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李作鵬先生晚年著有《回憶錄》,其中有對林彪的描述,甚為到位,最後一句,尤為傳神 [1]。 林彪對毛澤東的擁護,比誰都早,比誰都堅決,比誰都積極。毛澤東順境時他擁護,毛澤東逆境時他也擁護。林彪遭到毛澤東嚴格批評時,仍然擁護毛澤東。他是毫不動搖,幾十年如一日擁護毛澤東的“頑固分子”,“死硬派”。可是最後擁護毛澤東是“天才”,擁護毛澤東當國家主席,本來是“名正言順”,為黨為國的忠誠好心,開始毛澤東也說是“順流”,不是“逆流”,“四月出現順流,八月出現逆流"。以後卻出乎意外的變了,"擁護"變成錯誤,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烈馬揚腿一腳,把林彪踢翻了,落在臭水坑裡,慘不忍睹,臭不可聞。 四大金剛的說話常常如此,說出了實話,但這話上面,卻又塗上了一點塗料。故而聽的時候需要把上面的塗料刮去,便能知道真意了。李作鵬先生的話也是如此。其實說的是,林彪對老毛:老毛對的時候怕,老毛錯的時候我也拍,反正你的馬屁我是拍定了,一輩子以拍馬為業,最後也葬送在馬屁上。林彪,靠拍馬起家,因拍馬倒台。雖然曾經因拍馬而位極人臣,一人之下億人之上,九五之尊,只差一步就要到手,最後卻是因拍馬而“落在臭水坑裡,慘不忍睹,臭不可聞”。 稍有良知的人,自可以以林彪為例,教育子女,勉勵後人,你們當以林彪為鑑,要做老實之人,莫作拍馬之徒。不管你是什麼人,不管你馬屁拍得多麼好,莫看你今天拍馬了,得到好處了,說不定明天就完蛋。你馬屁再好,好不過林彪。 林彪的座右銘是:“要把大擁、大順作為總訣,要仿恩(格斯)之於馬(克思),斯(大林)之於列(寧),蔣(介石)之於孫(中山),跟着轉,乃大竅門所在。要亦步亦趨,得一人而得天下。”這也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細細分析起來,林彪此言並不確實。細數中國,誰人不“大擁”,誰人不“大順”?又有誰敢不“大擁”,誰敢不“大順”?劉少奇不“大擁”?周恩來不“大順”?林彪之黠,在於他還有一個絕招,那就是:大拍。這大概也應了一句歇後語:貓教老虎。林彪也是這樣,即使是私房話,這一絕招也是不肯露底的。擁林派說,林彪是“主席畫圈我畫圈”,其實,這是中國官場通例,並無林彪特色。主席畫圈了,誰敢不畫圈?除非你是吃了豹子膽。當然,中國吃豹子膽的人還是有的。彭德懷就是吃豹子膽的。劉少奇也吃過一陣豹子膽。總的來說,大擁大順,“主席畫圈我畫圈”並非林彪特色。林彪的特色,在於大拍。中國想拍馬屁的人多着呢,但是,像林彪這樣拍得有水平,以拍馬為業的人不太多。毛澤東當年在給雷鋒同志題詞——“向雷鋒同志學習”後的感言中說:“一個人,做一件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只做好事,不做壞事。”其實中國的老百姓中,一輩子做好事的人有的是,所以,這並不是難事。真正的難事是什麼呢?應該說:“一個人,拍一次馬屁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只拍馬屁,不做他事。”劉少奇沒有拍過馬屁麼?周恩來沒有拍過馬屁麼?但是,像林彪這樣,一輩子拍馬屁的,確實不容易找。林彪是有會必拍,無言不媚。郭沫若,也是拍馬高手,人稱四大無恥之首,尤其在文化革命中。但是,把郭沫若與林彪相比,那是小巫見大巫了。林彪據說有四怕:怕光怕水,那麼,林彪有沒有不怕的呢?也有,那就是:不怕拍馬屁。一般的人吧:“這麼肉麻的話,我怎麼說得出口。”可林彪他不怕。他成天找的就是肉麻的話。林彪是不愁拍不出,只愁無機會。一有機會拍,渾身都來勁,那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當年林彪提出的“毛澤東思想是當代馬克思主義的頂峰”, “毛澤東思想是最高最活的馬克思主義”是不能相信的,因為這是馬屁。馬屁當然不能信,誰信誰完蛋。所謂“頂峰”,最多也就“頂”了那麼十幾年。然後就不是什麼“頂峰”,而是“晚期錯誤”了。不過,頂峰還是有的,林彪的馬屁就是馬屁學的頂峰,是最高最活的馬屁學。這可不是馬屁,而是事實。你去查查歷史看,有誰的馬屁能夠與林彪的馬屁媲美?今後,當然也不會有了,就像文化大革命,今後不會再有了。所以林彪的馬屁,乃是空前的馬屁,史無前例的馬屁,空前絕後的絕屁。林彪的馬屁給人類打了預防針。今後,只要有類似的馬屁出現,人們就會問:“你是不是林彪?”或者說“把你的筆記本拿給我看。”而且,如果世界上哪一個國家還會像中國的文革這樣癲狂,人們要挖的就不是“睡在我們身邊的赫魯曉夫”,而是“睡在我們身邊的林彪”了。“天才”也隨之掉份了,原來世界上並沒有天才,只有一聽到天才就筋酥骨軟的蠢材。 馬屁學乃是社會學中的一門重要學科。這只要看看社會上有多少人在從事馬屁事業就可以知道了。可惜的是,關於馬屁的論述極少,就像武術中的秘門功夫,概不外傳。這給有志於馬屁事業的後生小輩帶來不少不便之處。林彪,在馬屁學中極有造詣。本文,便對林彪的馬屁進行評析,以圖促進馬屁學的發揚光大,後生小輩也可以少走彎路。評析有不到位之處,歡迎各位大家批評指教,共同努力,以使馬屁學的發展,能夠更上層樓。 閒話少說,言歸正傳。林彪一生,戰役甚多,不乏經典,世人的論析亦甚多。林彪一生,馬屁亦甚多,其中經典有四:59年廬山會議上的講話,62年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文革中66年的“5.18”講話,70年廬山會議上的講話。老毛當年說,文化革命要每七八年搞一次,這林彪是,大屁每三四年必有一個,對馬屁學的貢獻也算是鞠躬盡瘁了。本文便對這四大經典馬屁,分別以年記之,加以評析。本文原題為《論拍馬之道與林彪之敗》,不談主觀動機,是否要倒彭倒劉,不論效果如何,是否主要次要。只從馬屁的角度進行評析,就如同武術評點,何處是點到要點,何處是尚有破綻。 2. 59年廬山會議上的馬屁 [2] 59年,三面紅旗,多快好省,大躍進已經產生了嚴重的後果。有彭德懷引民間詞為證:谷撒地/薯葉枯/青壯煉鐵去/收禾童與姑/來年的日子怎麼過/請為人民鼓與呼!1959年7月中共中央召開廬山會議。會上對如何估計國內形勢問題產生了兩種意見分歧,有些人認為農村食堂、供給制、“共產風”等損害了農民的積極性,應從實際出發,認真總結1958年的經驗教訓;另一些人對於批評實際工作中的錯誤和缺點很不滿,認為是潑冷水,是右傾。7月10日,毛澤東在組長會議上講話,強調總路線無非是多快好省,是不會錯的,並說“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的缺點錯誤是一個指頭和九個指頭的問題。7月14日晚,彭德懷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批評了浮誇風氣和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7月16日,毛澤東突然批示將彭德懷的信印發給與會全體同志。隨後,會議轉入對這封信的討論。7月17日,林彪登廬山。7月23日,老毛講話, 聽不得壞話不行,要養成習慣,我說就是硬着頭皮頂住。無非是講得一塌糊塗,罵祖宗三代。這也難。我少年時代、青年時代地是聽到壞話就一股火氣。我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先犯我,我後犯人。這個原則,現在也不放棄。 不講反冒進,可是有反冒進的味道,比如“有失有得”,“失”放在前面,這都是仔細斟酌了的。如果要戴高帽子,這回是資產階級動搖性,或降一等,是小資產階級動搖性,是右的性質,往往是受資產階級影響,在帝國主義、資產階級壓力之下,右起來的。 假如辦10 件事,9 件是壞的,都登在報上,一定滅亡,應當滅亡。那我就走,到農村去,率領農民推翻政府。你解放軍不跟我走,我就找紅軍去,我就另外組織解放軍。我看解放軍會跟我走的。 他們重複了1956 年下半年、1957 年上半年犯錯誤的同志的道路,他們不是右派,但是他們把自己拋到右派邊緣去了。我那時講,你們自己把自己拋到離右派30 公里,接近30公里了,因為右派很歡迎這種論調。現在他們這種論調,右派一定歡迎。不歡迎才怪,距離右派不過還有30 公里。 《廬山回憶錄》中記有林彪8月1日和8月4日兩次發言。 我們先來看看會議的親歷者李銳先生是怎麼描述8 月1 日常委會的: 林彪是7月17 日上山的,當然是搬來的“救兵”。可能已決定讓林接管軍委工作,但這次會上還沒有同意彭德懷辭職。林彪開始只講了幾句話,可謂“擊中要害”。為整個即將召開的全會和斗彭綱領定了調子。林彪說,彭德懷是野心家,陰謀家,偽君子,馮玉祥。中國只有毛主席是大英雄,誰也不要想當英雄。他講這幾句話時是聲色俱厲的。 下面,是李銳先生記錄的林彪講話: 表面似好意,實際要抓辮子。地下檔案,控告書,告黨狀。發表以爭取群眾,不發則存檔。表面似好意,而用意很深,是壞意,表現個人單獨政治見解。內容與形式總相反,採取迷人辦法。事實證明是右傾,動機是從個人野心出發,撈一筆。幾十年不寫信,哪有如此簡單(毛澤東:經過小舟造空氣,說什麼講話不自由),攻擊主席,今後動機搞單純一些;相信黨、相信毛主席,增強黨性,把相信自己減少些。做法人家知道的,內容與形式都知道。要靠老實辦法,學毛主席著作。馬克思主義著作與毛主席著作是聯繫實際的。政治上不再搞另一套,自以為有正確東西。只有中央和毛主席一套正確,用這一套正確指導革命。不搞理論,興趣不高,也非嗜好,這不是文化程度問題。哲學、世界觀、政治,要學現在一套,自己搞一套不行。加強組織觀念最重要。拋掉個人過分自信,拋掉個人英雄主義。只有毛主席能當大英雄,你我離得遠得很,不要打這個主意,我有暮氣,但沒有這個野心:搞大局面,自己一套拿出來。這種雄心、信心沒有;缺點是有暮氣。主席講元帥中有暮氣。這樣大局面,理論知識、精力、威望,只有毛主席有。(毛澤東:66 歲了,隨時準備打交道,準備後事。)都是丘八,就是那麼個材料,那麼大作用。都要注意,最要緊防止自信、個人英雄,否則就不能尊重黨,尊重馬克思主義,更不能相信元帥。 8月4日發言: 大家都看到彭的信,驟然一看,還不大容易看得出其精神和用意。信發出來後,在會議中引起了思想上的不一致。過細一讀,有很嚴重的錯誤。除信以外,他還在小組會裡講了很多暴露觀點的荒謬言論,還有會外的活動。總的方面是右傾的,是反對總路線的,反對大躍進的,反對人民公社的。他是誇大缺點,否定成績的,對於大辦鋼鐵、辦人民公社,都持否定態度。他散布的情緒和言論都是潑冷水的、鬆勁的。他雖沒有提出毛主席的名字,但是在前前後後,會內會外的講話,字裡行間,攻擊的目標非常明顯,就是反毛主席,反對黨的領袖。對於總路線,他只是講“基本正確”。黨內習慣用法,說基本對,那麼就還有不對。這樣的話絕不是衝口而出,而是很有分寸的。在這些話里,埋伏要修改總路線、動搖總路線、推翻總路線的觀點。我們說總路線正確,大躍進成績很大,辦人民公社、辦鋼鐵辦得好。這中間當然在某些具體措施上面有些不恰當的地方。從去年9 月起,一次一次的中央會議,毛主席的信,這些部分不妥當的地方,中央都及時糾正了。可是他卻認為我們認識過遲了,而且沒有及時調整。這些問題的發生,他不認為是我們一些機關工作的責任,而把責任完全推到黨中央身上。他有很清楚的句子:“計委雖然有安排,但是由於各種原因,難於決斷。”這個話就有伏筆。計委之上還有誰呢?領導經濟建設的當然是毛主席,所以他在這裡很顯然是影射毛主席。他還說“有失有得”,哪裡是有失有得呢?他說的其實主要是失。我們說主要是得,部分損失。所以他這樣倒過來說,是有文章的。他在小組會中很多插話都是散布右傾思想,覺得還不夠,所以要寫信。說廬山會議討論不夠,民主不夠,他要發動討論。實際上他在會外講,華北座談會操他40 天娘,這次他不可以操20 天娘嗎?所以總的目的是為了操娘,為了罵黨,罵中央,罵毛主席。他把我們一時的局部失調,誇張得很大,認為影響到城鄉之間、工農之間、各階層之間、什麼什麼之間的關係,而且是政治性的,是政治路線的錯誤。他誇大了各地的浮誇作風和所受損失。對於去年我們廣大的群眾運動,他認為是“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實際上這樣廣大的群眾運動是中國一窮二白的真正產物,是廣大人民在黨領導下想翻身的一種產物,這是必然的產物。他是打着反對“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的旗幟,來向党進攻,向毛主席進攻。。。。他說1070萬噸的指標沒有經過中央討論就決定了,這顯然是反對毛主席的。他還說,公社化引起的問題,是主席應該負責的。他還說,我們得意忘形,頭腦發熱,毛主席在上海也作了檢討的。他說廬山會議有壓力,大家不敢講話。他說,幾個月不供給油,是主觀主義的。他還說,第一書記掛帥,這也掛帥,那也掛帥,他實際上是反對第一書記掛帥,反對黨的領導。他不僅僅是指的各省,實際上也是指的中央,指着毛主席。他發信之前,跟人說,這封信對毛主席是有刺的。可見,他主要是要刺激毛主席。他說很多同志在會議中不勇敢發言,這是軟弱。照他的意見,照他的辦法,就是要拼命向党進攻;不向党進攻,就是軟弱。寫信正是為了公布他的政治綱領。所說要提倡勇敢講話,是要提倡赫魯曉夫的精神;要脫褲子,並且要自己脫,不要人家脫。以上就是他在信內、會內會外所表現的東西。 他野心很大,想大幹一番,立大功,成大名,握大權,居大位,聲名顯赫。死後留芳百世。他非常囂張,頭昂得很高,想當英雄,總想做一個大英雄。他參加革命,包含着很大的個人野心。毛主席才是真正的大英雄。他覺得他也是個大英雄。自古兩雄不能並立,因此就要反毛主席。這是事情的規律。毛主席無論在天資方面,學問方面,事業的成就,工作能力,馬列主義的水準方面,更何況思想意識,在哪方面他能比得上呢?但是他太自不量力了。他這個人是功歸於己,過倭諸人。他平時擺出張飛的面貌,坦率的面貌。在生活上比較樸素,比較檢點,這是他的長處。大家看問題容易從小的方面看,在這方面,他是迷惑了人的。毛主席說,跟他的關係是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三七開。我在長征時看得很清楚。當時他一肚子意見,到處同人講洞他的政委講,在司令部講,還同底下的人講。要他報告中央,寫好電報,他又不簽字。毛主席說,他是老於世故。他說自己有時說話走火,也說自己是老奸巨猾。 毛主席這次對他的問題,他的思想,看得很重。他的這一套,在這次會議暴露出來,是我們黨內一種右傾的政治危險,發展下去,是極其危險的,那會動搖、破壞我們的總路線、大躍進。另一方面從長遠來說,他是我們黨裡面的一個隱患。毛主席說,去年5 月間講黨的分裂問題,主要是指他。 在披露了林彪的這些講話後,李銳先生還有下面文字。 這個晚上的通氣會,從7 點30 分到11 點,林彪講話占了一多半時間。通篇沒有稱呼一個“彭德懷同志”,只以“他”代替。其他三個常委都稱“彭德懷同志”。從這個細節,可見林彪把界線劃得何等分明。關於彭德懷是野心家、陰謀家、偽君子、馮玉祥,這是林彪在常委會上定的調子。這時卻不直接講出,而是說,其他常委有這樣的看法。 後面也說到: 8 月3 日起,按照毛澤東講話精神和常委會定的基調,6 個小組進人揭批“軍事俱樂部”的新的階段。4 日晚上,聽到常委傳達尤其是林彪的講話之後,當然更深入到“實質性”的問題:“武文合壁”,有計劃、有準備、有組織、有目的地反黨、反中央、反毛主席;要按照“右傾機會主義”的面貌改造黨;彭德懷這個人是偽君子、野心家。陰謀家;歷史上一貫犯錯誤,同毛主席三七開,這次要算歷史總賬。 黃克誠在《黃克誠自述》一書中作類似的回憶: 林彪發言說彭是“野心家”,“陰謀家”,“偽君子”:說彭自己有一套綱領,路線,獨斷專行,攻擊主席,用心很深等。這個發言很厲害,以後成了定性的基調。 (8月2日)接着就是各組開批鬥會,批“軍事俱樂部”進入高潮。康生是批鬥中最積極的人,又是發言,又是插話,又是整理材料送主席,拚命地表現自己。林彪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8月4日由少奇同志主持一個會,向新上山的中央委員通氣,林彪第一個發言,長篇大論地指責彭,占了一大半時間。 這第一個經典馬屁,特點是“挑”,挑動老毛對彭德懷的對立,仇恨。短短四百多字的一段文字,有幾頂帽子:“把責任完全推到黨中央身上”,“字裡行間,攻擊的目標非常明顯,就是反毛主席,反對黨的領袖”,“所以他在這裡很顯然是影射毛主席”,“所以總的目的是為了操娘,為了罵黨,罵中央,罵毛主席”,“他是打着反對‘小資產階級的狂熱性’的旗幟,來向党進攻,向毛主席進攻”,“他實際上是反對第一書記掛帥,反對黨的領導。”,“他不僅僅是指的各省,實際上也是指的中央,指着毛主席”,“他發信之前,跟人說,這封信對毛主席是有刺的”,“可見,他主要是要刺激毛主席”,“照他的意見,照他的辦法,就是要拼命向党進攻;不向党進攻,就是軟弱。”。要知道,在中國,殺人放火不算惡,反對老毛最最惡,那是要誅之討之,千刀萬剮,滿門抄斬,斷子絕孫的。林彪的扣帽之術,前比反右,後比文革,恐怕都要有過之而無不及。再看老毛,一搭一唱,欣賞之情,溢於言表。大有“你這下賴不掉了吧。”的感覺。從馬屁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個好屁。或者說,拍對了地方。 有些擁林派為林彪在廬山會議上的表現叫好,譬如王開石,舒雲。他們認為,這些帽子算不了什麼,不說明問題。王開石說了:“對人沒有什麼傷害,所謂虛則極虛”。這,或許也是有道理的。據《史記》記載。二千多年前,有一位西門豹,任鄴縣令。當地有俗,每年一次,河伯娶媳,要把漂亮女子乘個鬼玩意兒漂流河中,嫁與河伯。西門豹上任後,親自到場,先是察看河伯媳婦漂亮與否。說是這個不漂亮,於是差巫婆前去說明,把她扔入水中。巫婆不復返,又把她弟子拋入河中去催她。從此以後,此俗乃息。我看,我們現在也可以把西門豹請回來。讓王開石從上面的帽子中找一頂最小的戴戴看,看看感覺怎樣,是不是“虛則極虛”。 他們為林彪澄清了35年給老毛寫信要老毛下台,沒有受彭德懷指使,而高聲歡呼,認為 “也許還是林彪正直人格的最佳證明。”這裡就來說一說會理會議的事。我們先來看看彭老總是怎麼說的[3]: 大概是五月中旬,中央在會理召開了一次會議,名曰“會理會議”。這時有前述劉少奇和楊尚昆給中央軍委的電報,又有林彪寫給中央軍委的一封信,林信大意是,毛、朱、周隨軍主持大計,請彭德懷任前敵指揮,迅速北進與四方面軍會合。在會議時我看了這封信,當時也未介意,以為這就是戰場指揮唄,一、三軍團在戰鬥中早就形成了這種關係:有時一軍團指揮三軍團,有時三軍團指揮一軍團,有時就自動配合。如第二次占領遵義的第二天,打吳奇偉軍的反攻,一、三軍團就完全是自動配合把敵打敗的。這次,毛主席在會議上指出,林彪信是彭德懷同志鼓動起來的,還有劉、楊電報,這都是對失去中央蘇區不滿的右傾情緒的反映。當時聽了也有些難過,但大敵當前,追敵又迫近金沙江了,心想人的誤會總是有的,以為林彪的信,是出於好意,想把事情辦好吧;我既沒有同林彪談過話,而同劉少奇談話內容也是完全正當的,我就沒有申明,等他們將來自己去申明。我採取了事久自然明的態度,但作了自我批評,說:因魯班場和習水兩戰未打好,有些煩悶,想要如何才能打好仗,才能擺脫被動局面。煩悶就是右傾。我也批評了林彪的信:遵義會議才改變領導,這時又提出改變前敵指揮是不妥當的;特別提出我,則更不適當。林彪當時也沒有說他的信與我無關。 此事到一九五九年廬山會議時,毛主席又重提此事,林彪同志莊嚴申明了:那封信與彭德懷同志無關,他寫信彭不知道。 我記得劉少奇未參加會理會議。會議決定立即北進,與四方面軍會合(靠攏),建立川、陝、甘邊蘇區。當時我想,電報與信和我完全無關,竟落到自己頭上,今後可要注意些,可是事一臨頭,就忘記了。 在這二十四年中,主席大概講過四次,我沒有去向主席申明此事,也沒有同其他任何同志談過此事。從現在的經驗教訓來看,還是應當談清楚的好,以免積累算總賬;同時也可避免挑撥者利用(以後張國燾利用會理會議來進行挑撥,我說是小事情,是我的不對)。像會理會議,我沒有主動向主席說清楚,是我不對。 會理會議,事實很清楚,但是,對這一事實的看法卻是南轅北轍。擁林派對於彭老總的“此事到一九五九年廬山會議時,毛主席又重提此事,林彪同志莊嚴申明了:那封信與彭德懷同志無關,他寫信彭不知道。”作為林彪人格高尚的標誌,在他們看來,林彪完全可以抵賴麼,可是他沒有抵賴,這是何等的偉大。如王開石先生所說:“也許還是林彪正直人格的最佳證明。”但是,王開石先生不知道的是,或者故意不提的是,就在這句話的前面,彭德懷說了:“林彪當時也沒有說他的信與我無關。”我不知道,王開石是不是認為這表示彭德懷在感謝林彪,感謝林彪“當時也沒有說他的信與我無關”?王開石是不是認為這是“林彪正直人格的最佳證明”?是“正直”了二十四年?還是“不正直”了二十四年? 從35年到59年的24年中,老毛至少4次提到這件事,為什麼林彪都不說明?當然,擁林派會說,或許林彪四次都不在場。其餘三次,我不清楚,沒法說,但是35年5月12日召開的會理會議,由中共中央總書記張聞天主持(一說毛澤東主持),與會的還有朱德、陳雲、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王稼祥、鄧發、凱豐、林彪、聶榮臻、彭德懷、楊尚昆以及共產國際軍事顧問李德等。老毛就是在這次會議上說林彪:“你是個娃娃,你懂得什麼?”這,林彪總是逃不掉的吧。可是,他也沒有說話。為什麼不說話?中國有句話,受蒙蔽無罪。我想,林彪就是借這個光,讓彭德懷這棵大樹頂着。那麼,為什麼59年的時候出來說話了呢?當然,對彭德懷來說,這是給他辨明了一個冤案。問題是,這對林彪意味着什麼?我想,林彪已經看到了,如果這次不說話,至少有一點“彭林合流”的味道。這,對林彪來說並非好事。只要想一想,彭德懷從今日起就是一塊批判的料,“35年就指使林彪寫信反對毛主席,篡黨奪權。”這對彭德懷固然不是好事,對林彪也未必有利。林彪說明了這件事,從此再也沒有人提這個蹅了。你說,誰敢在二把手的頭上找虱子?有些人以為林彪在廬山會議上幫了彭德懷,我倒是感到是彭德懷幫了林彪,幫了他二十四年,替他背了二十四年的黑鍋,一直幫到廬山會議,自己下台。可惜的是林彪一點也不感恩,一邊撇清“彭林合流”,一邊猛砍猛殺。而彭德懷對於二十四年以後才來的說明,卻心懷感激。“這樣把他殺了我有意見,他死我不同意”。人與人的區別,真是比人與動物的區別還要大得多。 文化革命中有一首歌:“到底啥人養活啥人”:大家想一想哪,大家看一看哪,地主搭仔農民,到底是啥人養活仔啥人哪?我看現在我們也可以這樣說,大家想一想哪,大家看一看哪,彭德懷搭仔林彪,到底是啥人幫了啥人? 儘管彭德懷說了“當時聽了也有些難過”,但他還是責怪自己:“像會理會議,我沒有主動向主席說清楚,是我不對。”可林彪24年來,讓別人背黑鍋,他有愧疚之心麼?會理會議上,在老毛說了:“林彪信是彭德懷同志鼓動起來的”,他也沒有說明。這就是某些人的英雄?好漢?“正直人格”?我就不知道,林彪當時聽了是什麼感受,想來不會是“難過”吧。彭德懷說:“我就沒有申明,等他們將來自己去申明。”這一等,等了二十四年。這林彪,真是金口難開。也難怪,忙着拍馬了。 有一男子,在家裡囚禁一女子為性奴,二十四年後放出。王開石聞之,鼓掌贊日“此時這男子如果真是小人,把她殺了又有什麼不可以?但這男子沒有”,“也許還是這男子正直人格的最佳證明。”其實,如果不是彭德懷的一封信,如果不是廬山會議,如果不是彭德懷的倒台,林彪會出來說明麼?而老毛,也就會五次,六次地提到會理會議。 8月21日,召開軍委擴大會議,林彪主持會議,多人發言。關於林彪的發言,吳法憲有如下的回憶 [4]:
林彪在最後講了話,主要是號召大家繼續批判彭德懷的“軍事俱樂部”的錯誤。在林彪的講話中,還講到了一件事給我的印象很深,林彪說:“彭德懷這個人有野心。他以前的名字叫彭得華,就是說,他要得整個中華。” 當然,對很多人來說,他們是不會“印象很深”的。他們是視而不見,見而不評,最好抹掉,因為他們都有“正直人品”。 值得一提的是,8月4日,在傳達中常委8月1日,2日談話的時候,林彪開首便說:“我是先到的援兵,你們是最後到的一批援兵。”林彪是7月17日到達廬山的,故稱為“先到的援兵”。先到的援兵中,還有黃克誠將軍。同樣是援兵,黃克誠淪為“軍事俱樂部”的二號人物,與彭德懷同時解職,林彪接任國防部長,羅瑞卿接黃克誠任總參謀長,張平化接周小舟任湖南一把手。真是:論功行賞,程能授事,恩怨清楚,賞罰分明。民主國家,要上位,靠競選,中國特色,要上位,靠競屁。這老毛也真是賞罰分明:進言者打入十八層,進屁者封入凌霄閣。廬山一役之後,9月26日,中共中央軍委發出《關於軍委組成人員的通知》,簡直就是論屁行賞: · 主席:毛澤東 · 副主席:林彪(主持工作)、賀龍、聶榮臻 · 常務委員:毛澤東、林彪、賀龍、聶榮臻、朱德、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羅榮桓、徐向前、葉劍英、羅瑞卿、譚政 · 秘書長:羅瑞卿 和前一屆中央軍委比較一下: · 主席:毛澤東 · 委員:朱德、彭德懷(主持工作)、林彪、劉伯承、賀龍、陳毅、鄧小平、羅榮桓、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 · 秘書長:黃克誠 從此,彭德懷退出政治舞台,朱德因為 “隔靴抓癢”從老二跌到老五,林彪因為進屁有功,被任命為國防部長、升到老二,其後更是連井岡山會師也升出來了,賀龍因為批判彭德懷,支持毛澤東,升到老三。
[1] 《李作鵬回憶錄》,香港北星出版社,2011年,883頁 [2] 本節林彪發言均引自李銳著《廬山會議實錄》,頁碼不另注。 [3] 《彭德懷自述》,199頁 [4] 《吳法憲回憶錄》,5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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