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访新中国城法拉盛
纽约的唐人街China Town一百多年来不论对谁都不会感到陌生,提起纽约法拉盛Flushing对没有来过美国的中国人可能还一头雾水。
依我的新观点看,唐人街China Town已是福州人广东人常去的地方,而中国大部地区的人则把法拉盛Flushing当作自己的家乡。在那里,你在Main Street找一个空挡一站,路人的上海话,北京话,四川话,东北话,天津话,河南话•••,直接入耳;你要是饿了,随便进出几个店门,就能找到你爱吃的家乡饭,这里的许多大店都改成了夫妻经营的各地小吃作坊,再加上旅馆理发和各种特色的服务业,总的来说,一句话,到家了。不过多少年来我一直对法拉盛Flushing没有好感,一是我久病不愈,吃什么都不舒服,二是都是东北的外卖郎大伟带我去,每次都有进了东北人贼窝子的感觉。
大伟有几十个同乡在法拉盛地区,他们全部来自大连附近一个县城,可能改革开放后归了大连市,我刚开始还真把他们当了大连人了。他们这些人岁数多在四五十之间,能吹能侃,东北俏皮话儿一说一咕嘟,个个都像小赵本山。东北人大多长得高高大大,要凭相貌还真能虎住不少人,我仔细一了解发现他们文化层次很低,没有会讲英语的,在老家几乎都是无业游民,好听点儿叫下岗职工。这些人一个带一个先后都到了美国,一些人还好,能像大伟一样老老实实做点工,每年往家寄些美金,剩下的就在法拉盛吃喝嫖赌浪迹天涯了。去法拉盛大伟都把我往他们人群里拉,一说吃饭,一个传一个都跑来了,酒喝着,牛皮吹着,个个都像大老板,吃完饭这个说钱放家了,那个说去银行取钱,说下次一定回请,这方面大伟还不错,在我面前不能太丢份儿,每次都把单买了,不过大伟常提醒我,这帮人手可黑,一句话讲不对拳头就上来了。这次长周末,我决定去法拉盛体验生活,大伟又跑过来要搭伙,我说开我的车去,你再自己开回来,别的不要管了,我一想起那些混混儿就不舒服。
其实一个人独闯法拉盛没有什么复杂的,不用满大街找熟人托关系,买张《世界日报》就全齐了,先找住的地方。法拉盛有不少做房地产生意的中国人,他们在附近买下个小楼房,自己住一层,二三层改造成小旅馆,接待本乡本土打工的散客。法拉盛的住宿条件比我写唐人街《出访北京会馆》时的情况要强得多,这里一间标准房间里住三个人,而且不再有上下铺。收费标准单房每日四十五元,单床每床十五元,单房这里很有市场,有的人是为了住的舒服安静点,有的是约女友到这共度良宵。我打开报纸,想找一个北京之家,还真没有,只有江苏之家,我去电过去,正好还有一个空床。
这些小型居家旅馆大多在繁华的Main Street附近。我走进了江苏之家,不用说老板娘肯定是江苏人了,她带我上了二楼,领进了一个三人房间,我一看干干净净,空气新鲜,立即同意入住,老板娘收了钱也没说声谢就走了。住的条件好坏对我来说不十分重要,关键是要见到不同地区的人,找机会聊聊天。我推开了隔壁一个房间的门,也是个三人房,收拾得也一样干干静静,只有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同的是还有一股难得的香水味。我一看那个人就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碰到过,我打招呼说,老兄大白天的不出去做工,在这躺着干什么,他也挺痛快,说女朋友刚跑掉,自己租一间房子没意思,说着往身上喷起了香水。这时我才想起来上午我在职业介绍所乱转,他就在里面坐着,他是鲜族人让介绍人给他找位福建姑娘,介绍人说福建姑娘喜欢小男生,你这么大岁数人家不见得要,其实那个喷香水的工友岁数并不大,我看也就三十五岁左右。
在美国特别是最近几年单身工友想明媒正娶很难,可能男性在成指数形增加,大陆女再不以嫁美国大厨哥为豪。以福建小生婚娶为例,能介绍到一位福建小姐,双方愿意接触,介绍费多在一千至三千之间,如果谈成了结婚,男方还要付给女方三万三至六万六美金。其它地区未婚青年到美闯荡的人很少,大多来美国前已拖家带口,这种人大概全美国有几十万人,通过各种途径他们中不少家庭已在美国团圆。看得出那位鲜族工友十分迷恋他的女朋友,再说的明白点找个通情达礼的女朋友也很不容易。我说咱们做工人的好日子没了,早个前二十几年,美国干的大厨哥带上几万美金能在北京上海找最漂亮的姑娘,现在今不如昔了。这时又见他往头上喷起了发胶和香水,没有女人,香味还是要闻的。我又说,实在不行,找个钟点女朋友或找个钟点情人什么的,也比这样傻呆着干愣着强。
新中国城法拉盛兴起后,这里成了中国大部分地区人的社交和休养生息之地,除了大量正规家庭建立外,也出现了相当数量的搭伙家庭和抗战家庭,其实最流行的还是找钟点女朋友和钟点情人,这也是成千上万个单身汉回到法拉盛的重要项目。现在问题是如何正视这个社会现象,你是怀着同情的心情来做社会调查,解析这种社会现象,还是躺着说话不闲腰疼想作为道德警察来说三道四,甚至嘲笑。写到这里,我不仅饱含同情之泪,而且很难继续往下走笔。我在《火鸡节随想》这篇文章里详详细细地论证过中国华人在美国的百年移民史实际上是一本地地道道的性孤独史。百余年来,漂洋渡海来到美国的华人只要做工就有钱,而且是一人在美,全家吃喝不愁,说华人遭压抑受歧视,那只是表面现象,确实在一些地区来的人身上发生过,因为这些地区人的素质实在太低,但谁也不能帮你解决的问题就是这种性孤独。美国对这些地区人的移民政策从不准女性入境,让在美的这些人自生自灭,到准许该地年轻女性入境,也是作了相当大的人道上的改进。正是这种社会需求和美国入境政策的改进,使得亚洲各地的美女有机会涌进美国,蜂拥法拉盛。我曾在法拉盛最繁华的大街上大致数过人流,总觉得在单位时间内女性的人数比男性还多,这有可能大多男性还在外州做工,但已经没有百十年前的唐人街上,一个漂亮女性当街走过,数十男性伸脖张望的感觉。
为了更贴近一点法拉盛,我一趟又一趟在繁华的Main Street大街上来回走着,一个店进一个店出,我总的原则是只看不问不说,只有多看才能产生感觉,还真撞到不少熟人,有个天津人这天我数次碰到他,他认不出我,我可认识他,他在New Haven银海超市干过,一次卸货伤了脚,整整吃喝老板三个月,福建老板也鬼,一天骗他说是带他到法拉盛看脚,把他放下后老板借口说找个车位停车,甩下他就跑了。后来他认出了我,嘴里还骂老板孙子,不是人。等我逛完最后一个酒吧已是午夜十二点了,法拉盛的酒吧多是凌晨四点才打烊,但中国人光顾的很少。
大批天津人到美国淘金只是最近几年的事,我想主要原因一是知道消息比较晚,二是前期去的人还没有落稳脚跟,无法顺利安置后来的亲戚朋友。其实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就是大批福建人近几年当上了老板或大厨炒锅,留下了饭馆打杂儿的大空缺,这种活工资低累还不说,而且还受气挨骂,东北人不愿干,多数寻门子送起了外卖,这种餐馆打杂儿的重担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最后一批到美的天津人身上。令我奇怪的是同天津人打招呼拉家常总是不痛痛快快地说自己是天津人,我回到旅馆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样。
那人是个小伙子,年龄不到三十岁,他一出声我就听出是天津人,我问他来美几年了,他说快三年了,一般话说到这都要问问从哪来,我看他面有难色就没好意思再往下问。这时正好走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广东人,看样子美国呆长了,嘴里自言自语老说英文,好像有点神经不对,汉语说的是美国警察经常在法拉盛按摩院卧底搜查非法移民。我对那个天津小伙子说,看得出,你来美国时间还短,受点累挣些美金放好就行了,在美国一个人住长了都会变成那个样,我用手指了指那位自言自语的广东老客。
进了自己的房间,看到两个青年学生样干装修的工友已睡,因为他们要早起,不好打扰,我再次推开那位鲜族工友的房间,发现他还在喷香水,整个房间香气袭人,好像进了闺房一般。我觉得是个机会找起了话茬子同屋里的三个人聊了起来,睡中床的那个是个北京小伙,家住天坛北门附近,是个老崇文,他说在美国干餐馆看油锅美金挣得挺舒服。睡里面的那个岁数同我差不多大,一伸脖我就听出是天津人,我说您是天津的吧,这里天津人不少啊,这位老师傅说不是,我说听口音不像别的地方人啊,要不就是廊坊沧州一代,他说差不多。聊天中我知道他姓王,来美国六年了,一直干打杂儿,其中在一个餐馆就干过四年,他说很少花钱,已在老家买下两个公寓,看得出他是个实在顾家的人。我又翻起我的车轱辘话,如今大厨哥不值钱了,你们要早生几年可以到北京上海抱漂亮姑娘,不过住宿条件现在改善多了,十年前我来美国那会儿,这么大的屋子得住十个人,而且一人一天十块。
我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正盘算着这天干什么,只见王师傅推门进来,开口就说:老哥,我是天津人。他接着说,我们现在在外都不敢说自己是天津人,是天津人自己把自己给毁了,拍老板,骗老板,偷吃蒙喝,在美国他们坏事儿干尽了,还有“碰瓷儿”的,这些事儿天津人都能干出来,大哥,留个电话号码以后慢慢聊。听到这,我突然眼前一亮,莫非那个在New Haven做工的天津人脚根本就没伤,在跟老板“碰瓷”呢。
June 2,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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