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地碾磨歲月《一》引子 我第一次見到毛驢是在我爸出生的那個小山村,一九五九年,跟着我爸去的。我見到毛驢那天是在一個破舊的大院門口,那年我六歲,在地上找小果子往毛驢耳朵里扔,一會兒毛驢一個勁兒地甩頭,把那些小果子一個個地甩出來,我在一旁哈哈大笑。從那以後,我再見到那頭毛驢總是被蒙着眼睛,拉着一個大石碾子,一圈一圈地圍着一個磨盤轉着,我只開過一次玩笑,拍過一次毛驢的屁股,毛驢吃力地快走了幾步,又慢慢回到原來的速度。我的記憶力很好,對人生後來的事不會淡忘,能記住六歲時見過的那頭蒙眼驢子,別的事更忘不了了。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前幾天我恍然大悟,時間不就是一個大磨盤嗎,而我就是那頭被蒙了眼的驢子,以為一生走了很多路,被取掉蒙頭布一看,還是站在那個大磨盤旁。留給我的記憶是個別時候挺輕鬆,多數情況下沉重,有時候還被人踢上一腳,不得已快跑幾步。讓我得意的是沒有被人卸磨殺驢,到了晚上還有驢飯吃,不知驢吃幾頓,反正人類是每天三頓,多於這個數會感覺不舒服。我的腿腳還不錯,走路還利索,拍拍感覺骨頭挺硬的。我也愛打聽其它驢子的消息,聽說不少公驢都是心臟不好安支架了,拉不了碾子了。我也是這幾年的事了,乘着腿腳還能動,讓社會蒙上眼再拉幾圈,走點心,細細地碾磨一下歲月,2017年來了,不知不覺又會過去。我這樣,誰也跑不掉。 2017年我會繼續到小酒莊拉碾子,到點去,到點回來。也會繼續耕耘我的蔬果園,但願能接出一些李子蘋果,不能只開花不結果。那麼,如何碾磨歲月呢?我過去採取的方法是寫作,文字的力量足夠磨平一個大石磨盤,指的是我的許多重要觀點已得到社會的認可。今年我要演戲了。一個月前,一個好朋友三番五次到小酒莊找我,老潘,紐黑文成立劇社了,穿得乾淨一點,別吃蒜,到劇組試試角色,讓導演看一看,你是個角,會有造化,我毫不猶豫去了。第一次排演讓我試楊老闆角色,背了幾遍台詞就喜歡上了,楊老闆的一詞一句我都能講出故事,因為我有在美國二十年的精彩歲月,這次又讓我通過楊老闆的嘴吼出來。再到後來我才知道我演的是女作家張西的傑作巜海外剩女》。 好朋友不知何故退出了,他的二戰老兵的角色落在了我身上,又天賜機緣。劇組的演員都知道二戰老兵是美國空軍十四航空隊的照相員。劇組裡沒有人知道我父親是抗日精英,響噹噹的“三八式”,又長期在空軍情報部任要職,我曾在中國空軍服役二十年,現在住的是美國二戰空軍少校和夫人瑪利亞的房子,少校有戰功,繳獲過一把德軍手槍。二戰老兵說他上過大學是拿命換來的,失去了一條腿,我說我也上過大學是在機場裡不娛樂自己考上的,與美國和中國的老兵比起來我算一個幸運老兵。不過這兩個角色反差太大,如果兩個角色一起排演,演失掉腿內心早已崩潰的二戰老兵接着演自負的楊老闆,我會顯得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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