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是懷念故人的時節，給故去的親人和朋友獻上一把花，斟上一壺酒，在他們的墓前佇立幾分鐘，你可以跟他們說說話，談談心，而且你也相信，在這一天，他們是能聽見的。

中國人提到清明節，總是說"前三後四"，也就是清明節前後，都是祭奠親人的日子。我的老家不在武漢，家中爺爺奶奶輩的親人從小就不在身邊，他們故去後也沒有舉行葬禮。說起來非常慚愧，我連他們的墓地在哪裡都是不知道的。

我有生以來參加過的第一個正規的葬禮，是在我到了美國之後。那個葬禮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還專門寫了一篇小文記述，題目是：《美國人的葬禮》。

《美國人的葬禮 》

先後兩次來美國，說起來也有幾年了，可還從來沒有參加過葬禮。朋友的一個親戚去世，要去參加葬禮，問我想不想去。我還從來沒有參加過美國人的葬禮呢，正好去開開洋葷。

葬禮就在本鎮的一個公共墓地舉行，露天臨時搭起了一個大遮陽棚，裡面停放着死者的靈柩。棺材做得非常考究，是用金屬做的，藍色和銀色相間，上面還有許多銀色的飾物，所以看上去一點也不恐怖。靈柩的四周擺放了許多鮮花，都用絲帶紮起來，小小的卡片上寫着送花人的名字。遮陽棚里還擺放了兩排椅子。

靈柩的後面已經挖好了一個墓穴，葬禮結束後靈柩就會擺放進墓穴里，那裡將是死者的安息之地。墓穴用一張大大的帆布遮蓋着，也許是不願意讓死者的親人看到——因為那裡畢竟是另一個世界了。

天氣很好，風和日麗，儘管已是初冬時節，但是美國南方卻沒有一點冬的氣息。放眼望去，公共墓地四周都是一束束的花，擺放在每個安息者的墓碑上。美國的墓地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陰森，充滿着安詳和寧靜。怪不得我曾聽別人說過，特別喜歡去墓地讀書，就是因為那份祥和靜謐。

前來參加葬禮的有大約30多個人，都是死者的親屬和朋友，每個人都衣着講究。男人一律身着深色的西裝領帶，一絲不苟，女人們則是黑色的的裙裝。大家在一個紀念冊上面簽了名，並輕言細語地寒暄着。我也混水摸魚簽了一個名，在場的中國人就我一個，大概誰也不知道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吧。

大家按照葬禮主持人的安排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年長的和地位較高的人坐在了前排，我坐在第二排。位子不夠所有的人入坐，還有一些人在後面站着。牧師手捧聖經站到最前面，葬禮就開始了。

牧師首先說，在這個風和日麗的晴朗日子裡，我們聚集在這裡，為弗吉尼婭祈禱，祝願她的靈魂進入天國，那裡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歸宿。弗吉尼婭會在天國等着我們，我們將和她重聚。這時我才知道，死者的名字叫弗吉尼婭。

接着，牧師介紹了死者的生平和大事記，有點象是國內追悼會上的悼詞。當然其中有不少歌功頌德的好話，牧師說得十分動情。我聽見在場有人發出了噓唏，我與死者素不相識，因而也就無法悲從中來。

然後，牧師唱讀了聖歌第23首，在座及在站的每個人都低下頭為死者默哀，最後隨着牧師的一聲"阿門"，大家抬起頭來。牧師走到前排座位，向那裡的每個人都表示慰問，坐在第二排的人沒有這份殊榮。

葬禮結束了，前後不到20分鐘。

我最想看的是將靈柩放入墓穴，然後一鏟鏟土將墓穴填平，可他們卻沒有做。據說要等死者的親人們都離去以後，才有專人來做這項工作——大概是怕死者的親人觸景情傷。待到親人們再次來探望的時候，一切都將就緒——銅製的墓碑鑲嵌在墓穴上，上面鐫刻着死者的姓名和生卒年，公墓管理員還會定期放上花束。

我很想知道，在這裡，另一個世界的人是否也有他們的喜怒哀樂？

微風輕輕地拂過我的臉，靜靜的墓地無語……

2001年11月3日  

於美國北卡

這裡的墓園靜悄悄。

飄揚着美國國旗的墓地通常都是為國效力過的美國軍人的墓地。

有人為親人獻上了心形花環表達自己永遠的愛

我們仍然擁有同一片天空同一片大地

藍天白雲鮮花綠草地，墓地旁邊是一棟棟民居，高速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滿滿的都是人間煙火，長眠在此的人應該一點也不會感到寂寞。

在那之後，我在美國又參加過幾次同事朋友的葬禮，美國人的葬禮總是讓我有很多感受。葬禮在教堂舉行，簡單而又莊重，有音樂，有鮮花有歌聲。人們講敘死者生前的故事，發出笑聲。美國人的葬禮寧靜而祥和，死亡原來也可以是美麗的。 "人啊，你來自塵土，你仍將歸於塵土"。

葬禮請柬的正反兩面，簡單而樸素。

葬禮過後，我和瑞克一起去了當地一個酒吧，瑞克後來在臉書上寫道：

we always stop after a funeral or viewing to have a glass of wine or something stronger if its later in the evening , we tell stories about our time with the person that has passed on ..today was our day with Brenda Lewis , we worked with her for many years , we had a lot of stories to share with each other . we laughed at some and felt sad with others . We did agree that she is no longer in pain . She had a life harder than most , May she rest in peace.

中文大意是：在參加朋友的葬禮之後，我們通常會去酒吧小酌，講述朋友生前的故事。今天我們為布蘭達.路易斯送別，她和我們一起工作過多年。我們談到了她許多生動有趣的事情，我們在開懷大笑的同時又黯然神傷。但我們一致認為，她不再有任何痛苦，她經受過許多常人沒有經歷過的傷痛。願她安息！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父親作畫）

父親對我詮釋過許多的古詩詞，唯獨這首有關清明的唐詩給我的印象最深。他老人家說，一首短短的七言絕句，全詩共28個字，你卻可以將它任意拆分。

比如這樣排列："清明時節雨，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這首七絕於是就成了一首詞。

你還可以將這首詩作為一個情景劇，它有時間有場景有人物有對白有動作。時間：清明時節，場景：雨紛紛，人物：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好一個清明時節！

平平

2017年清明節

美國北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