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滿14歲的兒子,還是個8年級的小學生,卻已經表現出明顯的理工男傾向。最喜歡讀的書、玩的遊戲、看的影視劇,大都是關於天文地理、科學技術一類的內容。當媽的看在眼裡,既高興又有幾分不甘,總希望他再能增加一點文藝,哦,不如說文學氣質。一直想推他的寫作,可總是碰上軟釘子,給他布置的寫作練習難得完成。想想文學創作(creative writing)這一塊,天賦技巧倒在其次,興趣和激情真是不能少,只好順其自然吧。 去年臨近年底前,兒子告訴我,他們在英文課上正在寫一篇大作文,老師要求每個學生寫一篇短故事(short story),可以隨意選題,篇幅不少於10頁。兒子興致勃勃地告訴我,他有一個good plot(不錯的情節安排),而且已經off to a good start (很好的開頭)。這不由得引起我的興趣,可除了聽說是科幻,更多的內容什麼也問不出來。聖誕期間出門度假,返程的飛機上,我還迷迷糊糊地沉浸在對陽光假日的留戀之中,一旁的兒子卻在iPAD上噼噼啪啪地寫他的作文。兒子稚嫩的臉龐上洋溢着的神采和興奮,通常是在他玩電子遊戲的時候方能看到。我很好奇他究竟寫了什麼,可是人家不肯多說,回家後定稿就發給老師了,只告訴我一句:“我覺得寫得挺好的!” 幾周后的一天,兒子興奮地向我宣布:“我寫的英文小說得了個A+! 全班只有我一個A+!” 直到那時,我才看到了兒子的大作,整整18頁,加上老師細密的圈點,掂在手中頗有點質感。我用了一個多小時,逐字逐句地細讀,好幾次眼鏡差點掉下來:嚯,跟看科幻大片似的!小說的情節構思和遣詞用句,其中呈現的知識積累和想象力,更重要的是人物的精神和氣質,着實超出我對兒子的認識和了解。原來,孩子真的在長大! 為了讓外公外婆也能欣賞到兒子的大作,孩子爹出手將它譯成了中文,在此基礎上我又稍加潤色,儘量忠於原作,錯誤疏漏基本不做修改。外公看後大加鼓勵,還附來一張照片,是我上初中時發表的一篇寫養雞的作文。相比之下,我那篇是“農耕時代”,而兒子這篇可謂“太空時代”了。所以我自作主張,把中譯文拿到網上給發表一下。版權嘛,當然歸兒子!
遠地點(APSIS)
【人物表】
"我”,勞倫斯·拉普拉斯博士,“探訪者2號”太空船指揮長 查爾斯·科諾博士,飛船首席工程師 錢德拉博士,飛船首席外科醫生
弗拉迪米爾·彼得連科博士,天體生物學家 卡捷琳娜·魯堅科中尉,操作員,天體生物學家 阿姆斯特朗,專家工程師,天體物理學家
【開篇】 太空。廣袤,浩瀚,疏星寥落。即使是現在,在我首航太空之後十六年,執行本次任務也已經四年之際,眼前的點點星辰,依然讓我着迷。 不久我們就要重返地球了,只可惜還不夠快。
我們的飛船,探訪者2號(Sojourner II),是由7個國家協作花了超過10年建造起來的,曾經是最先進的太空船,現在卻幾乎難以運作,正在消耗我們所剩無幾的核燃料。 一道短暫的無線靜電脈衝打破了周圍的靜寂。我掏出通話器,按下‘接收’按鈕。通過小小的揚聲器,我聽到首席工程師查爾斯·科諾博士的聲音。聽他的口氣,好像只是發現了冷卻液泄漏。但是我隱隱感到,事情實際上要更嚴重。 “指令長,我想你會希望過來看看這情況。”這麼說話有點奇怪;一直以來他對我的最正式稱呼就是“博士”,偶爾也叫一聲“先生”。 ”請來第二實驗室艙段,帶上您的工具包。”他掛斷了。 如果有什麼事能讓科諾博士擔心,情況可能很嚴重。但會是什麼問題呢?畢竟,這艘飛船的狀況已經開始惡化,機組的每個成員都很清楚這個事實。輕微的故障早就不算什麼事了。 困惑中,我拿起工具箱,抓住一根金屬扶手,推動自己向前飛過船艙。飛船的中部由科研、工程、儲存和指令模塊組成,沒有人工重力。只有安裝在飛船周遭旋轉環上的乘員組隔間才有重力。穿過一系列的管道,我飛到了科研模塊。這個管狀的艙房裡,每堵牆上都是一排排的柜子。 “你叫我?”我問道。他轉過頭來, “快一點!你把工具包帶來了吧?!”他低聲問。 我把工具包推向他,沒費吹灰之力。微重力,或者外行人所說的“零重力”環境,讓我們這些宇航員能夠偶爾玩些令人難以置信的雜技。 那裡,一個瞭望穹頂的中間,裂縫密布,仿佛一個巨大的蜘蛛網。想到把我們脆弱的身體與外面的致命真空隔開的,只有這個破碎的石英盤子,而這個破盤子現在全靠薄薄的一層聚合凝膠粘在一起,我本能地不寒而慄。想象着玻璃破裂的情景,我忍不住有點哆嗦。
我看着查爾斯挑選了一塊圓盤形的加強金屬,把它按壓在那個星紋狀的裂痕之上。小心翼翼地,我在整個圓盤和裂紋間注滿了太空級的樹脂。這可不是普通的膠水,比如修車鋪里用的那種玩意兒。這種由8位專家在 20 多年前研製出來的的琥珀色的膠粘劑,是人類所知的最具粘性、最耐用的物質之一了。然而,這種樹脂本身易受高溫破壞,所以我們在它上面又加了另一層的防護面料。直到一點玻璃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們才稍稍鬆了口氣。 “只要別在這邊上點火,我們就不會有事的。”查爾斯開玩笑道。 我不由得有點臉紅:他是指19年訓練中的那次事故。那次是給我們介紹特殊的抗熱服,可是我卻把本來應該能防火的面料給點着了。那位做介紹的工程師尷尬極了,操起旁邊的一燒杯水把火澆滅,然後就一溜煙地衝出了房間。 “只要別拿你的腦袋撞它,我們就會沒事的。”我反唇相譏,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就在這時,另一陣靜電脈衝聲響起,差點讓我驚跳起來。我嘆了口氣,打開通話頻道。 一個安靜、帶着口音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來:“博士,如果不太麻煩的話,你能到指令艙來嗎?我需要重新校準一塊太陽能電池板的授權。”
我按下通話器上的“說話”按鈕。“我馬上就到,錢德拉。” 我剛把通話器放回口袋,它又響了。 “船長,你能把弗拉基米爾派到我的工作區來嗎?牆上有個鑲板壞了,我需要有人來幫我把它拉出來。我回頭請你喝一杯。” 他們什麼時候開始叫我“船長”的?在一起共事4年了,大家彼此間似乎更隨便了,可還是... 另一個帶着濃重俄羅斯口音的聲音參加進來:“阿姆斯特朗先生,我才不是你的勤雜工呢,你自己拉出那個鑲板吧!小男人。” 還剩兩天了。我暗想。就兩天! **********【1】*********** 輪到我休班了。我通過一個艙室接口,把自己推進了居住環。居住環旋轉的人工重力慢慢地把我“拽”下來,一直落到我那小小的居室門邊。除了讓我們能走走路之外,人工重力有一個更實際的目的――防止在零重力下的人體骨骼弱化,肌肉萎縮。 我轉動手柄打開門,差點碰倒地板上的幾株盆栽植物。這個房間最多也就跟地球上我家的步入式衣櫃那麼點兒大。一張小行軍床緊貼着牆,對面的牆壁則內置了一張摺疊桌,桌邊的櫥櫃裡,可以存儲一些個人物品。我已經開始收拾打包了,但我知道大多數人還沒有。畢竟,到家前我們還有兩個整天的空閒。為下一班船員把飛船打掃乾淨,時間足夠了。
我坐到床上,拿出公家發的太空級平板電腦。這是個小小的實用型計算機,背面有個NASA【譯註: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貼紙。我答應過妻子,每個月都會給家裡寫信,但是上一封信已經是近一年前的事了,還是在那次事故之前。上級命令我們專心執行太空任務,所以我此後只發了些短信,直到現在。 我嘆了口氣,開始打字。花了一小時,寫了半打的信,我把這些信暫存在傳輸緩衝區里進行加密。NASA的精神病學家和醫生們有個討厭的傾向,我們發個什麼破消息他們都要讀,號稱是出於“安全考慮”。 隨後,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突然,我發現自己被嗚嗚作響的高音警報驚醒,一時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暗淡的紅光在房間裡忽閃,機器語音尖細刺耳: “緊急情況!緊急情況!” 我意識到自己正漂在空中,而不是像應該的那般站立着。顯然,人工重力失效了,這可絕對不該發生。我抓住一個凸出的把手,把自己拽出門,進到走廊里。周圍有些金屬片漂浮着,但最令人擔憂的是船體一側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痕。 “指令長!”我聽到了一個帶着口音的呼喚。 前方大約10米,我看見了黑暗中的弗拉基米爾,我們的駐船天體生物學家。我應了一聲,他轉過身看到了我。 “指令長,跟我來。快點!”他說着,頭朝前飛入一個通道。弗拉德很能幹,卻似乎總有點弄不明白船上的上下級關係,挺彆扭。但現在,我完全顧不上在乎這種事。憑着直覺,我緊隨着他,穿過一段維護通道。 “拉普拉斯先生,主通道受損嚴重。如果我們從那兒通過的話,它可能會裂開,那就......”弗拉德沒有說下去。 “明白。”我咕噥着。怎麼這麼多東西都能出這麼大的岔子,而且還發生得如此之快? 可以看到前方氣閘室里的冷白光了。又是一連串的努力,我們穿過通道的開放空間,進入氣閘艙里讓人舒適的清涼中,兩人合力把接口的金屬艙蓋給封上。 通過小小的強化玻璃窗口,我看到氧氣再生系統開始燃燒,發出刺眼的白光。幾秒鐘後,另一次爆炸,地動山搖。氧氣罐內裡面那些可以維繫生命的物質,正向漫漫太空流瀉。如果我們慢了那麼幾秒鐘的話,我們就得“無飛船”魂歸了。
**********【2】***********
幾分鐘後,我坐在指令艙里,幾個同事圍着我。艙里的六把椅子中,有兩把空着,我們的天體物理學家阿姆斯特朗和卡捷琳娜中尉沒有在。我們只能希望有最好的情況發生。 “工程師,請報告損壞情況。”我命令道。我座位旁的顯示屏幕短路過了,現在正顯示一個預先錄製的故障診斷指南。 “重置計算機硬盤。”計算機嗡嗡作響,“重置計算機硬盤。” “剛才是什麼鬼東西撞上我們了?”錢德拉醫生飄到查爾斯的監視器邊上。一大堆隱隱綽綽的白色字母映在他們臉上。 “指令長,我們,嗯,失去了整個後部,幾乎一半的船體。看來,我們是被多個微流星體擊中,居住環的支撐塔被破壞了,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科諾說,盯着他的小顯示屏。 “最糟糕的是什麼?”我冷峻地追問。 “反應堆堆芯完全脫機。我不認為它有太嚴重的損壞,可是我沒法從這裡重新激活它。”他瘋狂地敲擊鍵盤,大概是在計算我們的後備系統能堅持多長時間。 “輔助電源能提供三十六個小時的生命支持嗎?”我問。 “不夠,指令長。我們需要輔助電源來運行引擎,指令艙的生命支持系統也連在它上面。我們剩下的備用電源只能支持我們16個小時。要修好反應堆,唯一辦法是派一個人到那裡去,但是因為推進劑泄漏,風險太大了。” 我在顯示器上調出飛船的藍圖。這艘飛船的反應堆就安裝在現在已經損壞了的居住環後面,所以任何人想要過去,得用太空服做噴氣機動繞過去。 “你向NASA報告我們的情況了嗎?”我問。 “是的 !微流星體的撞擊,我是說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把主通信天線上擊穿好幾個洞,但是備份天線仍可以用。我可以幫你連到休斯頓或任何一個ESA【譯註:歐洲空間局】中心。 “幫我連到休斯頓控制中心。”我拿起話筒。 “休斯頓,收到了嗎?我重複,收到了嗎?” “拉普拉斯指揮官,從我們的望遠鏡里,看到你飛船左側推進劑貯箱12B和13C節嚴重損毀。然而,正如科諾工程師指出的那樣,至關重要的是要恢復飛船系統的供電。您有權進行EVA【譯註:Extra Vehicular Activity艙外活動,太空行走】。” “謝謝,休斯頓。探訪者結束通話。”我放下話筒。 “我算老幾呢,想跟NASA爭論?”查爾斯說,試着幽默一下,“可我還是認為我們應該等待,直到泄漏的槽罐清空為止。” “恐怕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錢德拉醫生在指令艙甲板後面說:“到那時,我們不會有足夠的後備電源來打開氣閘室。” “切斷所有非關鍵系統的電源,一號。”我站了起來,“有志願者嗎?” 我很清楚,他們中沒有人會猶豫;我們都知道危險是什麼。 科諾先生起身站在我身邊。“我跟您一起去,指令長。” “不,你不能去。我需要你盯住飛船的關鍵狀態。”我回答說,“還有,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太空行走的最好人選。”儘管情勢很可怕,我還是看出科諾有點臉紅。另外幾位也開玩笑地對他咧嘴一笑。 “好吧,我承認。無論誰去,到了外面都要小心,尤其是在居住環附近。”說着,他坐下來,又問,“你為什麼叫我‘一號’?” “啊哈,那是我從老電視連續劇里看來的。”我回答說。“意思有點像‘大副’。”
(未完待續)
下篇:小理工男的科幻大片:遠地點-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