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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蓓
2008年3月16日星期日中午,我们像往常周末一样开车到了Pali高儿夫球场打球. Pali球场离Honolulu市中心非常近, 开车也就15分钟, 但这里却一点不像市区, 山峦耸立, 气候凉爽. 出乎意料的是这天球场人非常多. 平常这里几乎没有人等着, 来了以后马上就可以开始打, 这也是我们如果没有事先预约任何球场就会来这儿的原因. 我特别喜欢这儿因为这里非常美, 人少, 山地起伏不平, 山顶上雾雨朦朦,神秘莫测. 这里还有很多野生动物, 野猪, 野鸡,野猫什么的. 它们被宠坏了,已经不怕人了,也不伤人. 其中有三只黑黑的小野猪经常在球场上跑来跑去, 而且总在一起. 野猪友善可爱,它们挺喜欢我的. 有一次我喂了它们一家子.
不说野猪了, 总之我们等了一会儿,也开始准备打了. 因为这天人多, 工作人员把我们俩和另外两个人搭在了一组一起打. 和我们搭组的两个人是40多岁的白人, 名字是Allen和Jerry. 第一洞我先开球,开的还可以, 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好,但足够吓住生人了. 我开完后, 走到一边等他们开, Allen对Jeff说让我往后退一些,(我开球的地方在他们的前方, 这是对女士的优待, 虽然在这个球场基本上女士的开球点就在男士前几米,几乎谈不上什么优势),因为他打的不好,球没准往哪飞, 所以我就退到了男开球点的右侧. 当然正如他所说,球不是向前飞的, 而是向右飞了出去, 确实是没谱.
这天Jeff打的不错, 我打的还行, 不算特别满意, 但生人看不出来, 他们觉得我打的非常好,尤其我在第一洞打了一个标准杆,对我来说, 在这里打出标准杆就像打了小鸟球, 因为这个球场是出名的难和长. 可能一下子被镇住了, Allen和Jerry打的很差, 尤其是Allen, 他本来就不怎么会打, 他打的球是左右分飞. 我们也都很注意, 每次他打我们都会站在他的旁边, 而不是前边. (我们和Bobby等人打,因为互相都很熟,他们很专业, 我们打的也都有谱,所以站在打球的人前方没有问题.)
来到第9洞开球点, 还是我第一个开, 在我开之前, 我开玩笑的对Jeff说, 我的球已经满是伤痕了,他说那就该是丢它的时候了. 我还不服气的心想, 我才不会丢了它, 我要把它打到最远也最正的前方. 然后”炮”的一声, 我打出了今天最好的开杆, 又远又直. 这时自己心里当然是在想,哼,怎么样, 我没打丢了它吧. (打丢球并不少见, 如果球打的太偏左或偏右,很可能就会打进球道两旁的长草丛里或沟壑之类的障碍物里, 根本找不着.)
然后我就退到了他们开球点的旁边, 站在他们的右侧. Jeff先开了球, 然后他站在了我旁边等待Allen和Jerry开球. 此时Allen在开球点准备开球, Jeff和我站在了他的右侧大概4米的地方, 因此Allen, Jeff和我此时站成了一条直线, Jeff在Allen和我之间. 说的再直观一点,如果拿XY坐标做比喻, 那么Allen, Jeff和我都在X线上, 而Allen即将开球的方向是Y线方向. 这时我稍稍探出了半个身子并把脸转向Allen看着他开球. 然后我就看着他用尽了全身力量去击打那个球, 我好象看着慢放镜头一样,看着他的杆头从球的下部抽了过去,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白色的小球射向了我的脸.
我只记得被打中前的那一瞬间, 不记得被击中的那一瞬间, 也记得被打中后的那一瞬间, 我只看到自己双手捂着鼻子和嘴蹲了下去. 没有倒下去, 也没有喊叫. Jeff听到了球被球杆打击时的撞击声音, 但他没看到球去了哪, 还在找球往哪飞了, 等他转身看到我已经蹲了下去, 双手捂脸, 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惊慌的蹲下来, 急切的问我,”你没事吧, 让我看看,啊, 你怎么样?” 他急的已经变声了. 我只感觉我的脸从鼻子往下好象被打没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鼻梁骨断了, 我用两只手使劲的支撑住鼻骨, 生怕几秒钟后整个鼻子就会坍塌下去. 我的手不敢离开鼻子, 然后我感觉到热热的液体开始涌出来, 但我不知道是从哪出来的. 可能是鼻子,可能是嘴,可能都有. 这时所有人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都被吓坏了, 我只听见Allen惊慌的喊叫着,我的上帝, 我的上帝,天哪!!!我做了些什么!!! 然后开始连续不断的向我们说着对不起,问我是否有生命危险, Jeff也没顾上去理他, 他只想知道我的伤势到底如何,是否清醒. 所有人都想知道, 而我也想知道, 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脸哪里被打中了, 也不知道哪里流血了, 也不知道骨头断没断, 也不知道我的脸成了什么样子. 我完全被如此突然的袭击打蒙了. 我也没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更多的倒是麻木感. 我只感觉到下半张脸瞬间被重重的打了进去,打进了后脑.
在Jeff问了我无数遍以后, 我下意识的轻轻点了一下头,我记得我先确定我的鼻子没断, 但不确定是否弯了,然后确定我还活着. Jeff把我的双手放了下来, 我看不到自己, 但看到手上都是血, Jeff马上让我用布堵住, 刚刚把布堵了上去, 布就红了. 我能尝到嘴里血的滋味. Jeff看我意识还在, 问我要不要打911, 我只是摇头, 然后就闭着眼睛开始感觉疼痛袭来, 我用手示意他我不想说话,只想低头闭眼平静一会儿. Jeff用手一直抚摸我的头,肩膀,然后紧紧握着我的手,焦虑的看着我. 也就几秒钟时间吧,我站了起来, 还是用布捂着, 跟他说我没事. 然后我把布拿开想让他告诉我我伤成什么样了, 他说血已经不怎么流了,我的鼻子看上去没事,只是嘴唇开裂, 我说我的门牙好像要掉了, 很疼,而且位置感觉不对, 好象整个被向里移了几厘米一样. 上下頜一靠近就会先碰到门牙, 一碰就疼, 说话很不方便. 他看我说话神智思维都正常也稍稍放了心, 然后他就给他妈妈打电话问离这里最近的我们的医院. 并向Allen索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和个人信息以便事后找他负责医药救护的费用或者必要时诉诸法律. Allen很配合的给了自己的所有信息. 记录下来之后, Jeff马上对我说, 走, 现在去医院.
我们这一组四个人今天都是走路打球, 没有小车, 而此地离球场大门至少还有600多米, 我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很难说, 我确实感觉没有能力走到门口. 而我们后面的那一组开着小车打球的人也已经到了. Jeff对他们大声说到, 请问你们有谁能借我们一辆车, 我妻子现在很危险, 需要去医院. (这是我们都担心的, 有些症状是现在看不出来的, 比如颅内出血, 内脏出血,或后脖骨甚至脊柱受震受损什么的.) 一个很年轻高大的白人青年马上说到, 没问题, 用我的. Jeff此时又考虑到我们借了他的车到门口, 谁把车开回来给他呢, 我们可不想再耽误时间找人开车. 所以马上决定由白人青年送我们俩去, 他再自己开回来.
我此时的状态开始急剧下降, Jeff把我扶上了车, 他敏捷的爬上了车后面装球包的架子上, 白人青年载着我们平稳飞驰而去. 而我此刻几乎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在车子上左右摇晃, 查点栽了出去. 我只感到头重脚轻, 眼睛睁不开, 恶心想吐, 我记得在路途中我有几次睁开眼睛都觉得怎么还不到, 我快坚持不住了. 快点到吧.
终于我看到了门口, 而此时我感到我要不行了, 呼吸困难, 全身冷汗, 头晕眼花, 双手开始失去知觉,十根手指僵在了那里, 动弹不了, 好象痉挛一样, 然后是胳膊开始感到麻木, 再后感到整个胸口受到压迫. 我觉得我的大脑很快也将要失去知觉了. 所以在我神智还有一点清醒时, 我冲着Jeff喊到, 打911, 快. 这时车停了, Jeff把我扶下了车,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Jeff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他与接线员说明了情况, 接线员告诉他一定要让我平静下来, 千万别慌张, 说救护车马上就到. 并且还在电话里问了很多我此时的状态, 他让Jeff告诉我要做深呼吸. 可我那时只能急促的呼吸, 感觉呼吸越来越不够, 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生死之间的画面, 我确实想到了死. 又想到了我不能就这么完了, 我的身体很健康, 我能闯过这一关, 又想到了很多临死的人都被告知不要睡觉, 保持清醒, 均匀呼吸. 然后我就开始做深呼吸, 开始有意的活动已经僵住了的双手. 握紧拳头, 张开拳头, 交替反复. 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的大脑要夺回对身体的支配, 要清醒. 其实后来想起来, 真正的伤势并不致命, 当时打败我的是瞬间被置于险境的惊恐, 惊让我不知如何反应, 恐因为不知伤势多重. 惊恐让我失去了身体功能, 血液本能的都流到主要内脏加以保护, 而四肢大脑出现缺氧缺血症状.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溺水而亡者都是由于惊恐而使自己身体功能失灵所导致, 而所有幸存者也都是因为在险境中能保持冷静从而大脑作出正确的判断选择, 身体也能正常工作.没有浪费自救时间.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 白人青年一直在旁边守着, 他可能感到我的情况一度很危急, 所以想在一旁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而Jeff也一直在我身旁摸擦我的手, 我的背,安慰我, 告诉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能做到. 他很坚定他所说的. 过了几分钟, 我感到好多了. 呼吸已经平稳, 手臂也已经恢复了知觉. 而此时我们才发现白人青年还在一旁, Jeff告诉他我没什么事, 救护车也马上就到了, 他可以回去了. 我们谢了他, 他就走了.
Jeff问我能不能走路, 我说行, 于是我们就走到了门口的停车场以便能清楚的看到救护车的来到. 此时Allen也赶到了这里, 还在向我道歉, 并说他会在这里一起等救护车来以便解释事情的经过. 还说今天以后, 他不会再打高尔夫了. Jeff跟他说他不用在这一起等, 我们已经有了他的一切信息和联系方式, 我们也信任他事后不会逃避. 于是他也走了.
这时候我告诉Jeff我已经感到好多了, 很清醒, 没有生命危险. Jeff便又打电话到911告诉他们我们不需要救护车了. 我们自己可以去医院. 电话里的同一个接线员还是非常和蔼的暗示我们说不用担心, 等救护车到了以后让医护人员给我检查一下, 肯定我可以自己去医院的话, 我们还是可以自己开车去的, 而且不用付任何费用. 话正说着, 救护车已经到了. 车上下来一男一女, Jeff不好意思的向他们解释道我们已经可以自己去医院了, 男医护笑着对我们说, 没问题, 我们先看看她的情况, 如果她没事, 你们可以自己去. 然后便开始检查我的脸, 鼻子, 嘴, 腮帮子, 耳朵, 后脑,脖子, 脊柱, 看我是否能正常回答问题, 思维是否清晰,例如问我的姓名, 出生年月,住址. 同时女的给我测血压, 体温, 心率. 一切指标均正常. 这时, 女的从车上取下手提电脑, 男的开始记录一切信息. 并问我是否有头疼,出冷汗,麻木的感觉. 我说十分钟以前我有你说的这些状况, 但现在我已经感觉正常了, 能够走路, 呼吸稳定. 他轻轻的捧着我的脸开始检查我的伤势, 看到我的上唇开裂, 又轻轻翻起上唇检查里面, 发现上唇的里面也已四分五裂, 两颗大门牙已经松动, 他一碰,我就嚷嚷, 那时我感到我的门牙随时都会掉落, 疼痛难忍. 他说我没有生命危险, 面部骨头没有断裂, 但牙齿不好说. 他又告诉Jeff说, 你们去医院估计医生能做的是缝合唇裂, 但牙齿需要去看牙医. 他与我们说话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家人说话一样, 还问我打球打的怎么样, 打了多少杆, 还说我们俩真好, 有可以共同分享的爱好, 而他老婆就喜欢逛街, 他就恨逛街. 此时我们发现这个球场的一个工作人员一直在旁边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我们和这个工作人员都认识. 男医护记录完一切, 转身问明这个工作人员的身份, 并当着他的面向我们大家说到, “我们建议你们用救护车, 但你们鉴于自己的情况决定可以自己去医院, 我们在做了检查后也同意你们的要求. 请在场的工作人员做证.” 工作人员点头答应, 也给男医护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并说他也会写个报告给球场说明今天发生的一切以留案底, 而Allen这个人他们今后会特别留意. 男医护临走前还向我们说道, 如果在去医院的路上情况有变, 一定再给他们打电话, 他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把我接上救护车. 说完他们便离开了.
此时的我真想找面镜子, 看看自己的嘴是什么样子, 牙齿处于什么位置. 我觉得我的上牙床被整个撞了进去. 幸运的是没有生命危险, Jeff跟我说, 如果那个球打在了太阳穴上, 我恐怕已经不在了, 或者打在眼睛上, 肯定必瞎无疑, 这种情况曾经发生过, 眼球被摘除什么的. 或者打在鼻子上, 骨头必断. 而偏偏打在了鼻子以下到上唇的位置上,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们后来聊到这样的情况即使是反应再快的人也来不及做反应. 因为我实在站的太近了, 而球没有任何偏差的直接飞向了我. 等于是把球打的偏差了90度, 一点不拐弯的横着飞向了我. 以他强壮的身体, 又是打开杆(开杆的速度和力量都是最大的), 我没被打死或打残实属万幸!!! 当然他能把球打的偏差90度也算千载难逢了. 他确实不应该打高尔夫, 太危险了.
继续我们的故事, Jeff开车送我去医院, 在车上他一直问我感觉怎么样, 估计也怕我情况恶化. 我说没事. 血也不流了, 没什么紧急危险. 同时Jeff妈妈也一直都在担心, 她在我们去医院的路上就已经给我的牙医打了电话. 我的牙医听了后也担心的不得了. 告诉Jeff妈妈我们先去医院非常明智, 让医生先处理我的情况, 明天他和老所长会安排最早的时间在诊所帮我处理牙齿的伤势. 他让我们不要担心, 他们会仔细探讨最安全的方案来给我治疗. 他甚至试着播打我们的手机想与我们通话让我们不要担心, 但那时我们已经在医院的急诊室等候了, 而手机信号在急诊室这个区域也都被有意切断了以防干扰医疗设备的正常工作.
急诊室里可谓是各色人种. 等候区里有五六个胖胖的萨摩亚中年妇女在一旁大声说着话, 时不时有人来他们也会让座. 有一对夫妇带着自己的女儿在等候, 八九岁的小女孩看上去很憔悴. 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眼睛半睁半闭, 脑门上有一点血迹, 听说是被棒球棍意外致伤. 他坐在医院的轮椅上, 看上去医生已经做了一些处理, 他妈妈在一旁守着他让他不要睡觉, 等待下一步的救治. 还有一两个老太太被轮椅推进推出. 我们也加入了等候的行列. 真没想到今天这里人这么多. 平常来了马上就见医生, 当然平常有预约, 今天是急诊, 看来我是被打糊涂了. 就在我们等待的时候, 看到大概有二十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急诊室, 过了半个小时, 又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 出来时有几个女人在哭.
从我们俩进入急诊室与前台护士先说明情况到我们在等候区坐下来开始等待, 我都是用冰袋捂在嘴上(冰袋是救护车的男医护给的), 而所有人都瞪着我们, 尤其是瞪着Jeff, 我的样子他们肯定以为是家庭暴力, 连最先接待我们的前台护士看到我以后, 马上看了一眼Jeff, 然后她看着我问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让Jeff回答. 我当时没意识到有这一层意思, 我只简单的说, “被高尔夫球打的.” 心想反正我说不全的, Jeff就会接上, 但Jeff什么也没说. 我还嫌他不帮忙. 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在旁边听着直着急, 真盼着我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出来, 省的人家怀疑.
我们俩在等候区里边等边说笑, 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进进出出, 心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进去. 等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被叫进了一个就设在等候区的小房间, 这里还不是急诊室, 只是先检查我的情况. 一个男医生问我怎么伤的, 又给我测血压, 心率, 血氧浓度, 看我的嘴的状况和牙齿的伤势. 然后又给了我一个冰袋让我先敷着. 他告诉我们一会儿就会到我们了. 就这样我们俩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继续等.
我们倒不介意等, 这里是急诊, 是救命的地方, 现在医生肯定都在忙, 我们也看到了很多情况不太好的病人, 有孩子, 有老人, 与他们相比, 我的伤势估计是最轻的了. 等的时间也应该最长.
又过了一个小时, 我终于被叫进了急诊室, 叫我进去的男护士对我们俩说, 现在只许病人单独进入. 我听了很惊讶, 往常看病有没有陪同都是随我的便, 怎么今天… 哦, 还是因为这里医护人员的警惕性, 像我的情况, 他们只想先与我单独谈话, 不想有别人(尤其是丈夫)在旁边暗示威胁. 于是我就一个人跟着他进入了急诊室.
一进入急诊室一下子豁然开朗, 灯光明亮, 空间极大. 很多很多工作人员在忙碌着, 有一个大电子屏幕, 上边显示着所有病人的信息和救治情况, 随时更新. 急诊室中间是一圈工作台, 里面有四五个人在工作. 周围一圈是一个一个的小救治室, 数不清有多少间. 我就被带进了其中的一间. 带我近来的男护士和另外一个男护士一起先问我是怎么伤的. 于是我就把故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他们很怜惜的看着我, 都为我感到非常难过. 其中一个还跟我讲了他的一个朋友打高尔夫时脑子被球打伤的故事. 他们与我说说笑笑, 我一点也不紧张, 还挺高兴, 想跟他们多聊聊. 他们让我先靠在床上等一会儿, 医生一会儿就来.
过了一会儿, 一个男护士进来给我清洗伤口, 洗了七八遍. 又一个男护士给我拿来了毯子盖在我身上. 这几个男护士轮流进来问我的情况, 疼不疼, 冷不冷, 让我不要碰伤口等等. 每次他们经过我的小房间的门口都会对我笑一笑.
这时候一个女医生进来, 她已经知道了情况, 她端着我的脸告诉我她会缝合我的上唇外面和里面, 但只要几针, 让我别害怕, 不疼, 她也告诉我我的伤势没事的. 她还怕我担心以后脸上有疤, 告诉我说, 你这么漂亮的脸我不会让它留疤的. 然后她对我说她还有一个更急的病人需要处理, 处理完她会马上过来, 我对她说我理解, 让她放心去忙. 我那个时候确实已经感觉很好了, 一点也不疼.
她走了以后, 我看见Jeff鬼鬼祟祟的进到了急诊室, 我连忙跟他招手示意我在的这个房间, 一见到他我就问, “你怎么进来的, 我正想溜出去找你呢.” 他说门口的护士告诉他他可以在我进来40分钟后进来. 就这样我们俩又在一起继续等待.
在我们等待的时间里, 几乎每隔10分钟就有人进来或者问我的嘴医生看了吗, 或者问我的嘴缝上了吗. 最后一个男护士进来就问, 缝上了吗? 当得知还没有, 他表示出一点对医生的不满, 并说他会去找医生说. 小何和我告诉他不用, 医生肯定是走不开. 他笑着点点头, 非常感激我们的理解和耐心.
在我们等了两个多小时后, 医生终于来了, 但不是刚才那个女医生, 这个女医生很年轻, 后来知道她是从波士顿来的. 她一进来先跟我们道歉, 说有一个很危急的病人她必须要先救治, 她很抱歉也很感谢我们的耐心. 然后在一个男护士的帮忙下, 她开始给我医治. 她先向我们解释她将会做怎样的治疗, 一切都清清楚楚后, 她准备给我打麻药, 她告诉我打麻药时会有一点刺痛感, 但之后就没感觉了. 让我不要紧张. 打完麻药后, 她开始娴熟的缝合起来. 速度很快. 她还告诉我如果疼就举左手, 在缝嘴唇里面时我感到了穿刺的疼, 我下意识的哼哼着, 男护士连忙说,举左手,举左手, 我赶紧举起左手. 女医生连忙向我道歉, 停了下来, 又为我注射了一针麻醉剂, 才继续完成了缝合. 整个过程我都是被一块布盖在了脸上, 只在嘴的地方开了个口, 我的眼睛能感觉到光线, 但看不到她在干什么. 总之整个医治过程就像我预料的一样, 快捷, 轻松, 不疼.
她缝完之后, 又看了看我的牙, 告诉我必须去看牙医, 我告诉她我们已经预约了明天看牙医. 她说太好了. 最后, 她告诉我说, “说实话, 我觉得你真的非常幸运. 如果打的偏差一点, 后果难以想象.” 我说, “我有可能被打死吧.” 她说, “完全可能.”
过了一会儿,男护士给我们拿来了女医生刚打印出来的我的急诊报告. 上边有我的各种信息, 以及如何被医治, 开了什么药, 什么时候拆线, 这些天都注意些什么, 有紧急情况如何处理或联系医院. 一共6页, 详细清楚. 她给我开了3种药, 一种是盘尼西林, 防感染, 另外两种都是止疼药, 一个止轻痛, 一个止重痛. 我将在5天后见我的医生拆线.
男护士们也都进来看我的嘴被缝的怎么样, 都说漂亮多了.
终于, 从事发下午3点, 到急诊室不到5点, 出急诊室已经是晚上10点了. 而我们俩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 什么都没吃. 我们俩是又累又饿.
我的嘴算是解决了, 虽然还是肿的. 但我的牙还是吊儿郎当的, 哪都不敢碰, 上下牙一靠近, 上面两颗大门牙就先碰到下牙, 一碰就钻心的疼, 而且还感觉要掉. 想嚼东西是绝没可能的. 实际上我的门牙被打松动, 已经往下掉了一截, 所以才会先碰到下牙. 而且门牙的位置也变了, 我能用舌头感觉到, 门牙向里也向右移了一些. 可我实在是太饿了, 我们去了一家饭馆, 我点了炒面, 当然根本不能嚼, 只能生吞. 但至少我的胃算是满意了.
第二天我们去看了牙医. 所有的人都在问我的情况. 他们都替我感到难过. 我的牙医和老所长一起观察了我的牙齿, 讨论了如何医治. 护士先给我通过仪器照了很多透视照片, 得出结论我的牙骨没有断损, 这是大好消息. 然后他们决定先用一种很薄但很结实的材料, 既像塑料又像纸的东西把我上面的门牙连带旁边的牙齿, 一共6颗, 绑在一起. 当然他们先打了麻药, 并且操作非常小心, 我基本上什么都没感觉到. 绑完后, 又把松动下移的门牙磨掉一部分, 这样一来, 我再咀嚼时门牙就不会碰到下牙了. 这样做是因为牙齿可以自己修复, 绑住固定后一段时间, 牙齿可以自己重新长好. 而我的牙足够长, 磨掉一些并不碍事. 他们也向我解释到他们也有另一个选择, 就是把我的门牙向上推回去, 但这势必会让已经遭受重创的牙齿再被来回拨弄, 而既会导致疼痛难忍, 又可能使松动的牙齿完全掉落, 适得其反.
整个过程大概一个多小时. 完成后他们告诉我, 牙齿需要绑四五个月, 两个星期后我来复查时, 他们会检查我的恢复情况. 而几个月后, 他们也就能知道我的牙神经是否坏死. 因为现在看不出来. 如果到时查出神经坏死, 他们会有相应的治疗措施. 如果牙神经正常, 他们也可以再做下一步的治疗, 例如整型什么的.
牙医和护士们跟我说, 我的样子比他们想象的要好的多. 从他们前一天在电话里听到的情况以为我的样子会难以辨认, 以为我的脸被毁了容. 而在听我把如何受伤的细节跟他们讲了以后, 他们都张大了嘴, 难以置信也都为我感到幸运.
事情到这儿应该结束了, 但因为我已经坐在这里写了好几天了, 而这几天里又有很多人得知了这件事, 又有很多人睁大了眼睛吐舌头, 又有很多人表达了他们的关爱. Jeff哥哥和姐姐都分别打来电话向我表达他们最大的问候. 叔叔是睁大眼睛吐舌头的一类, 然后又像往常一样待我像女儿. Bobby是属于疼爱的看着你的一类, 而我那两兄弟朋友是先笑了个够, 然后给我一个最大的拥抱, 他们待我又像妹妹一样.
哦, 星期四, 也就是事发后的第四天, 我们又去了那个球场, 这次我们打了后9洞, 第10洞到第18洞, 也算是把上次没打完的那场继续打完. 而这里的工作人员见到我们都很惊讶,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都急切的问我的情况, 并又让我们免费打球. 而那个命中注定要丢的球也早已被不知什么人捡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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