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第58回: “马孟起兴兵雪恨 曹阿瞒割须弃袍” -
“…… 操兵大败。西凉兵来得势猛,左右将佐,皆抵当不住。 马超等引百余骑,直入中军来捉曹操。操在乱军中,只听得西凉军大叫:‘穿红袍的是曹操!’操就马上急脱下红袍。又听得大叫:‘长髯者是曹操!’操惊慌,掣所佩刀断其髯。军中有人将曹操割髯之事,告知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闻知,即扯旗角包颈而逃。”
上面这一段,说的是曹操戎马生涯中最狼狈的一幕。一代枭雄情急之下,割须弃袍以求自保,应对之利,反应之快,充分体现了危机管理的精髓。纵观古今中外,政治家在面临潜在的危机时,都往往采取舍卒保车之术,与麻烦制造者迅速切割,抛出替罪羊。今天就侃侃加拿大政坛正在上演的一出。
加拿大的政坛一贯乏味,尤其是现在保守党作为多数党执政,更没有多少热闹可谈。不过今年初揭露的参议员冒领津贴或者浮报费用丑闻,近来发酵演变成要将几个参议员停职停薪,由此惹出当事人激烈爆料,引发重磅炸弹。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故事中的几个人物,下图左起:
第一位,哈珀(Steven Harper),加拿大现任总理
第二位,达菲(Mike Duffy),津贴丑闻主角之一,保守党籍参议员
第三位,瑞特(Nigel Wright),津贴丑闻的一号男配角,前总理办公室幕僚长
第四位美女,稍后再表。
再介绍一点背景知识:
加拿大国会由众议院和参议院共同组成。众议院的议员由民选产生,在国会中掌握实权。总理和内阁只需要获得众议院的支持,就可以保住职位。立法需要经过参众两院投票都通过,但参议院极少否决众议院通过的法案。
参议院由105名参议员组成,由总理提名,总督任命。参议员的位置分配,按地域决定,四大地区各得24席,余下由其它省或地区分配。参议员在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一种象征性的荣誉职位,没有实权。不过,这份工作收入稳定, 2010年基本年薪是132,300加元,还有各种津贴,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可以干到75岁退休,基本等于终身制。
对这么一个花瓶式的参议院,人们早已诟病多多。总理哈珀在野时曾经表示要改革参议院,比如采用选举而非任命制度,每个省都可以选出代表, 并将任期缩减到8年。不过他入主内阁后,在改革方面并没有什么动作,倒是多次提名保守党人士来填补参议院空缺,达菲正是其中的一个。
说起这达菲,可不是无名之辈。他长期担任CTV时事评论员,颇有影响力,在联邦大选时曾经多次主持各党领袖的竞选电视辩论。2004年,身为保守党人的达菲就曾为当时身为反对党领袖的哈珀通过结盟,取代第一大党而执政摇旗呐喊,制造舆论;2008年的大选中,达菲在自己的时事节目中,揪住自由党领袖Dion在某访谈中的小波折大做文章,充满偏见的言论,使他后来受到加拿大广播媒体协会的调查和通报批评。不过这算得了什么?保守党胜选后,哈珀总理投桃报李,提名达菲代表爱德华王子岛(PEI)省出任参议员。
话说达菲已经在首都渥太华住了三十多年,在PEI只拥有一栋小小的度假屋(下图左),冬天下雪后连路都不通。不过这并不妨碍参议员把它定义为自己的“主居所”,这样一来,他住在首都参加国会的日子,统统可以算作出差,享受一年高达$22,000的住房/差旅津贴。从2008年底到2013年初,达菲共申报领取了$90,172加元的津贴,那叫一个美!
谁知好景不长,达菲等参议员费用报销中的猫腻年前被媒体报道出来,慢慢发展成一场丑闻。2月底,达菲宣布,虽然因为制度不清,自己并没什么错,但是还是已经“主动”退还了那9万加元。可是很快又传出爆料,达菲还账的钱是总理办公室幕僚长瑞特给他的。作为哈佛法学院出身的私募基金合伙人,帅哥+大款瑞特果然出手不凡,直接开出一张$90,172的支票给达菲,“私人礼物,无需偿还”。
太神奇了!有多少人能摊上这样仗义的阔朋友,一下子拍出9万加币帮你付账?问题是,总理办的幕僚长为什么要替闹出丑闻的参议员买单?一时间舆论大哗,媒体对瑞特和达菲的关系穷追不舍,努力想弄清楚其中的关键:这些与总理哈珀有怎样的联系?
哈珀一直努力撇清,自己跟这些事儿没有任何牵扯。他的回答义正辞严:达菲冒领津贴不当得利,必须退款;瑞特出手相助是个人行为,责任自付。“Okay, 全是我的错。”于是瑞特引咎辞职了。达菲把钱退了,闭口当了几个月的缩头乌龟,麻烦却没完没了。先是被开除出保守党国会党团,最近参议院又要对他和其他两位陷入丑闻的参议员停职停薪,这下子达菲急眼了:千里做官,为了吃穿;停职停薪,还让不让人活了?!
达菲的反击是爆炸性的。10月21日,他的律师召开记者会,指称哈珀的幕僚和保守党参院大佬设计,让达菲承担即使连他们都承认不存在的所谓过失,“想尽办法掩盖,而不是说出参议院制度和规则存在缺陷的事实,导致越描越黑”;发现局面难以收拾了,就把达菲彻底抛出,作为丑闻的代罪羔羊。
达菲本人更是直接对哈珀撕破脸皮。在10月22日的参议院听证会上,达菲说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有关津贴规定本来就不明确,但是当他先前试图直接对哈珀做出解释的时候,总理对他的解释或者事实都不感兴趣,而是说:“这跟你做了什么无关,要紧的是你所做的事被媒体利用给公众造成的观感(perception)。对于选民而言,那些规定没法解释清楚。还钱没商量!”接下来就是各种施压。可是世道艰难,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达菲表示自己拿不出钱来,大款瑞特就为他掏了腰包。
据瑞特的律师说,保守党最初估计达菲大概需要退还约$32,000,打算从党库中拿钱,秘密补偿给达菲;可是当知道实际需要退还的津贴有9万之多时,掌管财务的议员觉得实在太过分了,拒绝出钱。瑞特为了平息事端,决定慷慨解囊,后来又背上了所有的黑锅。这样说来,瑞特还真算得个贴心贴肺,单骑救主的好汉,如皇叔之子龙,丞相之典韦也!
对这些说辞指控,哈珀还是一概否认。他辩白道,任命安省人达菲当PEI的参议员是合理的,但是PEI参议员达菲申报在安省的“出差费用”是不合理的,引得朝野一片讪笑。皇家骑警介入事件调查,在总理办公室竟然找不到一张关于达菲问题处理过程的记录。切割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其实对哈珀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这位总理控制欲极强,特别关注的就是维护保守党的执政地位,谁要是给他的政府造成麻烦,一脚踢开,不管是须眉还是美眉。比如第一幅图最右边的那个美女,名叫Helena Guergis,曾在哈珀内阁中担任内务部长。可是花瓶不是省油的灯,闹出一系列笑话/丑闻,比如自己摆官架子大闹机场,手下隐瞒身份给报社投稿吹捧她,丈夫利用她的内阁身份牟私利,等等,让哈珀政府感到很没面子。哈珀痛下狠手,立刻撤了她的职,把她逐出保守党的国会党团,从此断了她的政途。Guergis 后来还到法院去告哈珀诽谤,也是笑话一桩。
丑闻还在继续发酵;加国政坛上,人们现在最津津乐道的也就是这件事了。如果讲给大国上民听,就这点鸡毛蒜皮,算什么事啊,不够个小官喝一壶的。不过作为一个小国寡民,还是不由得长叹:什么道貌岸然的头面人物,都逃不出贪欲权欲,没有原则,吃相难看。
现在这是一个典型的多输局面: 达菲丢了参议员的饭碗,毁了一辈子的名声;瑞特先赔了巨款,后丢了乌纱;哈珀灰头土脸,损失了一国首辅的信誉。但最大的输家还是公众纳税人,这么多年不知道有多少银子喂了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寄生虫,而公众期盼的参议院改革,到现在还遥遥无期。
正所谓: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
甚荒唐,反认他乡是故乡。
权钱私欲本难挡,
全仗自律与规章。
舆论监督不可少,
制度改革是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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