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如花

                              若敏

    8月盛夏，嫣紫嫣紅的花朵爭奇鬥豔，綠葉粉荷飄逸起舞，淡雅的柳枝婀娜搖曳，在夏風和花香里，我的生日悄悄而至！出生在夏天的人們，是否可以套用一下，“夏生如花”。

     不能錯過的長壽麵，接着在兒子們《祝你生日快樂》的旋律里，闔上雙眼，祈禱和許願。吹熄蠟燭的瞬間，兒子們一片雀躍和歡呼，Jack緊緊地擁着我，送上了一個吻。“I Love You！”似乎這句我們每天都會互道的英文，今天有了不一樣的意味。輕輕地擁抱了一下身邊的媽媽，說了聲:謝謝！ 兩個兒子跑過來一邊一個相擁合影，三代同堂，一個幸福的瞬間。

   Jack訂做的紅莓巧克力冰淇淋蛋糕 ，綿細柔和的慕斯，冰涼可口的紅莓蛋糕，褐色巧克力濃郁到極致的可可香，甜味中帶着雋永的香氣，讓紅莓的鮮美，在唇齒間頓時優雅起來。一口小小的蛋糕，凝聚着32年的愛情，24年的婚姻，絲絲入扣，滋潤含香。其中滋味豈是一個甜美可以概括。

        王菲和陳奕迅的《因為愛情》隨風飄來， 天籟般的音質，款款的深情，溫婉的訴說，纏綿縈繞的如水溫柔，一下子將記憶的畫冊緩緩掀開，那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畫面，在眼前輕輕地掠過，慢慢地流連到心間，久久地不肯散去。

        一個夏天靜靜地走來，我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嚴父慈母，還有年長2歲的哥哥。記得有一次發燒，爸爸還在旅順基地，媽媽送我去醫院 看病，回家時已是午夜時分。我們坐在有軌電車上，車上的乘客只有我和媽媽兩個人，車窗外，飄灑着雪花，在路燈的照射下，旋轉起舞，我小小的身軀靠在媽媽的身上，望着窗外，沒有一絲的寒冷，享受着媽媽給我的安心和溫暖。電車到站時的叮叮噹噹，還在耳邊迴響。那時，真希望多生一次病，這樣就不用去寄宿的楓林幼兒園，可以和媽媽多呆一會。

      記得6歲那年，我站在大門口等待好久未見，從外地歸來的爸爸。當爸爸出現的時候，我狂奔過去，路上的石頭把我絆倒了，額頭頓時血流如注。爸爸急忙把我送到醫院。值班醫生告訴爸爸，麻藥剛好用完，這個傷口需要縫針，怎麼辦？爸爸說：“小敏，你是勇敢的孩子嗎？如果是，縫針的時候，就不要哭，握住爸爸的手。”其實，真的很疼。我緊緊地握住爸爸，爸爸的勇敢和堅強傳給了我，雖然疼得發抖，但是，我忍住了奪眶而出的淚水。隨後，這個醫生還感嘆不已，真是一個勇敢的女孩。他不知道，我真得很想得到爸爸的肯定和表揚，那時文革讓我們家烏雲密布，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我要成為值得父母驕傲的孩子。

    每年的生日，爸爸都會親手烹製美味佳餚，比春節還要豐盛，好像是我們家特別的節日。每年的生日，都有媽媽縫製的新衣，買不到好看的花布，媽媽就把她年輕時的衣服和裙子改給我。縫紉機是媽媽用外公送的結婚禮物瑞士女表換回來的，直到今天，媽媽在燈下踩着縫紉機的身影，還在眼前出現。當媽媽聽到別人誇我可愛好看的時候，就心滿意足地笑了。那種被家人寵愛的感覺，溫暖而甜蜜。

         一個夏天輕輕地走來，大學的第一天，第一堂課，因為一個小誤會，我結識了他。在我回眸的一剎那，輕微上揚的嘴角，面含笑意的雙眸，就這樣刻進了心底。其實，當時不懂愛情，只是奇怪，為什麼這個大男生，總是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上課，自習都會在我的前後左右，晨讀英語，都會碰巧看得見對方。我們在一個解剖學小組，不得不去的解剖晚自習，因為他的幽默和詼諧，福爾馬林的氣味，不再那麼刺鼻，枯燥的顱內神經，也變得有跡可尋。他在羽毛球場躍起扣殺的身影，常常飄然而至。他的歌聲是充滿磁性的鋼硬，因為青春，因為情愛，因為意濃，化作了縈繞入耳的似水溫柔。桂林，一座天生麗質，溫婉優雅的城市，讓我們真正地了解了對方，登疊彩山時，伸出的手。游灕江時，不離左右的呵護。去陽朔時，遞給我解渴的冰水。聽到我沙啞的嗓音，買來的喉痛消炎丸。因為他不懈的努力和堅持，找回了被小偷偷竊的相機。終於，一次旅遊的鋪墊，讓我們相知，相愛，相戀。因為愛情，我們在1988年的夏天，攜手走進來婚姻，再難分離。有人說，“如果你要確定是否要嫁給一個男人，去旅遊一次吧！”我覺得有道理。

       一個夏天悄悄地走來，他來到了美國。分離和隨後的相聚，讓我們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甜酸苦辣的異國奮鬥，身為父母的艱辛不易，柴米油鹽的繁瑣平凡，都沒有磨平我們的愛情。一路走來，風雨兼程，同舟共濟，因為愛情，我們收穫了事業的成功和家庭的幸福。

      特別感謝兩位母親。當我生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是媽媽站在我的身邊，那是一個大大的待產室，14個小時的產痛，自然分娩，沒有麻藥，我緊緊地握住媽媽的手。如小時候一樣，安心和溫暖。我比媽媽幸運多了，媽媽生我和哥哥的時候，可是孤軍奮戰。外公外婆還在印尼，爸爸也不能進產房。來美國以後，兩位母親輪流幫助我們照看孩子，分擔家務，才有我們在事業上騰飛的可能。

     2006年，在媽媽70歲的時候，我們帶着她去了歐洲。那時，她還可以健步如飛，與我們一道，去了羅馬，米蘭，倫敦。這幾年，由於病魔的侵擾，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生命真是一個輪迴，當年的女強人，我背後的依靠，今天，需要我的攙扶和支持，我成了媽媽的依靠。心中不禁唏噓感慨。

       今年的夏天，忽然體會到“似水流年”的意境，還有許多夢想未竟，許多風景未看，許多心願未了！曹孟德的“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讓我感嘆！孔子在《論語》裡，提到的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踰矩  。讓我感到時間的緊迫。 現在，我們要細數手中的每一秒，每一分，不能再隨波逐流，任意浪費。讓我感嘆的是，當年讓我十分看重的得失，已經如過眼雲煙。留在腦海里的是，爸爸媽媽哥哥圍在桌子上的溫馨畫面，我和Jack在三亞大東海看日出的情景，與孩子們一起在阿拉斯加冰川上的跋涉，瑞士馬特宏峰腳下一家人的追逐和嬉戲。

        《因為愛情》的歌聲又在耳邊響起，青春，早已擱淺在記憶深處，偶爾會像暗夜裡的流星划過夜幕。偶爾，會如一抹彩虹璀璨片刻。但那不經意的甦醒，還會帶來心靈的悸動。我的思緒在飄逸的茶香里氤氳，在婉約的歌聲里紛飛，家人的祝福馨香悠遠，永刻心間！

也許，我和Jack的相識和相戀，來自前世的約定吧！茫茫人海，怎麼就那麼巧，會回頭看上一眼。他拿汽車牌照的時候，怎麼就那麼巧，是我的生日。我指尖的一筆淺墨，穿過逝水流年，勾畫着當年的青春歲月，那一句句思念的眷懷，那一行行歷經的滄桑，那一段段堆積溫暖的過往，都承載着我對未來更美好的期望。

還記得泰戈爾的《飛鳥集》第82首“生如夏花”嗎？

我聽見回聲，來自山谷和心間

以寂寞的鐮刀收割空曠的靈魂

不斷地重複決絕，又重複幸福

終有綠洲搖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來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敗，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負荷和呼吸的累贅

樂此不疲

這首小詩，送給“夏生如花”的人們，我們真是一群幸運的人，夏花，在陽光最飽滿的季節綻放，展示生命絢麗和繁榮，延續生命的輝煌和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