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保送生。”扬扬眨了眨眼睛说。
“保送生也要复习啊。”
“保送生不用考试。”
“我看你还是参加考试好。检验一下你的真实水平,检验一下你六年学习的成果啊。”
“对,我赞成你爸的意见,还是自己考更好。”
扬扬诧异地看着妈妈,妈妈是同意自己被保送的。杨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只好点了点头。“那我还要听听马老师的意见。马老师说全校只有两个名额,这是一种荣誉。”
“好吧,听听马老师的意见。”
第二天,扬扬早早地到了学校,等马老师一来就赶忙到办公室。“报告。”
“马老师。”
“杨亦君,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爸爸说,让我参加升中学的考试,可以检验我的真实学习成绩。还让我听听您的意见。”
“嗯。”马老师看了对面的女老师一眼,接着说:“好啊,回来我跟校长说一下。你好好复习。”
“不那么简单吧。”女老师说。
“事在人为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成不变的。再说,保送生的两个命额是定了,但具体这两个人是谁还没最后决定。”马老师对女老师使了个眼色。
扬扬上课去了,她要好好复习功课。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不知从哪儿传到了扬扬的耳朵里,爸爸是反革命。反革命?坏人?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儿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她迷惑了。回到家一头扎在床上,偷偷地流泪。妈妈走过来,坐在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不语。
扬扬像变了一个人,上课时低着头,耷拉着耳朵,也不举手回答问题了。下课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下学一个人溜回家,很少和王强、小球说话。一次王强问她怎么回事儿,她也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
马老师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又不知道怎么帮助扬扬。出身是不能选择的,马老师从扬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1957年马从南开大学物理系毕业,一心想报效祖国的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问题。班里的同学有的分到了科研单位,有的分到大学,也有的分到了国企,因为父亲的牵连,他分配到一个偏僻的乡下小学校教书。那里没有电灯,没有公交车,冬天没有煤炉取暖,条件十分艰苦。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调到了县城小学,母亲病重,作为独生子的他才调回天津。
成绩一贯优秀、处处受到好评的扬扬,第一次受到沉重的打击。保送重点中学被取消了,因为爸爸是历史反革命。什么是反革命在她年幼的心理并没有答案,她只知道那是一个不被人们喜欢的坏名词。他有点儿恨爸爸,为什么要当反革命?为什么要做坏事儿?他也有点儿恨妈妈,为什么要把他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如果她能像王强那么幸运,爸爸是革命干部,爷爷是战斗英雄,那该多好,她的保送就不会被取消了。但当他看到爸爸疲惫苍老的身影,妈妈忧郁哀怜的眼神,扬扬动摇了,她想他们是爱她的,她痛苦地挣扎。
扬扬神情恍惚心神不定,上课经常走神。中考成绩不好,再加上家庭出身,分到了地处郊区的一所“搓底儿校”。好强的她判若两人,噤若寒蝉,如履薄冰,把自己禁锢在只和书本打交道的天地里。
然而风华正茂、青春初现的她内心仍然倔强,她不甘心如此龌龊地生活。她还有理想,她要做一个像白求恩一样的医生,救死扶伤。
为此她刻苦学习,上课时绝不会像有的同学那样开小差,搞小动作或接下茬。她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听讲,力求把老师讲的话都记在笔记本上。作业工工整整,认认真真,老师批改过的错误都一一改正。每次考试前都认真复习,答卷一丝不苟,做完了总要检查三遍,绝不会像有的同学那样,急急忙忙草草了事,答了卷子就出去玩儿。
她上学踏着点儿来,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静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她有自己的看法,但从不向人透露。她没有知心朋友,虽然她很喜欢班里的某些同学,羡慕他们有说有笑,无忧无虑,积极回答问题。但却不和她们接近,她怕她们讨厌自己,也怕她们谈起各自家里的事儿。她虽然孤独,却又庆幸没人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她过早地成熟了,和她的年龄不相称。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妈妈的话,少说少道,不惹事儿。是啊,妈妈够累的了,不能再让他操心。
“撮底儿校”的三座楼——行政楼、教学楼和宿舍楼,孤零零地伫立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片荒野上。没有公交车,一条土路在下雨天格外泥泞。临近校门的一段,一边是冰窖,另一边是通往大苇子坑的一条小河沟。一次下雨,避开大马车轧出的车辙,推着自行车在河沟边走的地理老师,一不小心掉进了河沟里,一个学生把她救了上来,总算保住了命。如此艰难的条件,扬扬没有请过一次假,也没有一次迟到。她暗下决心,一定要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时考到重点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