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美新
常言道人有旦夕祸福。2005年深秋一个月色朦胧的傍晚,我在昏暗的人行道上急行回家,不小心被高低不平的路面重重绊倒。当时右手握着包,本能地用左手撑地,全身重量都支在一只手上,所以手腕伤得很重,顿时痛彻心肺,五指不能动弹。心想这下糟糕,肯定骨折了。多谢两位路人扶助站了起来,忍着痛楚急急走回到了附近的家。
我先生见状,马上打电话叫来出租车,同我去本区规模最大的医院――康尼岛医院急诊室。时已晚上八点。挂了号,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护士,立即叫我到一个小房间,问情况,量血压,听心跳,了解有没有药物过敏反应,还测试疼痛程度等等,最后给我左臂套上了一付吊带,说请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吧。
我以为急诊嘛,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过了一个多小时不见动静。先生见我疼痛不安,就去和护士商量,可是看来也没有甚么可商量的,只好耐心呆下去。
图01 康尼岛医院
图02 急诊室之路
这深秋夜晚,传来阵阵寒意。环看四周,日光灯惨白的光照下,候诊大厅里有十多个人安静地坐等。好久才有护士出来叫名字,放一个人进去。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旁边坐着个十多岁的女孩,左手托着右手,有妈妈陪着;一问情况和我差不多,不过她伤的是右手。另一位盛装女士左手腕肿的很厉害,由男友相伴,说在夜总会表演拉丁舞,节目中一个舞伴背后推她一把,她伸手向前,另一舞伴应该拉住她的手,可是没接着,就扑空摔倒在地。她说很喜欢这家夜总会,那失手的舞伴其实是好人,看来这跤摔得无怨无悔。这时救护车凄厉揪心的警笛鸣叫声划破夜空,由远而近,不知飞奔而来的是哪个可怜人,急病?车祸?
图03 奔驰在布鲁克林大桥下的救护车
图04 急诊候诊客
候诊室里挂有一个大牌子,大字昭告联邦知府1986年通过的“不许拒收病人” 法案(Patient Dumping Act)的要点。该法案为每个人确保急诊就医的权利,规定医院必须为病人提供急诊服务,无论病人是否付得起医疗费用。这就是说,即便没有医疗保险,一文莫名,一样有权上急诊室。
十一点半,终于叫到我的名字。进入里间一看,急症病人真不少呢,躺的躺,坐的坐,有打针的,有挂点滴的,医生们忙进忙出。想起电视连续剧《急症室的春天》,场景也差不多。护士带我进入诊室,一位年轻女医生简单扼要问了几句,察看了我的手腕,说先照X光吧。在X光室,技师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我受伤的手,拍了四张片子。
回诊室时X光片已传到了电脑上,医生就说是骨折,护士喂了我一片止痛药,让我等候石膏定型处理(Cast)。过了刻把钟,来了一位黑人骨科专家,带我们到一个像是药品储藏室的的大房间,为我左臂一层层包上石膏布。我先生和他攀谈起来,他令人宽慰地说明了这种伤情痊愈的把握性,详细交待了注意事项,哈哈笑说,现在开始放假(On vacation),做饭洗衣家务事统统归丈夫干啦。
我们按医生嘱咐,在出口柜台上办好了次晨十点复看门诊的证明,到家已经一点多。
图05 标准化急诊室
图06 手腕骨裂示意图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到了医院,拿着急症室开的证明直达四楼骨科,看到满屋子的候诊病人,有伤了手用绑带挂在头颈上的,有脚伤不能着地靠着拐杖的,真是吃了一惊,原来伤筋动骨的人这么多。等了两个多小时才轮到我。医生看了X光片,就指示助手把昨天上的石膏锯掉,让我去楼下重拍了X光片。电脑萤光屏上,那新片显示我的左手腕算不得骨折(Broken),而是程度较轻的骨裂(Fracture)。我问医生为什么急症室说是骨折呢,他说急症室医生是全科,只给病人作临时处理;昨晚的片子没有完全对准关键部位,当时初步按骨折定型处理,所以第二天需要再看专科门诊嘛。其实骨裂和骨折处理方法是一样的,都得上石膏,一样需要固定六个星期,每两周拍片检查一次。于是给我重新上好石膏,挂上吊带,配了一包止痛药。实际上,定型处理后已经不痛了。最後,我们到服务台预约两周后门诊,那位先生特别关照下次莫忘了随带转诊单。
图07 上了石膏
我们加入的是管理型健康保险(HMO)。看过急诊后,必须在48小时内报告主诊医生(Primary Care Physician, PCP)备案,下次复诊须经其同意并开出转诊单(Referral)。为此,我先生同主诊医生通电了话,随即去曼哈顿他的诊所办理转诊手续。
诊所的接待小姐说,康尼岛医院在你们的健保网内,转诊没有问题;但转诊单上不仅要写医院名称,还需填上医生姓名及其健保网号码。我先生纳闷起来,那医院骨科门诊,须等候护士叫号,病人并不能选择医生,两星期后轮到哪位医生看根本不知道,何来姓名号码?聪明的小姐想了想,就说,让医生名字及号码空在那里,由医院里自己填写吧!
两个星期很快到了。九点半到医院,挂号时被告知,初次转诊者还得先去一个部门登记。那办公室里面有许多人,填表的,问事的,十分热闹。好不容易挨到一位小姐接待我们,看过我的转诊单摇头说,没有医生的名字和号码啊!我们解释了上述困惑和办理过程,她二话不说,龙飞凤舞地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下一位医生的名字,说凡看骨科的都用这个名字。至于号码呢?她笑眯眯地说,那要由你的主诊医生从健保公司名录中去查,我们是不知道的。
难道我们还要化几小时转去曼哈顿主诊医生诊所查这个号码,重新预约复诊吗?
她看见我们作难,就说可以用我们办公室的电话,让那边查好了发传真过来。又叮咛道,骨科挂号上午11点截止,你们赶快啊!
我先生道过谢,分秒必争,好不容易拨通电话,找着了人。人家一人当班,正忙得不可开交呢,幸亏理解我们处境之难,居然很快查出了医生号码。我们满以为可以过关了,岂知那位小姐天真无辜地啊了一声,说怎么没有拿到健保公司的批准号呢?
这又是一个闻所未闻所新词儿。我先生不敢怪罪她为什么没早说,忙不迭再拨电话,央求诊所那边的小姐相帮速办,否则今天复诊就要泡汤了。可奈那壁厢抱怨健保公司线路繁忙,说一时半时怕要不通呢!
我先生每隔十分钟打电话催一次,直到如释重负般记录下这个长达十四位的密码,时针已经迫近11点了。
此时万事俱备,唯缺东风。办公室里的那位小姐不见踪影了,问谁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时不我待,我家先生只好紧急求教另一张办公桌前的女士。她肯定已经默察我等折腾一个多小时的全过程,不乏同情之心,和颜悦色满口答应帮忙。可奈她桌边一位先到的客人,连珠炮般向她问这问那,越问越多,没完没了,根本不顾我等心急火燎。我想,等我们挨上号,那骨科挂号处怕是铁将军把门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位原先接待我们的好心肠小姐犹如从天而降,蓦地出现在面前。她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先给骨科挂号处打招呼,告知某某病号晚到片刻,务必通融,让我们放下了心;随即龙飞凤舞填妥表格,签上芳名。
我们赶到四楼骨科,挂号时间已过,但谢天谢地,还为我开放绿灯。
先生自比丫鬟,容我养尊处优了两个整月。所幸每次X光拍片显示愈合良好。扔掉吊带,拆除石膏后,医生建议参加复健治疗或自己在家经常适度运动手腕,我选择了后者。两个月后再拍片检查,确证已然无恙;医院是有一套很负责任的章法的。
那番艰难曲折,也许该怪我们初次办理转诊,缺乏经验;但我先生的另一次急诊经历显示,众多健保公司各自设计的错综复杂合约书中,时有意想不到的小小陷阱,平添困扰,防不胜防。
几年前,我先生突发美尼尔氏(Meniere’s)综合症(一种非炎性迷路头晕病变),赶往某医院看急症。医生说无大碍,开方配药就回家了。没想到,不久收到一张来自一家陌生机构的帐单,说我们的健保公司拒付急诊服务费,要求患者自己承担。经过一番打听,方知那急诊室医生是这家机构“出租”给医院的,该机构要求健保公司支付旗下医生的服务费;但我们的健保公司按照合约明文规定,只与急症室所在的医院打交道,拒绝理会一切非医院人员的费用。
我先生说,真是咄咄怪事,岂有此理!难道天旋地转中的急诊患者,得先调查贵医院同医生的合约关系,弄清该医生是否该院编制内的员工,或是从什么地方租来的?谁付工资给他?于是我先生同这家“出租医生”的机构和健保公司开始了一系列电话和信件往来,打起一场口水笔墨战。
这两家单位负责处理此案的代表,都是能说会道,十分专业的女士,渐渐与我先生成为煲电话粥的相识了。
健保公司方面说,医院的报销帐单中确实没有包括这笔医生费用,如果医院一并代收了再转付给那个机构,也就没有事了;可是他们偏偏舍简就繁(也许本意是舍繁求简)。她承认我先生是个难得动用健保的好顾客,此事看来有欠公允,真会给头晕加上头痛呢;但经她上司研讨了几次,坚持合约上白纸黑字的条款,硬是不买账。我们要是不厌其烦,最后唯有申请仲裁一途了。
最后,还是“出租医生”的机构让了步。那女士打来电话,笑意盈盈,称赞我家先生申辩书写得出色,终于说动主管,决定放弃追索了。我想如果那申辩书写得不怎么样的,不知如何了结。
如果你有能力,也舍得化钱参加高档次的健保计划,容许随时自由选择医生,以上种种,从苦候、转诊到讨账等等层出不穷的蹊跷麻烦事,就几乎无缘问津了。
图08 美国电视剧集《仁心仁术》(急诊室的春天)剧照
该剧讲述发生在芝加哥谷克医院急症室的故事。这里每天收治的都是需要急救的病人。每位医护人员都用自己高超的医术和仁慈的爱心对每一位患者进行救助。每天有很多人从这里健康地走出,也有很多生命在这里画上句号。但是弥漫在急诊室里的温暖感人的空气,却一直没有变过……在美国收视率长期保持第一,共获得十六项艾美奖。全球的观众数量超过了十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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