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简史：12.2 法律程序人人平等

蒋闻铭

公平正义是什么？大家不想都明白，一想一到具体，就会有些模糊，再往深处想，就会越想越糊涂，越想越不明白。为什么呢？因为这世上，讲事情的结果，根本就没有什么客观的公平正义。人类社会，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利益纷争，在纷争之中的每个人，想要的不是公平，也不是正义，而是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起初的人类社会，讲的是力大为王。希腊神话荷马史诗，无论是人是神，打来打去，讲的全是力大为王。炎黄子孙，山海经里，一大堆的故事神话，阪泉之野，炎帝大战黄帝；然后是黄帝战蚩尤，共工战颛顼怒触不周山，也是打来杀去，力大为王。 春秋无义战。东周列国，利益勾兑，阴谋诡计，人杀人人害人。哪里有什么公平正义。

人开始讲道德正义，东西方不约而同，都在两千几百年前，这个大约是跟当时的人类社会，有了一定的规模有关。古希腊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城邦，成了社会组织社会制度的试验场。于是就有人立法，也有了苏格拉底柏拉图；犹太人有了一神教，摩西十戒， 神给人立规矩，不许偷不许抢；在中国，孔夫子讲社会组织的礼仪制度，要求大家克己复礼。

一个人在社会生活中面临的挑战，五花八门。 要依靠个人的思想能力，独自去应对这些挑战，没有可能。 社会组织到了一定的规模， 政府公权力就必须给所有人提供一个一般的行为指南。这个行为指南，要涵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问题是人类社会几千年，少数人压迫奴役多数人，这个行为指南，必然会与大多数人的利益起冲突。要大家接受这样的行为指南，一靠压二靠骗。于是就有了道德公平正义。旧文明的社会，同一件事，不但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规矩，而且有权拿刀的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改规矩。他们说什么是规矩，什么就是规矩。这时候的公平正义，说到底是劳心者阶级编故事，造出的骗人的鬼话，目的是让在政府公权力胁迫下的芸芸众生，自愿接受对他们极不公平的社会安排。

现代社会不一样，法制社会的规矩是法律，对事不对人，不因人定法，也不因人施法。这就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了。现代社会真能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吗？大多数情况下做得到，也有不少的时候，做不到。但一个人人从小被洗脑，相信法律面前，人人必须平等的社会，和一个大家接受权比法大，规矩可以变通的社会，是不一样的。 现代社会，什么是公平正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就是公平正义。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公平正义，不是结果的公平正义，而是程序意义上的公平正义。政府认定你犯了罪，能做到，必须做的，是将你的案子，交给法庭审理。法庭审理，需要陪审团的十二个陪审员，一致认定你有罪你才有罪。庭审怎么搞，陪审团怎么产生，都有固定的程序。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意义下的公平正义，能保证的，是不管定谁的罪，让谁坐牢，政府都必须走这个程序。

举一个大家常说的不公平的例子。在美国，如果你是名人富人，犯了罪，因为有钱可以请好律师，和没钱请律师的穷人，结果可能会大不一样。现成的一个例子，是辛普森 （O.J. Simpson）杀妻案，最后居然无罪释放。穷人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但是这样的结果，和程序意义上的公平正义，一点都不矛盾。

另一个例子，是最近旧金山费城，有人成群结伙，公然到商店抢劫，警察居然不管，大家都不理解。为这个事骂民主党左派的不少，拿它做例子批判美国的也有。其实呢，政府不管，是因为没法抓没法管。参加抢劫的人穷，抢劫没伤人，后果也不算严重。把他们都抓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每一个都要过庭审，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法律资源。判了他有罪，也就是管吃管住，蹲一两个月的班房，他自己首先就不在乎。犯罪的人和事很多，政府不可能事事都抓。他想抓也抓不过来。所以这些人，政府就选择不抓，因为抓不胜抓。这个与法律面前平不平等，没有关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说只要你抓他，就必须走同样的庭审的程序。再说了，被抢的店主，都是买了保险的，得了赔偿，关店走人就是了。这些人抢劫的最终结果，是把自己居住的地方环境，越搞越糟， 到头来还是害了自己。

美国的城市，有些社区真的很糟糕没法住，政府花多少钱，使多大力气，都没办法治理改善。发福利买平安，大家干脆就都吃福利不工作，治安更乱。九十年代初，加州向小平同志学习，从重从快，严厉打击，定了个三次出局的法，不管大罪小罪，只要你犯三次，一律无期徒刑，结果判了不少小偷小摸无期徒刑。这个不单不人道，也没有用，后来只好取消。 社会是人的社会。自由民主，不是包治百病的灵药。人本质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是什么样的规矩制度，人的社会，都会有很不堪的地方。 不过民主社会的这些不堪，都在明面上；但是专制社会的不堪，政府必须拼命地藏着掖着。

现代文明和近代中国 （全书目录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