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地球上有个美国《五》翻过艰难的一页
2014年五月。到了我这个年龄,不知还有多少人在说,让鲜花开起来,让歌声传过来,让我们手舞足蹈。五月是美东大地回春的时候,不管你人类怎么过日子,有没有歌声,鲜花一定会开,树会吐绿爆叶。今年美东特别寒冷,不知鸟儿老鼠死去多少,我的两棵心爱的无花果树死了,那棵从法拉盛花七十美元买来的柿子树到现在还没有发芽,我每天看了再看,看来没有希望了。
五月,百威啤酒大马又来了。大约是在我开小酒庄的第二年,公司销售代表专门跑来告诉我,百威大马这天晚七点要路过小酒庄,可能是在示意让我准备好相机拍照。我当时在美国刚刚立足不久,又不幸染了重病,还不知路在何方。不过那天我真看到了百威大马,马背要超过我的高度,刷刷的马蹄声,眼看着这些大马拉着辎重车从我面前忽悠而过。写到这里,文人马上会来劲了,大家也会跟着吆喝,会写出,大马的方向就是我们的方向,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没有翻不过的山,没有越不过的坎。事实上,人生的道路不会这么简单,多数会翻车的。(看照片:百威大马和我,公司老板和她的独生子)
我劝天公重抖擞,今年我有了Ipad。上次大马来,我忧虑的是如何在美国生存成功,好像照不照相没有太多的思考,但大马过后确实留下一些遗憾,少了一点心情记录。不过我要说明的是我接店的时候(1998),正是百威啤酒销售最疯狂的时期,我的所在地的分销商投资供酒只有两个小城,每天有八十辆大卡车给各酒庄饭馆送酒,我的小酒庄不起眼,每月至少卖掉一百箱百威。那段岁月,老板,销售,送货司机都肥得流油,我常问司机有没有破损的啤酒,司机随手就甩几瓶半箱。老板家族从1957年开始投资百威,到我有店的时候已不再自己管理,而是二十五万美元聘请总经理再分让35%的红利。
这次我见到的百威大马,仍然高大雄壮,只不过百威啤酒不再风光,过去我一天卖几箱,现在是一天卖不了几罐,取而代之的是遍地开花的各种小作坊啤酒,也许美国人已厌倦大流水作业。供酒家族父母和兄弟可能已全部去世,只剩下最小的女儿和她的独生子,他们收回所有股权,不再聘用总经理,由母子掌管公司。公司依然在,母子请来九匹百威大马,每匹每天费用五百美元,在空场兜小圈,第一天招待员工和家属,第二天招待纽黑文地区退役老兵,第三天招待我这样的酒庄老板。没有百威啤酒品尝,饭食只有冷狗和饮料。有个老送货司机认出了我,我们先如数家珍念念旧情,接着我问,现任公司老板在哪里?老司机看来看去,指出人群中一对母子,并说这种公众场合,老板保持低调不愿让人认出。我拿着Ipad走过去,自我介绍,我的小酒庄是纽黑文最小最小的小酒庄,已经开了十七年了,过去卖百威,现在仍然卖百威。女老板一听到这些话,把名贵的手袋扔到桌上,儿子放下手中的矿泉水,没有话语,双双把我紧紧抱住。
五月又到了品酒订货季节。我刚接手酒庄的时候,康州习惯于秋季品酒订货,既是葡萄收获的季节又是新酒上市的季节。好几年前,不知是是哪家公司开了先河搞了个春季订货又挣了个钵满,大家都跟着学,酒庄老板倒是吃喝顺当了,却不见有多少订货,大家又不干了,只剩一家独领风骚。各个公司都记得我,可能也会认定,潘先生是第一个参加康州品酒订货会大陆来的中国人,那时他还是一头黑发。我爱带朋友吃这些免费大餐,十几年前我要分批安排,因为大家都想去,时到如今,想带个朋友去都难。我的打工级老朋友个别因病猫居,多数已经告老还乡,我的两个美国大佬还在还能喝,但已早过了七十五奔八十了,我担心再邀请他们会带来极可能发生的不安全因素,就像飞机到了寿命不能再飞一样。
有好些年头了,美国公司挺喜欢我带去的中国客人,他们一听我介绍,这是耶鲁教授,这是医学博士,总会流露出惊讶的眼神。可是岁月走到如今,以我现在的年龄和资历已经不太适合再主动打电话邀请朋友去欣赏免费大餐,饭要吃,不能礼数不对。朋友那边的心情可能也是一样,每年都等老潘的电话,实在等不着,早早打过去预约。何博士打电话了,他是六零后,现在是康州地区华人科技协会主席,右腿有些残疾,每次接触,言语中流露出许多谦卑。我马上回应,今年仍有高档品酒,但次数不会太多。何博士同中国兰州有长期合作项目,他一直在找机会让那些西北的后生见见美国花花酒世界。照片:我和何博士; 照片:我和西北的后生,同我儿子同岁。
我见到何博士带来的两个兰州医学帅哥,心中一惊,好帅啊,如今西北人越长越帅,当年我见过的西北汉子一个个都是红脸膛糙黄牙,我马上说,举杯,照相,合影留念。言谈话语中他们流露可想家可想兰州拉面,我说这点事儿还不好说,过几天何博士主持康州科技华人大聚会,我专门做一大盆拉面,是凉拌的不是牛肉的,吃吃看,给个评语,有没有家乡味道。我一直在照顾何博士吃好喝好,何博士也轻车熟路,参加次数多了。吃着,喝着,寒暄着,我又联想开了:公司在,我熟悉的老板一个也没见着,也许已经退休,身体不适或者已经去世;老员工还在,我熟悉的新员工像走马灯似的来了走,每次接待小姐问我,你的销售代表是谁,我一直记不住名字,小姐说,不用记了,我们都知道你是潘先生,酒庄在纽黑文;今年是我见到熟悉的酒庄老板最少的一次,可能不少已经换手。
这次何博士喝得不错,看中了一种甜白葡,表示要一次购买六瓶。接着何博士又补了一句,我们康州华人科技协会过几天有个大聚会,老潘,你能不能带些酒来,让大家品尝一下,说不定能带来一些生意。关于这点我有十多年的经验,聚会时让大家品酒就是好酒也会变成马尿,辣面四喜丸子烤鸡腿,一定要配不同的葡萄酒,再说美国法律依然依旧,公园里喝酒罚单在纽黑文地区已到94美元。此时此刻,我突然灵机一动,这几年我在老木屋里一直研究世界美食,为何不利用西北小后生思乡的机会,做上一大盆兰州冷拉面,我有自腌的黄豆大酱,有自制的霉干菜,有东北酸菜,有刚长出的蒜苗和韭菜,让他们一解乡愁。其实我如此张扬实在是想借何博士的聚会见见我多年前认识的科技界朋友。不过现实又让我特寒心,我希望见到的朋友几乎一个都没有来,来的全部是黑发青年男女。图片:年轻人在抢我的天下第一面。
五月又是耶鲁大学毕业典礼的季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毕业生的父母亲友会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着节日盛装参加庆典。我从来纽黑文打工开始,这样的盛典我每年必去,我不管什么着装,也会像毕业生父母一样,要么找把椅子坐下来静静观看台上仪式举行;要么也像毕业生父母一样,在人群中自豪地穿来传去。今年我太高兴了,终于等到双喜临门,我数着日子,给Ipad充电,就等着进会场了。今年,我不再关注台上,有什么名人出席,不再听任何人的讲话,而是见到一个熟人,就把Ipad塞过去,给我照相,一张不好,删掉再来一张,我不断换地点换人一直照啊照。照啊照,照到会场的人快走光了,删啊删,删来删去发现最后一张照片最好:我坐在空旷的会场上,背对主席台,背对成功,有暮然回首的感觉。图片:我在耶鲁会场上。这时一个说普通话的旅游观光者走过来把我当成了毕业生父母,说你们好成功啊,我说我们不是耶鲁父母,胜似耶鲁父母,我顺手指了指帮我照相的女性:她的女儿是清华生物博士。
有一段品酒的插曲忘写了。西方的品酒会同正规西餐一样,也分头盘和主菜,只不过多了一些随意。头盘中我最喜欢的是高级法国或北欧奶酪外裹西班牙黑毛猪火腿,这时抿一口法国香槟或加州高级白葡,有天上人间的感觉。就在我正要把奶酪和火腿往嘴里送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是个女士的声音没有名字显示,问我正在干什么?我说正在人间仙境。聊了好几句,我才感觉出是陈度的电话,她一直在做房屋销售代理。我忙说,快十年了,也不主动来个电话,就是有房屋生意也找不到你。她说今天是急事,办公室有个同事,喜欢看我的文章,也知道我一直同螺旋杆菌搏斗,最近这个同事吃了生鱼片肚子闹腾得很厉害,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说赶紧看医生,也许近十年医药又有一些发展,不行只有找我了。说句心里的自我感觉,我2006年写的那两篇《挑战螺旋杆菌》在向真理迈进着,特别是那近五百字的独句开篇。
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的那张背对耶鲁主席台,背对成功的照片通过Ipad 带来一片赞扬,没有做作,全部真实。这张照片最能抓住谁的眼球呢?我想是那些长期观察我的国宝级养生大师。与我同龄黄大海是一个,他一生不烟不酒,与刘亚洲叶选宁是挚友,我的头发都白了,他还是一头黑发,他激动了,写了一首藏头诗,让我一眼看了出来:
潘驼狼迹醉北美,涌士不念少时狂,酒过三巡出真言,庄藏琼釀汇新客。
另一位是彩云,她的真名是王晨霞,同大海一样,我们一起长大。她的标准照长期挂在王府井中国照相馆的橱窗里,她是中国著名掌纹专家,中国医生唯有她能进入中东豪门贵族的后宫。她觉得意犹未尽,改为藏二头:
潘驼狼迹淹北美,诗涌敢念少时狂,三樽酒醉漫真言,琼酿庄中待老黄。
画画要会画龙点睛,做事不可虎头蛇尾,写文要会承转合:过了五月到六月,我那两棵无花果地下都冒出了新芽,柿子树也爆新芽了,都不死,复活了。
06/09/2014
照片人是反的,改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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