之間的差距感到震撼。不管是中國的異己分子或俯首聽命的百姓都把一切（丑或美）歸咎於那個政治團體，都根本上忘卻了把功勞薄上主要功勳者，中國人民：這個把造反和革命的秉性已整合自己遺傳基因中的民族。兩千多年來，只要有誰，無論那人有多邪惡，不管用何名義或手段，給他們帶來搶奪他人財富，徹底逆轉自己社會地位的機會，就會奮不顧身去爭取。但造反與革命是鋒利的雙刃劍，奪了權，搶了財，也遠非一勞永逸，隨之而來的是道德淪喪進入新一輪的低谷，那邊勝於國家防外的維穩就是一個佐證！上帝要為中國創造一個奇蹟才能終止如此的惡性循環。 整整90分鐘的參觀，對皇居產生了一定的感覺，從陌生到一種親切。不過皇居內許多建築的作用還需要讀更多的書來加以了解。尤其是在二戰後，作為戰敗國，皇居裡的一些相當重要的歷史建築不得不拆除，這我將在往後有關參觀靖國神社的遊就館再作作詳細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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