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都是过客《四十七》都是好人
在西方一直读着《圣经》,黑皮的,小酒庄里也放着一本,同我的《英汉》《汉英》两本重要的工具书放在一起,每天卖酒思考问题,说不定哪天会用到。那么,多年来在我脑中萦怀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是,上帝把世人都看成了罪人,一个义人也没有,不知为什么我把世人都看成了好人。我一生接触过的人很多,可能有上万个,很多人进了我的文章,不管我横写竖写,又让我写不出有什么不好。也许我们的宇宙就是这样,上帝在天,人类在地,看问题不一样,问题是人类一旦模仿起上帝,模仿上帝的语言说话,会把整个社会弄得很糟。
进了我文章的人物一个个都非常有趣,不要说别人看,就是我自己看常常都非常激动,一会儿笑声,一会儿泪水,是自己的酒庄不用怕,太激动了,喝一口12年的马凯伦平静一下。我起伏不定的人生换来了各类朋友,这笔财富太宝贵了,金不换。最近,年轻的耶鲁访问学者重庆政法大学王教授迷上了我的小酒庄,他每天都要找各种理由来小酒庄小坐一会,他要离开美国了,对纽黑文的一草一木,对酒庄里的各种美酒,显得太多恋恋不舍。许多事我们可以交流,但一谈到重庆文强,他马上说,打住,打住,我感到蹊跷。一天下午我俩坐在小酒庄门口正平和地交换着信息,外卖店老板丘小弟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他是大家熟知的著名银海超市丘老板的弟弟,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原来是要大伟的电话号码看能不能来餐馆帮一月的忙。
丘小弟很客气,要完电话号码不忘买几个啤酒作为礼尚往来。近期以来我觉得丘小弟很怪,每次一见面没有别的话只是一句,老潘,你还在美国呆着干啥,回国养老享清福得了,开店多辛苦啊。这次当着王教授的面还是这一套,先说在美国养孩子没有用,根本不同大人交流,我说不对啊,我的孩子就很好。接着又是一句老话,老潘,赶快关店回家养老,中国大陆可好了,享不完的福,喝茶都有小姐陪着。这样的话我开始听着还没觉得什么,怎么福州开餐馆的老板都是这么个说法,我还是耐心地向小弟解释,我开酒庄收入稳定生活安逸,现在又把孩子培养好了,在美国享受生活怎么不行。还是一样,小弟一点也听不进去,翻来覆去是那句话,老潘,你还呆在美国干啥,国内多好啊,美国太累。我说实在说不清楚我现在的情况,让王教授给你解释一下。王教授是法医专家,等小弟风风火火走后他感觉说,这个人情绪有些亢奋,换个人非打起来,我说在美国呆久了的人都这样,遇到一些波折情绪很不稳定,要不然美国那么重视心理和心理医学研究,因为犯这种毛病的人太多。
这回王教授见到了,我的朋友就是这样,也许左手边坐着一个教授,右手边坐着一个不识字的。我对王教授说,小弟一家人是地道的福建农民,没有多少文化,汉语也只能达到看懂菜谱水平,这家人非常好,我到美国开店的初期对我的生活一直照顾,只要到了他的餐馆一定会招待吃饭。当时有个广东厨师,每天要用黄豆猪大骨煲一锅汤,一见我来了,第一句话,老潘,喝汤,整整煲了一天,就等你来了。是不应该有免费的晚餐,这样吃的次数太多了,连我都不好意思,最后商量好每次交三美元。小弟属于第一批到美国淘金的福建人,那时淘的真有点像黄金,到我九八年开店的时候,小弟已送给赌场二十万,此外,他还能拿出二十万买一个餐馆和一个自住小房。过了几年,纽黑文房地产起飞,那个七万美元买的小房以十九万五卖出,接着马不停蹄他贷款买大房一座,一半自用一半出租。就在美国经济衰退的前夜,也是人们最疯狂的时候,小弟像别的中国教授医生一样在上好的学区高价买了个中等豪宅,估计贷了不少款,从此小弟一家走向低谷,各种用钱付款压力一浪跟着一浪,你瞧,这才一两年就变成神经兮兮了。
好人归好人,朋友归朋友,一位高手应该能从这些信手拈来的人物事件中捋出一条肉眼不易察觉的思维轨迹供人们再思考,也许都是人,差别在这里。仔细看看这些到美国奋斗的福建人,他们在美国不称自己是福建人,而称福州人,这是我到美国后研究福建人的第一个思考点,怎么非要说福州人呢。这些福州人早期抱团具有家庭团队精神,让人看着能量巨大,能把一半早年移民的广东人挤出唐人街。在称呼上非常像台湾,他们把福州以外的福建再加上其它省份的中国人一律统统称为“外省人”。我们之间对话也很有意思,那时没有北京人上海人河南人之说,一律是你们外省人,他们福州人,都是大眼瞪小眼,这些都是五六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新问题又出现了,国内的年轻人对“知识改变人生”出现了迷茫,这里的福建人也一样,吃尽天下苦还能不能走向富裕,多数年轻人将来还能不能有个美满的家。从称呼上可以看到这些福州人有着短暂的辉煌,时间上是我来美国的前后五年正好十年时间,如果现在仍然开口闭口“外省人”恐怕连自己都不会好意思。
我看人物看熟人喜欢多侧面多角度,简单一点说让时间从这个人身上走过,能看出不同。大多数人看一个小孩,几个月以后再看,稍微聪明一些的用记忆比较,马上会说这个孩子长高了;稍微普通一些的会用实物比较,小孩换裤子的时候会说裤子短了孩子长高了。靠记忆比较的人看小孩能看出高矮,看成年人能看出胖瘦衰老,当然小孩可以直说,因为在变好,成年人衰老万万不可直说,一定要反说,说明这个人有教养。我写我认识人物的时候不可能满嘴颂歌,这样的文章写出来不会有人看。我写过不少人的过失,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只觉得这些人怎么这么傻,当年人家一句听党的话就把户口迁出北京,北京户口到如今也没有失去价值。人家一句养蜗牛能发财就都养蜗牛,人家一句传销发财就都搞传销,走在唐人街路上还听到东北大姐在劝同乡搞传销,刚干了六天就发了。买房是好事,很多福建人有现金不敢拿出来,人家一句话向银行贷款啊,一听就上船了,以为开向幸福岛。当我一旦感觉到这些人大半人生是靠自己的劳作包括上下班在支撑生活,不会再嘲笑而是怀有万般同情之心,前面写的丘小弟,他后来再变,我对他的看法不会变。
有人会问,老潘,你老人家写空军大院可是把不少人的人心写得异常凶狠,怎么到了这篇文章又换了一个说法。我说人心受环境教育会出现很大的不同,向善向恶会像温度计一样摇摆不定,但多数情况是常温,温和状态。一些人在权力高峰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凶残,在办公室对人像捏蚂蚁一样,但回到家里见到子女见到老伴又会温和地像个孩子。我的人心也在变化着,就在前几天一个同我认识了好几年的无家可归的白人进了我的小酒庄佯装买酒,让我帮他把酒从冰柜里取出来,等我转过身来再看他,他已经把手伸进了我装钱的抽屉往外抓钱。我没有多想,一个饿虎扑食向他猛扑过去,双手先摸他的两个口袋和腰部,看看有没有枪和刀具,感觉没有,下一步,把抓走的钱再抓回来。我无意采用了近距格斗最凶狠的掰指战术,因为钱还在他手里紧握着,我不知哪来的那么大的劲,右手掰住他的食指,同时用胳膊肘顶住他的喉咙,他稍一反抗,指头要断掉,可能还会被顶死。这时听到抢钱嫌疑人一句,上帝耶稣爱你,这次放他出去吧,钱都在地上,我一听这话,心马上就软了,还是放了他吧,一旦我报警,为这一点点事蹲个三五年监狱我还得每天为他祷告。
在美国个人开酒庄开商店一般遇到类似情况都会让抢匪随意而行,一般的美国人早已摸透行情,可为什么我那天采取了异常举动,为此事我同王教授交流过。王教授说,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个人的心情心态身体状况起着很大的作用,处理问题的方法很不同,身强力壮的多产生进攻意识。说到身体让我万般自豪,我对王教授说,人生不易啊,像我这样在空军大院长大的人稍微想学一点保尔柯察金“不愿碌碌无为而一生”,都遇到这么多风风雨雨,因为意想不到的情况随时会发生。我回首往事,遇到最大的挑战不是金钱不是地位而是受到疾病的袭击,稍有一点点大意就会丧失生命的疾病。
说到疾病又非常有趣,不管是上帝眼中的罪人还是我眼中的好人,大家又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长期病中的我深有体会,一个人生着医生治不好的病没有生活质量生活欲望,给个皇帝大臣可能都不想干,不信自己试试,现在好好的,给我个酒店大堂经理我会干得很开心,有机会展现自己。我仔细收集过同我一样患细菌型肠胃病的名人资料,他们在疾病面前束手无策,没有名人的气质,有不少人还是哭着离世的,世上这么多美好的东西没有时间享受。这种关键时刻,现代医学显示无能为力的时候,万万不可人家劝你信教就信教,人家劝你出家就出家,人家劝你闭关就闭关,自己应该再努力一下。生病有时不太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出病因,怎么得的,我坚信我的肠胃病是吃了生鱼片,人们因发现了螺旋杆菌获诺贝尔奖,也许还有一些有害微生物没有被人类发现,正在攻击人类机体。这些年来我就是用这些理念来攻击有害微生物,慢慢走向康复。那么,最大的挑战是疾病,如果能战胜疾病是我一生最大的成功。
再仔细回放一下我和那位抢钱嫌疑人的心态变化情况,他因看到我每天卖酒觉得挣钱太容易想不劳而获,过去我遇到的剽窃科研成果或者是应用科研成果产生效益后赖帐不给钱,都是属于一类行为,只不过后者没有时间和机会像在酒庄里让我那样凶猛地反击。可为什么一句上帝耶稣爱你,就把他放了,不报警而且两清了,我觉得自然产生这种心态得益于在长期美国生活,一个成熟的人一定是宽容的人,一个成熟的社会一定是宽容的社会。我俩还会成好朋友的,也许会旧事重提,也许根本不提了。
我从好几个侧面得知,不少第二代在看我的文章,有的在找爸爸妈妈,有的在找爷爷姥爷,看到这种情况让我很揪心,不少人物我写得不够完美,但绝不是好人坏人之分,也不是善人和恶人之分。在我漫长的成长道路上,特别是在连队成长的时候,很多人帮助过我,也有人没有帮,实在不能说不好,我也亲眼看到他们在帮其他人。
在《二十一岁是花季》的文章里我写过一个副指导员叫叶国贵,一位网友问我,那个叶国贵从时间和地点上看很像他的爸爸,爸爸和戴家法是战友,我立刻回音,是的,叶国贵是湖北孝感人,快四十年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
网友很快又回信,先谢谢我这么多年还记着他平凡的爸爸,看到“平凡”二字,我又哭了,赶紧再喝一口马凯伦,接着他又说叶国贵已于2006年患白血病去世,生前的唯一遗憾是没有再到原来战斗工作过的地方看一看。
09/10/2010
《未完》
后记:我没有看完这篇文章,但一定要把这一段重新复印一下:
有人会问,老潘,你老人家写空军大院可是把不少人的人心写得异常凶狠,怎么到了这篇文章又换了一个说法。我说人心受环境教育会出现很大的不同,向善向恶会像温度计一样摇摆不定,但多数情况是常温,温和状态。一些人在权力高峰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凶残,在办公室对人像捏蚂蚁一样,但回到家里见到子女见到老伴又会温和地像个孩子。
看看重庆那个著名人物,就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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