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舅是母亲的哥哥。在外公突然去世后,二舅开始学着做生意,据说二舅做生意本领不如三舅 (母亲的弟弟)。后来抗战开始了,家乡许多热血青年都参军抗日走了。我的二舅就是这时参军的,他大约二十出头。据说二舅和乡里的青年一起去了西安,参加了国民党的军队。在受训期间,母亲的一个堂哥是个有理想有知识的青年(曾经是母亲的老师)就离开西安悄悄的去了延安。而二舅随着部队参加了台儿庄保卫战及其它战役,出生入死,身上有许多伤口,最后升到代理营长。二舅在抗日胜利后才复员回家,和订婚多年的二舅妈结婚 (抗战八年,二舅妈等了二舅八年)。等到二舅回家时,三舅已经是个出色的年轻生意人。当时县里因为二舅是抗日英雄,让他到县里做官,他没有去,在家乡学做小生意。听三舅的女儿讲,快解放时当地的土匪知道二舅的枪法准,都不敢骚扰外婆家的生意。 四川是和平解放的,解放后有些土匪试图闹事造反。他们当然是从国民党的退役军官中找同类人。这些人找到二舅要他参加暴动,二舅不同意。这些人就绑架了三舅,声称如果二舅不加入他们的组织,他们就要杀三舅;而三舅这时是外婆家生意的带头人。为了家族的生意和大家庭的生活,二舅被迫同意参加这个组织,但事实是二舅并没有参加土匪的活动,更没有参加暴动。土匪的暴动肯定要失败,不久这个组织所有的人都被审查及镇压,打成反革命。我的二舅也不例外,在1955年被逮捕送到新疆南疆的阿克苏农场劳动改造二十年。在二舅走后,二舅妈又生了一个女儿(二舅共2个孩子,老大是儿子)。我不知道二舅妈是怎样生活的在二舅刚走那些年,听说二舅妈恳求地方政府给她一些工作,以便她能抚养孩子。她早晨扫大街,然后织布和编草鞋。我的母亲和小舅一直给外婆生活费,我想外婆是会悄悄帮助二舅妈一些的。(我最近给二舅的女儿,我的表妹打电话核实二舅的生平,表妹哭着告诉我,她小时候真是苦,家里没有正常的工作收入,我的母亲在过年和开学时给她家寄一点钱。二舅退休回到家乡后告诉他们,一定要报答我母亲在他们家最困难的十多年对他家的帮助;这样在我父亲病重时,表哥来北方照顾了父亲几个星期;我母亲大病时,表妹请假来看望和短期照顾我的母亲)。 我的表哥很聪明小学毕业成绩全班第一 ,但他没有权利继续上中学。他曾到外镇上读农中,不久就被发现是反革命的儿子赶了回家。之后表哥学了理发的手艺,逐步可以养家。而我的表妹在读完四年纪后,就因为是反革命的子女不让上学了。几年后,表哥为了照顾妹妹不下乡,他自己下乡了(他们俩根本就不是什么知识青年,而是城镇青年)。 二舅在劳改农场积极表现得到三次减刑,于70年代初成了留农场就业职工。记得每年过年后母亲都会收到二舅从遥远的农场的来信,介绍他的生活和表现,感谢母亲对他家的照顾。我第一次听到二舅是抗日英雄是在70年代中期从表哥给母亲的来信中(我过去只知道他是历史反革命)。那时表哥已经是知青,他怀着对父亲的深深的怀念,带着很少的钱和他的理发工具开始了寻父的路程。那时他乘火车能到乌鲁木齐。到了乌鲁木齐后,他没有去边疆的通行证,不能继续乘火车了。他一边给人理发挣点饭钱,一边找顺车(煤车),最终到了离乌鲁木齐1000多公里的新疆建设兵团(阿克苏农场)。下面是从四川到新疆阿克苏的路线 - 3800+公里,最后几百里是石子路。 在那里,表哥见到了分别近二十年的父亲和许多老乡,和父亲一起生活了一个夏天,听了许多二舅抗战时的故事。其中一次战斗中,二舅拿大刀杀了10多个鬼子。因此他升到副营长。在另一次战斗中,二舅负了重伤(在颈部有个大伤疤),是他的勤务兵拼死把二舅背出战场,藏到山洞里,战斗结束后,才把二舅背到老乡家。在昏迷了几天之后才醒来,后来才救活。表哥回到了家乡后,给我的母亲写了这封信。1976年母亲几个兄妹在老家相聚,这次二舅也回去了,这是他离家21年后的第一次回家,也是表妹(20岁)第一次见到父亲。 我只见过二舅一次,是在大学毕业后的那个春天。当时二舅在退休回四川前,绕路到山西看我的父母亲,当时他可能是66岁了,常年的农业劳动,使他健康和壮实。二舅的晚年是幸福的,他靠退休金生活,没有找政府要求平反和照顾。他尽量多做一些事,照看孙子和孙女,拿出自己全部的节余给儿子做本钱做生意。在二舅的追悼会上,乡长送了挽联,抗日英雄,杀敌救国,高度概括了二舅的一生。 文革结束后,时代不同了。我外婆家由于二舅的事情背了20多年的黑锅情况改变了。我的表妹在于1980年找了一个现役军官做丈夫(当时二舅已经工作多年了),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啊! 相关文章:一个不寻常的妇女:我的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