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烟雨迷蒙让一切生命的蓬勃变得如月般遥远迷离,今日开博满月,大晴。收到朋友的信,其中有一句话,让我深陷其中:「剩下来的生命,该如何去面对才能让自己在临终的时候心安理得,该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岁月里的一点一滴。」 什么样的意境是纯粹,佛吗?禅吗?心如水一样流转在无尽的尘世,磕磕绊绊,却不能不在连绵的日子里延伸。曾经看过一幅画:一个人爬上和书架齐肩的高高梯子,捧读的痴迷竟忘记身在何处今夕何年。 书永远在高处静候,人需要盘梯到达一本书靠近另一本书。与心灵蝉联的书扉,在时光里泛黄蒙尘,却依然温润如玉,好像近日两位学术泰斗的仙逝,他们的著作不会随着我们的心而恐慌。因《情人》而享誉全球的杜拉斯说,书是两个人相爱的故事,书在裹紧了编织衫依然倍觉料峭的雨天,带来阵阵暖香,并可取暖。阖目而思,这样的景致当属于纯粹。 在人情冷暖的岁月,读着美丽与哀愁并生的纳兰性德:笙鹤瑶天般的浅酌低吟,暮霭沉沉中黯然离去的客船,拭去清泪的红酥手,赶不上庭院深处的唏嘘;一封封未曾邮谏的旧词,渗着潋滟春光,穿越凄柔的片语只言;夜合欢摇曳在晓风残月,轻罗小扇扑流在萤光小夜,相思情泪斑斑漫在草履青衫,很远很远。 纳兰绝笔《夜合花》:「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对此能消忿,旋移近小楹。」一夜微雨,他的生命便如满地零落的夜合花,捻入尘土。 性灵的诗魂如若斯人,至真至性。官场的暗玷污不到圣洁的心魂,权势荣华造就不成纨绔的性情,此份淡定淡然,放置如今又有几人做得?浮躁的社会,虚伪的相捧,带着假面具活的太久,会不会担心将面具摘下的时刻,已无法辨认镜前的自己? 字字珠玑的《纳兰词》出自渌水亭,是纳兰的京西别墅,因一座乡野风格的茅亭闻名,是其灵魂的家园。主人最喜在这小亭里纳凉喝酒会友,诗如:「野色湖光两不分,碧云万顷变黄云。分明一幅江村画,着个闲亭挂夕曛。」两百多年后,周作人在八道湾的苦茶庵,多多少少模仿了渌水亭超然物外的风度。 纳兰的词可意会不能言传,一旦词句离了那位深情的主翁,如同花儿离枝叶儿飘零。一花一叶,其美丽之处正是绚烂生机,又如何能从一朵离枝的夏花捕到整棵花树的秘密?三百年繁华如云烟般散尽之后,当所有的富贵功名皆成尘,纳兰词依旧令人唇齿留香,诗人如愿以偿地回归了本身,也许,这才是世上最幸之事。 宗教家说:世间本没有恶,所谓的恶,其实只是善的失去;世间本没有丑,所谓的丑,其实只是美的失去。每一个平凡的快乐都是弥足珍重,来之不易的;若当它只是寻常,失去是便只有悔不珍惜。亲人情侣,晚风晓月,这一切一切的寻常,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失去之痛呢?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美还美?有,那就是把美当着你的面摔得粉碎。在乐声扬起处,我明了:着个闲亭挂夕曛,书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