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輕舟

  馮大和剛跨進家門，就聽到妻子趙麗英彈奏古箏‘牧羊曲’的幽雅琴聲。他輕手輕腳地走向她，直等到她彈完最後一撥時，才熱烈地鼓掌，上前去親他的太太。

  這位中國‘文革’時期的‘老三屆’，現在已是美國馬利蘭州的一位知名建築商。他的成功，在他說來，是有一段非常順利的充滿機遇的可喜之路。

  回想當年，隨着華國鋒等老一輩中央領導一舉粉碎‘四人幫’，並恢復高考制度後，馮大和有幸於1978年考入瀋陽某建築學院學習建築設計。鄧小平的改革開放政策，更使馮大和如魚得水。1987年通過一番艱苦的奮鬥，他終於被美國休士頓大學錄取為提供獎學金的建築碩士研究生。一年以後，他又成功地將妻子和女兒，以陪讀家庭團聚的名義接到美國。在海外雖說免不了有不少折騰，但一家人在一起，倒也幸福無比。

 1989年震驚全球的中國‘六四’民運，讓中國在海外的華人，曾一度為之擔憂。那時美國執政的老布什政府，為了彈劾中國政府，宣布‘在美留學的中國學子，可以獲得長期居留的許可’。馮大和非常矛盾。如申請在美的長期居留，是否意味着背叛祖國？因為他和妻子都是出生於高幹家庭。‘文革’年代中，雖說父親都挨過整，但現在都已獲得平反。從小愛國主義的教育，是紮下根的。同時國際主義的教育也是紮下根的。馮大和對‘六四’民運的事實真相，不敢輕易表態。但對李鵬總理處理‘六四’民運的方法，大為不滿。相對於周總理處理‘文革’中紅衛兵的挑戰，和藹可親可敬，李鵬對待情願學生的傲慢神態，就讓人厭惡反感。讓人懷疑這個政府代表人民的執政能力是不是有點問題？顯然不愛政府，並不等於不愛國。這是兩個不能等同的概念。小平同志也曾說過，他相信海外的華人絕大多數最終都是愛國的，海外的學子，總是會來報效祖國的。於是馮大和決定申請在美的長期居留。不久這一申請就獲得了許可。

 在美國，只要你求實，勤奮，再憑藉着智慧，取得成功並不難。這兒的機會太多了。馮大和取得了建築碩士學位後，就自己籌劃開了一個建築配套裝修公司，雇了幾個工人，承接各種房屋配套項目。他收費合理，服務周到，維修保養保證，顧客提出的要求，儘量一一滿足。任務越接越多，雇用的人員也有幾十個了。在獲得當地政府頒發的建築營造證書後，馮大和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建築營造公司，承接新房建築項目。他對工人要求很嚴，質量上一絲不苟，但卻不苛刻。說話的語氣，從來都是以提問，徵詢和教導的方式，平易近人。上班總要和工人握手問好，下班也要和工人揮手道別。工人工作的狀況，他都心知肚明。誰幹得出色，他每月都會將獎金親自送到這人的手中。久而久之，他的一個作業系統已建立得相當的穩定和完善。即使他人外出數日，交代好的工作，他的作業班子都會自覺地出色完成。工程的承建量，日漸擴大。再加上美國克林頓總統執政的八年，風調雨順，經濟蓬勃發展。事業進展得十分順利。

 大和的妻子趙麗英，在來到美國後，也申請就讀了一個教育學碩士。畢業後，在當地的一所中學裡任教。女兒也上了中學。夫妻倆把女兒視若掌上明珠。從小就送她上繪畫班，鋼琴班，舞蹈班。只要能讓女兒今後施展才華的培養機會，他們都會想方設法地去尋求。女兒也真爭氣，不但沒有被這些業餘教育壓垮，反倒增添了對求知的濃厚興趣。學一樣，成一樣。家裡廳堂上所掛的大幅油畫，正是出於她的手。為了讓女兒很好地練鋼琴，他們特為她買了架高級的三角鋼琴，還特地配備了一個寬敞的鋼琴房。為了能和女兒能有更多的交流，趙麗英也刻苦地學習彈鋼琴。一家人真是猶如生活在小天堂，充實富有，情趣橫生。

 可克林頓時代過不了多久，美國本土竟發生了震撼全球的911恐怖事件。在此之前，美國還從未遭受過外來攻擊。這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美國人的百年優越感面臨了空前的挑戰。此後發生的一系列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讓美國陷入了層層泥坑，難以自拔。經濟狀況逐漸走下坡路。政府原先許願的減稅計劃，不但不如人意，反倒由於徵收許多國土安全稅，加重了人民的實際負擔。大和的公司也受到很大的影響。但大和並不感到焦慮。他深深地知道，自己的一切成功，只是一種機遇和努力而已。努力來自於人，機遇來自於神。同類的許多公司都用廉價的材料來降低成本，增加贏利。可大和不選擇這種經營模式。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用合格材料，優質服務，對待客戶。廣受客戶好評。在去年美國房價開始走滑的時候，別的公司賣不了十幢房的情況下，他居然能將新建的三十幢屋的二十八幢，給賣了。按照大和的觀點，少賺總比不賺好。上帝給我們的平和，平安比什麼多重要。

 女兒不知不覺地已長大成人，也相繼完成了大學本科的學位。人說男大二十要娶，女大十八要嫁。在美國，出色的女孩子在上高中時，就有男孩會來追。大和的女兒，應受良好的家教，一般的男孩也都望塵莫及。唯獨有一個高年級的男生，相當出眾。他親近大和的女兒，大和的女兒對他也心承有意。於是，倆人對上了。後來，他們又在同一所大學裡讀書。久而久之，倆人正式建立了穩定的感情。在大和的女兒帶學士帽的當天，那男孩捧着一束鮮花，前來祝賀，並當眾遞給大和女兒一個特別精緻的戒指盒，正式向她求婚。大和的女兒羞答答地，當着父母面接受了。其實大和夫婦，早就知道這件事，因為女兒也早已把心事傾吐給母親了。

 今年的元旦，大和的女兒和她的夫婿正式完婚。當大和牽着他女兒的手，步入大紅地毯，徐徐走向女婿的時候，他那腦海里的空虛，已籠罩了他整個的喜悅心情。他只是微笑地機械化地隨着樂曲行走着。趙麗英也微笑着，眼眶裡含着透明的淚。是啊，帶大一個孩子二十幾年，送走一個孩子，只需要幾分鐘。

 大和的女婿在紐約的一個醫學研究院工作。於是大和的女兒，也要跟隨到那兒去生活工作。在他們離去後，大和夫婦一下子覺得冷清空虛起來。夫婦倆口子，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回到家裡，不是和飯館作伴，就是在家裡和電視作伴。家裡的鋼琴給女兒作陪嫁帶走了。於是大和幫麗英買了架古箏，讓她業餘時，消遣消遣。這樣一來，古箏便成了麗英的第二個女兒，愛不釋手，由它來傾吐人間情。

 夫婦倆每逢星期天，都會按慣例去教堂做禮拜。他們清楚地認識到：人生的一切努力，一切的成功，都是曇花一現的，都是虛空的。國與國的紛爭，人與人的惡鬥，都是俗世的誤導。人類唯有在偉大的神的面前，才能找到無限的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