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平头（丹麦）

    一、穷则思变：黄牛计划

    九五年秋天，我初抵丹麦。斯堪地那维亚的第一个冬季印象深刻。
 
    丹麦的冬天冰天雪地、寒冷凄清，而足坛却是热火朝天、好戏连台。欧洲杯、联盟杯、冠军杯象走马灯似地在绿茵场上演，让人目不暇接，让人且忧且喜。

    德国诗人云：\"人生如海，金钱如船夫，如无船夫，渡世艰难。\"－－此言不谬！我一介书生，心中空有看遍欧洲三大杯的凌云壮志，无奈两袖清风，凭兜里那点克朗，就是每天吃两个面包圈，小口喝凉水，勒紧裤带也看不了几场货真价实的球赛。

    但上帝在此关上门，却在别处打开一扇窗。穷则思变，嘿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既然炒票在丹麦并不违法，就不属于有损国格人格的行为。何不炒它一炒，以票养票？

    主意打定，著手实施黄牛计划。

    翻看赛程安排，(１９９５年)１１月２１日，欧洲联盟杯第三轮首回战事：丹麦布隆德比队主场迎战大名鼎鼎的意大利罗马队。

    于是，在比赛前两天，倾其所有，怀揣３０００克朗（须知那是维持我三个月生计的全部家底）。那天起了个绝早，是月黑风高的下半夜，大雪纷飞，朔风肆虐，孤身一人前往火车站（赶早班车去哥本哈根），形影相吊，一身孤寂，无一不惹人愁思。

    每张球票３００克朗，孤注一掷，一气吃进１０张。玩的就是这种心跳！跃跃欲试，眼巴巴翘首等待１１月２１日的赛期而至。

    二、心忧票贱愿天暖

    这天下午，我早早来到足球场外转悠。北欧的冬季昼短夜长，下午三点太阳即落山；四点月亮已升起来。夜色阑珊，华灯初上，离晚上７点球赛开赛还有３个小时，此时场外积雪洁白一片，空空如也。

    雪后初霁，天寒地冻，球迷会踊跃到现场看球吗？球市兴旺与否，谁肯做冤大头？我心里没谱，攥著球票的手心微微出汗－－心忧票贱愿天暖。

    其实我的担心纯属\"看三国，替古人担忧\"。理由有二：其一，适逢全国大假。１１月１８日，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的次子尤金王子和来自香港的、有四分之一中国血统的亚力山德拉·曼力小姐举行结婚庆典。王妃天生丽质，浓装淡抹总相宜，颇象当年的昭君出塞，深得丹麦民众的认同和好感。她的发型、服饰均成为丹麦人竞相模仿的对象。因为这是丹麦皇室三十年来第一个皇室大婚典礼，因此举国欢腾，放大假普天同庆。

    其二，名不见经传的布隆德比队在联盟杯第二轮赛事中，淘汰了英格兰老牌劲旅利物浦队。这无疑是只强心针，使球市更为火爆。

    这天，下午５点刚过，球迷便苍蝇似地聚在球场外的空地上。

    三、\"黄牛党\"现身

    初涉江湖，只身一人在异国火线加入黄牛党（尽管是业余的），丹麦语又不灵光，是很容易让人想起唐吉诃德挑战风车的那种孤勇的。

    正在转悠，来了两个职业黄牛，傻大黑粗，落墨浓重。一个秃头，颇具领头气质，想必是黄牛党魁。另外一个戴著大鼻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眼光象猫头鹰一样犀利。

    他俩对我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丹麦语，我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用英语交流，他们又听不懂。

    大鼻环拿出计算器，按出\"３００\"数码，再按出\"５００\"，如此这般用肢体语言比划一番。

    语言环境有阻隔的时候，心就会变得特别灵敏。我支楞著耳朵捕捉\"灵感\"，用\"心\"去听，弄明白大致意思是：国有国法，行有行规，３００克朗的票价，统一炒至５００克朗，不二价，宁缺勿滥，也不许乱了行规！

    ＯＫ！他俩拍拍我的肩膀，满意而去。

    四、粉墨登场

    人越来越多，时机成熟，我拿出全部球迷行头穿戴完毕，开始粉墨登场，现蒸热卖那几张待价而沽的球票。

    当然，必须承认，和装备正宗、精良的丹麦球迷相比，我这身球迷行头，无疑属\"有中国特色的\"、不伦不类的杂牌军：头缠\"铁杆球迷\"的黄头带，胸佩广西银荔足球俱乐部的\"公牛\"队徽，颈绕全兴足球会员俱乐部的\"雄起\"牌球迷围巾。好在老外不懂汉字，花里胡哨象摆地摊卖狗皮膏药的，颇能唬人。

    五、邂逅艾丽莎

    咦，在寒风中伫立良久，怎么没人来问价？正纳闷之际，不远处，秃头和大鼻环正用抑扬顿挫的丹麦腔在叫卖，买票的球迷都涌到他们那边去了。

    恍然顿悟：会叫的孩子有奶吃！你会叫俺比你叫的还好听。于是拿出一顶新疆瓜皮帽戴上，\"博懵\"，反正老外听不懂国语。手扬球票，学著陈佩斯，拿腔拿调地吆喝开来。

    \"来呀，新疆的羊肉串，刚出炉的乌鲁木齐羊肉串哟……\"

    ……

    \"嗨，哥们儿！倒票怎么卖起羊肉串来了？\"

    我寻声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金发碧眼的丹麦妞亭亭玉立在眼前。她个子小巧玲珑，一副古精灵怪的样子。一口地道流利的北京话字正腔圆，腔调略带颇动听的丹麦口音。原来她叫艾丽莎，在北京学过几年汉语，是个\"中国通\"。

    \"在北京，我看过国安队同ＡＣ米兰的比赛，特棒，没治了！\"，她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不过当她指著我围巾上\"雄起\"两字，以及队北京球迷不论赢球输球都\"牛Ｂ\"、\"傻Ｂ\"狂叫不已表示不解其意时，我却顾左右而言他。对于这种颇具地方特色、\"性\"趣盎然的球场俚语，我只能笼统地一语带过，说\"就是加油鼓气的意思\"。

    秃头和大鼻环已炒完票，正带一帮黄牛走来。见我还没开张，挺够哥们儿的，立马叫那帮黄牛弟兄帮我吆喝开来。不一会，就围上一帮丹麦球迷，手中的票一售而空。

    牛刀小试，净赚２０００克朗！

    艾丽莎在一旁调侃：\"还是平头能干，说话间就成了款爷了！\"有钱做胆，说话的气也粗了，\"哥们儿，见者有份，等会儿散场了我做东请喝啤酒！\"

    六、与黄牛侃球

    那班\"黄牛\"兄弟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围著我攀谈起来。

    有小喽罗问：\"在中国有黄牛党吗？\"艾丽莎责无旁贷地充当翻译：\"有，很多，不单倒球票，也倒车票，但不合法，都是地下活动。警察与黄牛的关系就象猫和老鼠的关系一样势不两立。\"

    那厮眨巴著小眼睛，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样。

    \"你看布隆德比队今天会赢吗？\"大鼻环发问道。

    布隆德比？无名鼠辈，听都没听说过。罗马队倒是如雷灌耳，响当当一条老狼！但要在丹麦地面立足，就必须旗帜鲜明地站在丹麦人的立场上。

    \"胜利的天平当然会倾向布隆德比队这边。\"顺耳中听的话从来都象挠痒的\"不求人\"，令人舒服妥贴，颇为受用。

    \"那你最崇拜哪个丹麦球星？\"艾丽莎插问一句，显然在找知音。

    我卖个关子，出语惊人：\"现在踢球的丹麦球星我一个也不崇拜。\"她一怔，即席翻译给周围的黄牛听。刹那，刚才的笑脸阴沉下来。

    \"论前锋，大、小劳德鲁普不如罗马里奥和贝贝托的梦幻组合；论中场，丹麦缺乏象马拉多纳、普拉蒂尼那样统领全军的帅才。\"话虽不中听，却是事实。

    秃头和大鼻环已是一脸愠容，就差没扑过来掐我的脖子。

    \"但是\"－－我看情形不妙，忙来个转折，\"我最崇拜的丹麦球星是２０年代的丹麦国家队著名中锋尼尔斯·玻尔。他不仅是球星，还是一位知识渊博的物理学家，在物理研究方面取得杰出成就，获１９２２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这在世界足球史上是史无前例，恐怕也是后无来者的……\"

    秃头、大鼻环们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是阳光灿烂的样子。

    艾丽莎更是有英雄所见略同的兴奋，她说：\"玻尔获得诺贝尔奖后，极大地鼓舞了广大足球爱好者，足球运动随之在丹麦乃至北欧风靡起来……他是我们国家的双重功臣！\"

    七、无名小辈搬倒大牌劲旅

    看布隆德比与罗马较量，就象看两位武林高手过招，一方是硬桥硬马，以刚猛为主；一方是内力绵长，以柔克刚。

    罗马队利用其老辣的经验、默契的配合，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上半场利用一次角球的机会，丰塞卡高高跃起一个狮子摇头，球已飞入网窝。

    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布隆德比那班血气方刚的\"公鸡仔\"在主场怎咽得下这口窝囊气，在场内四万名观众如雷的呐喊声中，以勤补拙，积极奔跑，以\"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概，发起潮水一般的攻击。

    布隆德比队终于在下半场连下两城，以２：１使罗马队俯首称臣，扮演了一回\"巨人杀手\"的角色，算是给王子的大婚庆典献上一份厚礼。

    八、酒吧狂欢

    这个结果令丹麦球迷大喜过望。艾丽莎赛后兴奋地说：\"好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过瘾的球赛了！\"那班黄牛党们更是喜不自胜，须知水涨船高，球运昌，财运盛。

    球赛结束，我做东，请艾丽莎和秃头、大鼻环等十来个黄牛在足球场附近的酒吧畅饮嘉士伯啤酒。

    其结果，\"杨白劳\"－－收支相抵，不赔不赚，但交了一班黄牛朋友。迷球本是对物的超越，精诚所至，遑论其他？何况老祖宗还有\"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古训呢。
 
 
    我暗暗阿Q一回：好自为之吧，好不容易才闯荡出这片小天地，创汇创收全指望它了，得稳稳把持这块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