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爆发至今刚过两年,世事已有很多变迁。这个题目,碍于政治正确,有些敏感,本人仅两次论及。今番第三次,是因为看到相关战情确有变化。 先讲一句方法论。本文将秉持和米尔兹海默类似的方法,集中注意力评论事实,力量对比等等,不过多地去涉及意识形态,道德评价。 战情的最主要变化就是,双方的态势,明显地进入了一个相持的阶段。而且,发展趋势,似乎对俄方稍稍有利。由此而牵连起的外部基本态势是,西方对乌克兰的支持,好似进入了一种进退游移,举棋不定的状态。 支持的一方以美国的拜登总统、民主党为首,欧盟的大部分国家也都还在主张继续支持的阵营。开始犹疑,甚至有打退堂鼓迹象的以美国的候选总统特朗普为首,共和党大部为辅。匈牙利的奥尔班总统是欧盟内唯一公开明确表态的政治人物。但其余表现犹疑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态就不胜枚举了。 最新的惊动世界的发展是,法国总统马克龙近日突然声言:“在将来,西方军队出现在乌克兰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美国和德国立马表示他们不支持。除了个别勿需出兵不妨口嗨的小国,稍微体面的国家,就没有响应的。法国内部,也是一片哗然。 就在本周二,法国的国民议会讨论了援乌问题。晚八时,以372票支持99票反对101票弃权的结果,通过了一个政府援乌方案,宣布2024年将向其提供好像很是区区的30亿美元的援助。主要反对党的国民联盟投了弃权票,不屈党和共产党投了反对票。周三法国参院要同样讨论投票。周四晚,总统马克龙将就此向国民发表公开演说。 倒是乌克兰的总统泽连斯基对马克龙的口头仗义做了一个令人动容的回应:“只要乌克兰还能坚持住,法国军队就能留在法国的领土。乌克兰不是北约的成员国,所以你们的孩子不会死在乌克兰。” 除了法国,德国、加拿大等国也已宣布方案,继续向乌克兰提供援助。美国的拟议中的600亿援助则迄今四个月一直在众议院延宕。 不过笔者怎么觉得,所有这些添油式的援助,可能足以让乌克兰的战事继续延长,但却很难让局面有一个根本的改变。因为笔者实在担心,如果俄罗斯真的战败,他能否克制住使用核武器的冲动?西方有没有决心去冒这样的风险? 最明显的不同调是3月10日,教宗方济各就乌克兰局势,居然发言称,“审时度势、考虑到民众、有勇气举起白旗谈判的一方,才是强大的一方。”“谈判从来都不只是投降。而是一种避免把国家引向自我毁灭的勇气。” 那个匈牙利的总统欧尔班日前去美国在海湖庄园见了特朗普后,向媒体透风:特朗普承诺,如果再次成为美国总统,他不会给乌克兰拨钱。而没有美国,欧洲将无法资助乌克兰打仗,俄乌冲突将会结束。 现在笔者要开始评论了。 大家都知道,从二战结束的1945年,迄今的世界,已经有79年的和平年月。这实在可以称得上当代人类的一个伟大成就,其首功也应当归之于一直强大,甚至独大的西方。没有对手,自然不会有战争。在美苏争霸的冷战期间,笔者也十分钦佩,那时的双方,总之是以天下苍生为念,在若干次(比如古巴导弹)危机中,都能妥识进退,没有把世界拖入(尤其是恐怖的核)大战。 但十分显然,征诸史实,现代以来,也只有欧洲人才有资格发起世界规模的战争。哪怕是本文讨论的俄乌战争,依然是在欧洲发生。笔者的确相当奇怪,如今已经是相当文明,或称文明楷模的 西方,为什么还是那么热衷于用大炮说话?因为,二战以来,西方人为了传播他们认定的真理,为了主持他们钦准的正义,已经在世界各地发动了数十场各种各样的战争。其实,其中相当的一部分,他们都没有赢。这里仅就新世纪以来的战争略叙一二。 首先,那些战争,除了科索沃,都在欧洲以外发生,西方内部,的确没有战争。这确是值得他们夸耀的一件大事。但是,俄国和乌克兰,或者说前苏联,或者说历史上的俄国,难道能不属于广义上的西方文明吗?东正教文明,难道不是西方基督教文明重要组成部分吗?或者说,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甚至法西斯主义,难道不都是西方文明的胞胎里孕育出的一些旁支吗? 西方人的文明程度那么高,似乎应该算无遗策。但事实上是,他们算错的地方还是太多。美国人在打进阿富汗时,有没有想到最后会完败而狼狈逃离?打进伊拉克+叙利亚时,有没有想到,其造成的失序,会孕育出伊斯兰国,从而导致两个国家数以千万计的生灵涂炭,无数城市化为一片废墟,也间接导致在多个欧洲国家多起大规模恐怖袭击?打进叙利亚,有没有想到,阿萨德终究还是打不垮,而西方人现在在那里已经只剩下残余的一点势力。打进利比亚,杀掉卡扎菲,有没有想到,那个国家至今完全失序,导致多少难民前仆后继,奔赴欧洲。同时利比亚的人民的生活状况,比卡扎菲时代悲惨得似乎无法同日而语? 现在来说俄乌战争的起因。西方人有没有想到,北约的一再东扩,会导致俄国人如此激烈的反应?介入俄乌战争之初,有没有想到,两年以后,战争会达至如此僵局?现在他们有没有想清楚,如果战争再持续比如十年八年,西方,或者世界,能得到一些什么利益,付出一些什么代价? 乌克兰对俄罗斯,是核心利益,对西方应该还不是。这和台湾是中国的核心利益,但对美国还不是,有相似之处。当然乌克兰已经是一个独立国家,台湾则不是。 当然,笔者也清楚,如果乌克兰最终还是无法取胜,对其全力支持的西方/北约还是会太难看。他们(除了特朗普和欧尔班)还没有做好接受这种结局的心理准备,那就只好至少先打到看特朗普是否能上台再说吧。 这里再深一层解说。美国已故的著名政治学家亨廷顿有一部名著,把冷战结束以后的世界最高层冲突概括为《文明的冲突》。他首先把世界上的所有国家,像地质学把整个地壳划分为若干板块一样, 划分若干个文明。关于这些文明之间的关系,他有相当详尽的讲解。本文要引用的仅是其中一点,说的是:在某一个文明内部的冲突,其它文明不要去强力干预,而应当由该文明的主导国家去主持,在内部解决。如能这样,哪怕可能有局部的暴力冲突发生,也不至于导致不同文明之间的世界规模的巨大冲突,也就是说,可保世界大战不至发生。 米尔兹海默在2019年写了一本不是太出名的书名叫《大幻想:自由主义之梦与国际现实》,痛斥西方输出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一无所获而又贻害无穷。可惜无人愿听。 亨廷顿和米尔兹海默的确都还不是西方的真正的主流政治学者。他们并没有从普世价值、民主、人权、正义等现代西方人离开了就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的概念出发来建构他们的理论。但是如果我们只看事实,假设西方的主流政治家们,多少多听一点他们的建议,是不是,很多的让西方人最终还是追悔莫及的事态就可以免于发生?像在大中东发生的那么多据说是关乎正义,但事实上(对西方)毫无裨益的战争和波及产生的恐怖活动是不是就可以免于发生? 如果2004年,在乌克兰没有西方强力支持的橙色革命发生,是不是2014年,俄罗斯也不会吞并克里米亚?进而现在的一系列,还依然没完没了的战事,也就可以避免?台海冲突是不是也可以纳入这个“文明内部冲突,不应外部强力干预”的理论框架来解析? 西方的聪明人真的很多。但是不聪明的人似乎更多。因此才有2008年华尔街的疯狂炒作房地产导致的金融海啸。才有他们疯狂的全球化然后又疯狂的去全球化。才有他们同样过于狂热的绿色能源太阳能、风能、电动车运动,以及现在发现这个运动的大部分利益都被中国拿走,而意欲将之弃若敝屣。还有如大力支持中国发展,到如今又追悔莫及。 再说远一点,大家都知道,西方的精神有两个源头,一个是古希腊罗马的多神自由文化,一个是基督教的一神独断文化。罗马共和国和帝国的前段,都有一个活着的万神殿。他们每征服一个新的民族,就会把那个民族的主神请来万神殿,与他们自己的神祗一起供奉。自基督教兴起以后,这个精神被完全放弃。世界只剩下一位真神。其他的神祗都是必须被清算的伪神。这就是我们在冰岛旅游时,亲眼看到的一幕。冰岛人本来信奉的神祗的塑像,在公元1000年,他们改信基督教之时,都被投进了一个瀑布。这个瀑布今天的名字就叫“众神瀑布”。
冰岛的众神瀑布
今天世界的主流意识形态,当然已经有了宗教自由,但政治的理论和意识形态方面,西方人还是秉持这样的传教精神,坚持必须定于一尊。笔者绝对承认西方人主张的那一套很是高大上,有很多的道理,但也不能过于绝对极端。就像那些越来越多的政治正确,其初始用心,大都良善。奈何与现实的冲突越来越多,带来的恶果也越来越重。比如那个特朗普和欧洲的极右运动,其出现和日益壮大难道这些过火的政治正确不负有很重要的一部分责任吗? 最后,回到俄乌战争。笔者来预测一下前景。遵循西方最冷酷的实力哲学:“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一样得不到”,如果俄乌战场上的僵局无法打破,那结局大致也就只能是就地停火了。最终的政治解决完全可能旷日持久地拖下去。最后的结局就可能类似于韩战的三八线。数十年后,如同巴勒斯坦的被占领土,就是以色列的事实获得了。道义,有用吗? 近日西方和俄罗斯之间又爆发了一轮关于核战的口水战。但是笔者坚信,这些都仅属好听是威慑或者难听是作秀而已。没有人敢真正冒挑起世界核战争的风险。人类不会那么愚蠢,真的愿意这样自取灭亡吧?万幸世界上的所有重大势力早已就此达成共识,人类才可以在核阴云的笼罩下,一直维持正常生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