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啊,这一生中经历了许多事,认识了许多人,都渐渐的模糊和离去,然而我少年时的情人,一个清纯美丽的姑娘,像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总是忘不掉。 她像一只的蝴蝶从远方飞来,如林妹妹似的一朵刚出岫的轻云,我们从没见过。她来看望她的爸爸,一个被下放到县城来的右派。他爸爸与我母亲在同一个单位,我们都住在县城单位的大院里。她嬉笑里带着甜蜜,逗闹中充满机灵,娴静时透出圣洁。小姑娘不仅人长得娇贵艳丽,而且发形、衣着、举止在县城里如鹤立鸡群,显得我们院子里那帮女孩们个个老土似的。她口很甜,很有礼貌,见到单位的大人就叔叔阿姨的叫过不停,人们都很喜欢她。 当时男女有界限,男孩和女孩们通常不在一起玩。她来后,这种情形好像就改变了。她不仅和女孩们一起跳橡皮筋,跳格子(我们那里叫修马路)等游戏,而且也把男孩们吸引过来一起玩“捉猫猫”, “捡子儿”等。她带来很多新奇的游戏玩法,特别是橡皮筋和跳格子游戏的跳法,使得很多女孩乐于跟着她玩,好象成了孩子头似的。她与我姐很要好,经常到我家来。我爱收集烟盒、糖纸,她也喜爱,而且收集不少。我们偶尔呆在一起,相互交换,于是我们相同的爱好就有了相同的“语言了”。 她待人大方得体,善解人意,我感到她想一个大姐姐似的关怀我,其实她的仅比我大一岁。我最喜欢看她说话的笑容,她唱歌的甜美,她跳橡皮筋的舞姿。看见她,我就安静下来,默默地注视着她,把她的音响容貌刻入了我的脑海。一次,单位的小平姐姐,见我注视她,就拍了我的头说到,“龟儿子你盯到人家看啥,是不是想娶她做老婆?”,弄得我羞容满地,很不好意思的,其实心里还是暗暗很高兴的。小平姐姐的婆婆曾带过我四妹,与我家很熟悉,她说话大大咧咧,口无遮拦。这似乎成了一条绯闻,一段时间单位阿姨们的饭后玩笑余谈。我以为她不会再理我了,但她仍然和原一样有说有笑,还是经常到我家来,对我一样地好。 她爸被打成右派下放后,她与她妈妈住在一个地级市,她似乎每年都来县城看她爸一两次。那时好像读书不多,她在县城一住就会一两个月。每次她来我就要疯几天,她走后我就有几天不愿说话。 她爸是一个”揭帽“右派,一个说话不多斯斯文文的文化人,会画油画,写一手好字,而且拉提琴,是单位上不可缺少的人才。因此尽管他的身份,人们对他都很尊重,即使到文化大革命初期,他也没有受多少冲击。后来不知道他那根筋错了,去参加了造反派,成了造反派的宣传骨干。办专栏,搞文艺是他的专长,弄得有声有色,闻名整个县城,连开批判会带领呼口号也成了他的专项。不过带领呼口号并不是他的专长,久走夜路必撞鬼,可能是由于他太激动的缘故,一天开大会时带领群众呼口号时喊错了话,好像是喊了打倒了毛主席。这下不得了,挨了一顿好揍,踢出了造反派组织,打成反革命不说,还戴上了久别的右派分子的帽子。 为了接近她我向我妈提出向他爸学提琴,我妈打听了提琴价格就断然否认了我的要求,家里没钱,只答应给我买根竹笛玩玩,便宜。吹竹笛她爸不教,我又提议向他爸学画。可能是我朽木不可雕也,她在时我还有点热情,她走后我就失去了耐心,慢慢地就不再去学了。那时的父母不像现在的父母这样要求孩子学这学那,去他爸那里学画完全是志愿行动,父母不会付钱也不强求,他爸也是帮忙。我又没画画的天分,肯定是学不成的。 她爸被打成反革命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县城看望她爸爸,可能是她爸不让他来,她爸不愿意让她看到他这个反革命的尴尬处境。我记得我曾问过她爸爸她什么时候来,她爸说她要学习,忙,来不了。当时是停课闹革命,我们没学可上,没书可读,我很困惑她在到底在学些什么忙些什么。 后来才知道她的确很忙,学游泳,学跳舞,学弹琴等。不像我父母,她父母毕竟是知识分子,她又是独生女,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她游泳游得很好,曾经是市里面学生游泳的亚军。她也像她爸一样,多才多艺,是学校里文艺活动的主力。她很要求上进,学习成绩领先,可因为她爸爸的问题,她入不了少先队,她进不了共青团。 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去嘉陵江划船,船意外翻了,学生们落了水,她游泳好,救了好几个同学上来,她已精疲力竭。但听说班长还没有救上来,她不听劝说又凌然下水去寻救班长,她要用实际行动向班长和老师证明她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她是革命的,与她反革命和右派的老爸已经划清了界限,她各方面都已符合入团条件,她就是一个还没有戴上共青团员光环的团员。可是她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再也没有音讯,直到几天后她的尸体在下游被人们发现。 失去了宝贵的女儿的父母伤心欲绝,泪水不止,但他们没有向组织上(政府或学校)提出任何补偿要求,除了追认她为共青团员之外。这是她的遗愿,她的父母不能不为她还愿。人们都很同情他们,许多人为他们奔走上访,但她爸是反革命和右派,没有人领导敢批准他们唯一的要求。她的班长被批准追认为共青团员了,她没有,最后只给她表彰,在全市学校里表彰她舍己救人的事迹。不过,她也没有白死,她还是为她爸作了一个贡献,她爸因此从县城调离到了市里。那时,别说他爸戴着反革命和右派的帽子,就是一般的人从县城调到市里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 我知道她死的这件事是很久以后了,当时我正在苦于追求着我现在的老婆。听说后我很难过,不仅为她的死,也为我自己,我怎么把我少年时的情人给忘了。往事一幕幕的回放,她的靓丽身影一下跳出在我的眼前,就像当年她来到县城一样,优雅的娴静犹如鲜花照水,婷婷的行动好比弱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着秀气,声音笑貌露出温柔。她轻声地责问我,为什么忘了她,令我无言以对。比较老婆那若离若现的样子,心里愤愤地说老婆呀你别傲,她比你强多了,如果她没有死,也许现在我就改弦易撤去追她也。 愿你的灵魂安息,清纯美丽的少女,我少年时的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