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们一行入住龚滩古镇仁义酒店。酒店位居小镇中央,两幢木制楼房,古色古香,傍江依山参错而建,青石板街在之间穿过。据说这是一个三星级别的,古镇中最好的旅店。整个酒店很安静,似乎只有我们九个客人,服务员很热情,把依山一则楼房最高层四楼临江的双人房间分给了我们。房间不大,但很干净,通过窗可以直接眺望乌江对面的山峰。 安顿好休息一阵之后,夜幕已经降临。我们离开酒店,沿着古镇青石板街散步,试图寻找一家饭馆宵夜。青石板街冷冷清清,就我们几个孤零零的过客。稀落的街灯由灯笼罩着,显得有些阴幽暗淡,但能看清路面。沿街的店家们仍然开着门,有的已开始熄火打烊,见我们路过询问,立即报上菜名,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就餐。 我们寻找的是一家温馨的小店,能临江而坐并提供绿豆稀饭、家常小菜,使我们享受小镇质朴的古韵。也许是店家嫌利润太薄,也许是我们太挑剔,我们走了一大圈才发现一家合适的餐馆。漂亮的老板娘很有生意头脑,知道我们的要求之后,立即把我们让进屋,在临江的小吊脚楼里摆好桌椅,招呼我们入座,端上老荫茶和瓜子,同时向我们推荐当地的苦荞酒,并开始张罗准备饭菜。 这正是月圆的季节,但阴云完全遮蔽了月光,但我们仍然能感触到对面山峰巍峨壮丽的影子,听闻到下边江水清新凉爽的气息。饮酒在此,虽无苏东坡游赤壁之扁舟和明月,面对江流、断岸,身临青山、古楼,情景和心况应是与其相近相通的。特别是王希来用他带来的录音机放起了邓丽君的歌曲,其音徐徐悠渺,袅袅如缕,令人心旷神怡,有羽化而登仙之感。酒过一旬之后,念天地之悠悠,叹人世之不古,我们彼此敞开心扉,自然而然地开始高谈阔论起人与自然的话题。 引起这话题首先是这古镇本身。吴大哥曾来过龚滩一次,但这次却找不到过去的感觉,总觉得山不如原来高,水也不如原来清。后来才知道现在的古镇是一山寨版,由于修建彭水电站,真正的古镇被淹没,现在的古镇是通过搬迁和其它手段复制的。人类在不断地征服自然,向自然索取,现代化把这个过程推向了极端:交通方法的革新使繁华千年的古镇走向衰败,进一步对能源的渴求建水坝又迫使古镇搬迁。由大坝的修建联想到三峡工程,南水北调,长江流域上游大规模梯级电站的建设,扯到近年来南方频发的天灾;由争论是气候变化还是人类活动导致了土地大规模的沙化,谈到了湿地保护的重要和沙漠治理的手段。人类是在追求近利同时是否忽视了远忧?几千年来人与自然建立的平衡关系被现代化瞬间打破,大自然会不会无情报复?人类怎样做才能保持人与自然之间的平衡?吴大哥和王希来形成了对立的观点。 小店和老板娘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小店叫古镇老酒铺,老板娘名罗时香。老板娘前后给我们添上了卤菜拼盘、豆腐干、烤海椒、脆河虾、凉拌黄瓜等下酒菜。老板娘才不理会人与自然的关系,她可能想的是怎样让我们谈得热烈论得畅快,进而让客人满意地吃好喝好,一方面可以给她的小店留个好的口碑,另一方面她也可以从中挣些银子。从今晚冷清街面上可以看出,龚滩的旅游还不甚火红,老板娘的挣点钱很不容易。 王希来不愧学过动力学,运用热力学“熵”的概念滔滔不绝地解释人类社会现象。热力学第二定律是根据大量观察结果总结出来的规律,有下述表述方式:热量总是从高温物体传到低温物体,不可能作相反的传递而不引起其他的变化;熵是不能再被转化做功的能量的总和的测定单位。熵的增加就意味着有效能量的减少。每当人类做任何事情,一定的能量就被转化成了不能再做功的无效能量。被转化成了无效状态的能量构成了我们所说的污染。许多人以为污染是生产的副产品,但实际上它只是世界上转化成无效能量的全部有效能量的总和。耗散了的能量就是污染。根据热力学第一定律,能量既不能被产生又不能被消灭;而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能量只能沿着一个方向——即耗散的方向转化,那么污染就是熵的同义词。也就是说,大量人类制造的化工产品、能源产品一经使用,不可能再变成有利的东西,宇宙本身在物质的增殖中走向“热寂”,走向一种缓慢的熵值不断增加的死亡。眼下人类社会正是这个样子:大量的产品和能源转化成不能逆转的东西,垃圾越来越多,人类社会逐步地走向一个恶化的热寂死亡状态。 老板娘端上了龚滩特产绿豆粉,土家腊肉和几样时令家常菜蔬,终于扭转了“熵”这极端悲观的论调。世界灭亡是长远的事,桌上的菜肴鲜美无比,当今眼前耳目下,绝不能错过,那管消化美味也是“熵”增加的过程。绿豆粉是吴大哥特别推荐的当地特产,他一路上多次提及,品赏后大家果然赞口不绝。 我们的话题又转向了IT行业的兴衰. 在中国,新兴互联网应用异常火暴、欣欣向荣:聊天找腾讯,收索用百度,新闻看新浪。而在国外,传统的IT产业开始走向衰落:北电网络(NORTEL)的破产,升阳微系统(SUN MICRO)被收购,诺基亚(NOKIA)、RIM正在苟延残揣。我们在国外的同学大多正在或曾经在这些传统的著名IT大企业工作,亲身的感受肯定很多。我和曾CTO分别谈了下在北电和升阳的经历体会,胥大官人透露了他在IBM工作的某些趣事。另外吴大哥介绍了他办企业的奋斗历史,骆总叙述了他不经意发财的机会,雪教授津津乐道他的教学和科研,王希来当然两句也离不了他的知识产权,惠粉丝偶尔妙语顿出、令人开怀,彭总管总是和老板娘勾通、安排饭菜。我们之间交谈的都是大事,任何人讲到技术细节将被无情打断。 绿豆稀饭和泡菜把夜宵推向了高潮和终结。我们开始议论起同学们曾经的风流韵事,以及没有参加聚会同学们的近况。我们软件班好不容易成了两对鸳鸯,结果都散了,令人惋惜。唯有软硬结合的焦大董丫,硕果仅存。说到这里,我们重点地对焦大没有参加聚会进行了声讨。董丫在聚会上使硬件班大出风头,很伤软件班的面子,实是焦大没来的过错,据说别看董丫在外面风光,在家还是听焦大的。经不起我们再三催促,雪教授非常坦诚地回顾了他和连同学这对金童玉女的不堪回顾的过去,也令我们欷嘘不已。是啊,爱恨是一瞬间的事,来去得有缘分,难分对错。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敢爱敢恨最令人敬佩。如果我们对人生有一种豁达的理解,能用一颗宽容的心去看待周围世界,有恩怨也会泯没,有误会也可凉解,何况三十年岁月已经过去。 当天碰巧是6月4日,我和吴大哥自然地回顾了23年前事前后我们参加学校的游行和事后如何我们如何应付审查的那些轶事。我们也谈及了薄熙来王立军事件,也谈及了宗教以及宗教对社会道德伦理的影响,也谈及了重庆和重庆大学的巨大变化,等等。但这些话题不是我们夜话的焦点或主题,大多都是泛泛地一带而过,或论而不深,或述而不透,不是被别的话题转移,就是没能引起普遍的共鸣。 酒杯且空,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余兴犹然,不觉时至夜半。老板娘家人全都入睡,只有老板娘仍在侧室默默地待候着我们。尽管我们兴致未尽,但不忍心再继续打挠老板娘,并且明天还有很多地方要游,只得向老板娘告辞结帐,悻悻离开,回旅馆睡觉去。 青石板街寻宵夜 夜话开始 老龚滩古镇(图片来自网上) 写于2012年6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