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雪白的围脖》 文/红叶
一 再次得知殷菲的消息时,是在那年严寒而漫长的冬天,大学校友的微信群里。殷菲的形象在韩青梅的脑海中就像相册里的一张旧照片,因为久不联系,已经慢慢地褪色,但是突然翻到时,又立刻重新清晰地浮出记忆的水面。
微信群里正忙着为殷菲募捐,因为她得了癌症无法工作没收入,又失去了医疗保险,有一位热心的校友建议大家捐款帮助她度过难关。 青梅记起最后一次与殷菲通话,还是在十年前, 那时她们之间产生了一些矛盾,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来往。友谊的小船经不起多少风浪,说翻就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恩怨,一点鸡毛,两把蒜皮而已。 这样想的时候,青梅有点自责,就立刻写了一张支票加入捐款行列。 青梅初认识殷菲是在她刚到纽约后不久,也是一个严寒的冬天,那时她正处在一种兵荒马乱的懵圈状态中。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青梅只认识手指头数得过来的有限几个人,她住在华人聚居的法拉盛地区,那里的生活费用相对便宜些。 已经记不清是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也许是在一个共同的朋友家里。青梅当时刚被纽约的一所大学录取,而殷菲也正巧在这所大学就读,比她高几级,即将毕业。殷菲和青梅年龄相仿,她们还是同乡,都是杭州人。
殷菲是个漂亮苗条的时髦女郎,乌黑的披肩发,额头上有一排弯曲的刘海,烫的花朵般蓬松,她有着圆圆的眼睛,两道线条画出来似的双眼皮,薄嘴唇,柔软的嘴角。她走路的样子很特别,像模特在T台上走秀般,显得身段非常妩媚。
“ 明天带你去曼哈顿兜兜风。” 殷菲微微笑着对青梅说。 第二天殷菲果然开着一辆很拉风的吉普车来接青梅。她的颈子上套着一条雪白的毛绒绒的围脖,脸被这松软的一团白色烘托着,仿佛云中的一轮圆圆的明月,面颊上闪烁着饱满的红苹果般的光彩。
曼哈顿的高楼似水泥森林般密集林立,冬日的阳光在空隙间被分割成一格一格透将过来,金色碎片般散了满地。青梅知道曼哈顿的房价很贵,称得上是寸土寸金。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念起家乡来,慈母,弟弟,她的那个小房间。触景生情,看不见的未知的前途,让她感觉惶惶然。
“ 你觉得纽约怎么样?” 青梅小心翼翼地问。 “ 很好啊,钞票赚不完。就是那些在餐馆里接接电话的前台小姐也能赚一个月两千美元没问题。” 殷菲欢快地回答。她的声线软软柔柔的,就像咬下一口糖藕般甜甜糯糯。 但青梅的心情并未受到殷菲欢快情绪的感染,她羡慕殷菲在纽约过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似乎遍地是钱,只要附下身就能捡到。而她却还在为每天日益减少的存款而心惊肉跳,忧愁不安。 游逛了一圈,那些著名的高楼青梅也没记住,东南西北也没能分清。殷菲停了车,她们下得车来,站在一幢高高的大厦前。青梅看着自己的身影在大厦的背景下显得渺小,而且孤苦伶仃。一阵寒风吹过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 现在我们去哪里?” 青梅问。
“ 带你去参加一个派对。” 殷菲笑笑说。 殷菲领青梅去的是一个单身派对,她们交了十元钱,进入场地。那是一个大房间,显得空荡荡的,一张长条桌上放着些可乐雪碧之类的饮料。里面男女都有,目测似乎女性更多些,年龄参差不齐。靠墙胡乱地放着一些椅子,但不知何故大家都选择站着聊天。 人们三五成群地自动地形成一个个小圈子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很快就有个男人过来同殷菲打招呼,殷菲立刻撂下青梅和那人走到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青梅当时还没有从中国的男女交往概念中解脱出来,她被动地站在那里,等待有男士过来和她搭讪。 但是等了许久也没人理睬她,青梅慢慢走过去,试图加入一个年轻女性为主的小圈子。她们看来也都是从中国大陆来的,说着普通话,有人瞥了青梅几眼,但仍然没有人理睬她。 青梅不是一个外向的擅长社交的人,主动和陌生人打招呼攀谈是她后来才慢慢学会的。她狼狈地孤独地站着,在昏暗的灯光里踩着自己的影子,进退维谷。 这时音乐响起来了,仿佛一面招摇的旗帜在空气中袅袅飘荡,好几对男女开始下场即兴跳起舞来。
终于有个身材瘦小苍白面孔的男人朝青梅走过来了。青梅很高兴终于有人主动来和她说话了,她朝他微笑着。 刚聊了几句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废话,那人突然问:“ 你有绿卡吗?” “没有。” 问题出其不意,青梅愣了一下,仓促地回答。那人脸上立即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情,敷衍了几句就丢下青梅径直走开了。就连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子也看不上她,这当头一棒够她娇嫩的自尊心受的。 青梅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山姆大叔随后而来的一棒接一棒将把她那从中国带来的城市女孩的优越感挫败得荡然无存。
在纽约第一次去酒吧,也是殷菲带青梅去的。那是一个温暖的春天的傍晚,脱离了最初几个月的茫然失措,青梅此时的生活已经逐渐走上正轨,她上学,业余时间打工,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但她仍然按耐不住好奇心抽空随殷菲去了。
殷菲打扮得很漂亮,乌黑的头发花朵般披散在肩头,白色外套,滚着蕾丝花边的绿色长纱裙,脚踩一双半高跟白色皮鞋,她的衣服都很合身且款式别致,这让她看起来与众不同。
进了酒吧,殷菲熟练地走到吧台边坐下,她脱掉了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是黑色蝴蝶袖的上衣,露出两个雪白的膀子。她歪着脑袋支着下巴微笑的样子,别说男人,就连青梅也觉得挺妩媚动人的。
青梅则有些拘谨,她坐在吧台旁,这里有一百八十度的视野,她可以看到这个酒吧的大半。吧台靠墙的柜子里有很多种酒,一排排透明的玻璃酒杯蝙蝠般倒挂着,每张桌上都点着蜡烛,水晶玻璃花瓶里斜倚着一枝红玫瑰,烛光浮动得人脸明灭不定,桌边的男女们压低嗓音文雅地谈话,发出细小的嗡嗡声。
“你想喝什么?” 殷菲问。
“ 这。。。” 青梅犹豫了片刻,无所适从。她有些羞愧,羞愧于自己的无知。她选择了一款摸黑托,她唯一知道的鸡尾酒名。 酒来了,青梅呷了一口,觉得燥热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偷偷瞟了殷菲一眼,殷菲正和酒保笑盈盈地聊着天,青梅觉得殷菲是招男人喜欢的那类女人,她的一颦一笑非常柔软,好像涓涓细流般,声线软糯,说话慢悠悠的,带着好听的磁音,青梅怎么也学不会。
这时酒吧进口处出现了一个男人,高大英俊,金发蓝眼。他的目光望过来,停留在殷菲脸上,随即展开一个灿烂笑容,然后他大步流星地朝她们走过来。
“ Hi。“ 他问候说。 “ 这是安东尼,我的男朋友,我们就要结婚了。他在华尔街工作,十六万年薪。“ 殷菲用中文对青梅介绍说。 “ 你好。” 在她介绍的时候,安东尼已经在殷菲的身边坐下,与青梅遥遥对望。他在殷菲的脸颊上亲热地吻了一下,然后他们两个人开始愉快地交谈着。 安东尼穿着休闲装,身上有股好闻的古龙水味道。看得出来他是经常来这个酒吧的,不用他开口,酒保就默契地给他端来了一杯酒。他行动从容流畅,洋溢着自信,声音欢快,充满明亮的色彩,与殷菲的柔软磁性的声音形成了和谐的二重奏。
青梅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没有兴趣,她索然无味,怎么都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环顾四周,周围的人也都在兴致盎然地低声聊天,脸上散发出怡然自得的光彩。只有她,形单影只,又不善交际,出现在此处,显得那么别扭,就连墙上的装饰画仿佛也在诧异: 你在这里干嘛呢? 她几乎就想立刻溜走了。但想到这杯鸡尾酒她已经付了钱,不能不喝完,于是又勉强坐了一会儿。 “ 我想回家去了。” 喝完那杯酒后,青梅终于开口对殷菲说。
二
大约一年之后,殷菲毕业了,她邀请青梅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殷菲的脸上浓妆艳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蝴蝶翅膀,嘴唇涂的艳红欲滴,乌黑云鬓松松挽起盘成高雅的发髻。身穿一条海蓝色丝绒连衣裙,美人鱼般长长的裙摆。她戴着与之相配的镶蓝水钻的耳环项链,露着雪白的手臂,走动起来波光粼粼。 青梅终于找到一个成语来形容殷菲的那种独特的步法,那就是: 一波三折。
青梅羡慕殷菲已经完成学业,而她此时的生活则好像被抽打的陀螺般高速旋转停不下来,每分钟每秒青萍都不敢轻易浪费,她在地铁上读书,放学后赶去餐馆打工,回家后再做作业到深夜。与本地学生相比,她必须要付出加倍甚至三四倍的努力,才能勉强赶上他们的节奏。
这一段适应的过程注定是痛苦万分的,好在熬过了第一年,痛苦的感觉就没有那么尖锐了。 青梅也交了一个男朋友,叫阿坚。阿坚是在纽约长大的华人,工程专业就读,同时还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打工做助理。
“ 这是我的男朋友阿坚。” 青梅向殷菲介绍着。
殷菲打量着阿坚,老练的目光仿佛阅人无数,X光般透彻。然后她微微一笑,优雅地伸出手来与阿坚握手,说:“你好。” 见殷菲身边并无男伴,青梅不由得好奇地问:“ 你结婚了吗?” “ 和谁?” 殷菲反问。 “ 安东尼,上次在酒吧里见过的那个条件很好的帅哥。” 青梅想起酒吧里遇见的那个男人,他那大步流星走路的样子。 殷菲说没有。本来她已经打算和安东尼结婚了,但是他突然丢了工作,失业了。 “ 我跟他说现在你养不起我了,我们分手吧。” “ 噢,那真是太可惜了。” 青梅说。 “ 可是不久他又找到一份工作,比以前的工资还高。我后悔了回去找他对他说我们复合吧,但他不愿意。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殷菲笑笑说。她说这一切时神色很坦然,丝毫没有隐瞒的意味。 青梅不由自主地想道: 你也太势利了吧。可是随即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批评殷菲,有的女人明明是为了钱而结婚,而却掩饰说是因为爱情。或许有许多人心里也是和殷菲同样的想法,只不过殷菲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而已。 “ 我的目标就是要嫁一个有钱人。” 殷菲说。
“ 那在美国有多少钱算是有钱人呢?” 青梅问。 “ 最起码也要几百万美金身家,年薪十几万吧。” 殷菲回答。 青梅心想,殷菲和她一样,都是孤身在纽约打拼,没有家世背景,照这个标准想找个年貌相当的恐怕不容易呢。女人挑男人,男人也一样挑女人。
毕业典礼之后是晚餐,青梅坐在殷菲的旁边。殷菲示意让青梅看对面那桌的一家人。女的青梅也认识,叫洁娜,与殷菲同届毕业。她正抱着一个小孩在用奶瓶喂他喝奶,又要照顾另一个大点的小孩,他不停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奇怪的是旁边的丈夫神情木然冷漠,也不搭把手帮忙。
殷菲悄声说:“ 你知道吗?洁娜嫁了这个老公之后特倒霉。这男的是餐馆大厨,摔了一跤伤到了后脑,虽然没残废,但从此以后就不能工作了。他们四口人,全靠洁娜一个人拼命打工养活。洁娜以前在中国时还是大学老师呢,不知为何在美国却找了个厨师当老公。” “ 现在辛苦点,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青梅说。
“ 我才不要过那种生活。” 殷菲不屑:“ 结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给自己找负担。”
晚餐结束后,青梅向殷菲告辞,再次祝贺她顺利毕业,说了些从此前程似锦,心想事成等祝福语。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出神,青梅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殷菲的爱情观就是一定要嫁有钱人,她的目标明确,意志坚定。不像自己,总是标榜凡事随遇而安,其实就是没有多少雄心壮志。 青梅虽然挺喜欢阿坚,但和阿坚在一起,她也没有体验到言情小说里描绘的那种刻骨铭心寻死觅活的爱情。两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总比一个人省钱,凑合吧。虽然她与殷菲的爱情观不同,但世界是多彩的,并存的,自己高兴就行。 美国就这点好,不管你选择结婚,独身,或者是同性恋,甚至更惊世骇俗的生活方式,大家都司空见惯,不会大惊小怪,也不会遭人非议。
这之后青梅与殷菲仍然保持着联系,有时她们打电话聊聊天,逢年过节相约吃顿饭。
青梅大四的时候有天殷菲来找她,殷菲一如既往地打扮入时,这次走的是青春路线,她穿着件绣花的牛仔服,牛仔裤紧紧包着腿,显出修长的线条,一头乌黑的披肩发滑顺服帖,脖子上结着一条漂亮的小丝巾。
她们先是聊了一会儿天,说起她们共同认识的熟人来。谁谁谁怎么样,谁离婚了,谁结婚了,谁回中国去了。这几年下来发现大家的生活都有了些变化。
“ 你还和那个穷小子在一起吗?”殷菲问。 青梅知道殷菲指的是阿坚,她觉得这话不太顺耳,有点不悦,就回答说:“ 是啊,而且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呢? 找到大款了吗?” 殷菲微微一笑,坦然地回答说:“还没有。” 青梅当然心有不甘,但她周围的朋友基本都已经向现实低头,找个条件差不多的人结婚,管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心平气和过起日子来。 青梅认为年龄对女性来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实际问题,无论是找工作还是找伴侣。她已年过三十,再拖下去就更难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了。只要和阿坚能在一起过三年,这婚就算没有白结。 生活就是这么无情这么残酷。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新人,年轻、漂亮的女孩一茬茬鲜嫩韭菜似的冒出来,与旧人竞争着。金字塔,能爬到塔尖的能有几人。每个少女也许都做过嫁王子的美梦,但是灰姑娘嫁王子的故事如果是人间常态,也就不会被写进童话故事了。
但殷菲仍然心气高,她说自己只愿意嫁有钱人,青梅感受到了殷菲性格里的执拗骄傲和争强好胜。这种性格就像一柄双刃剑,唯有高手才能驾驭,使用不当就容易伤到自己。
“ 你的工作怎么样?” 青梅问。
“ 还可以。” 殷菲说,但是赚的工资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标准。“ 打工不出头,还是得想办法做生意赚钱。” 青梅说她发现了一个生意机会: “ 现在很多人回国都带礼品,比如鱼油、花旗参、保健品,纪念品等等,开一家回国礼品店必然赚钱。” 殷菲听后很感兴趣,说:“ 我们合作做这门生意怎么样? 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不容易,我觉得我们能行。” 青梅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她想可以说服阿坚赞助她一些启动资金。 “好啊。我们可以先合开一个小店,这样不用很多的投资,风险也低。” 青梅欣然赞同。 她们接着认真商量起细节来,地点,房租,去哪里批发进货,要添置一些基本用品比如玻璃货柜等等。 三
青梅找了几家店面,最后看中了一家,该店的位置租金面积等都符合她们的要求,殷菲来看了一次也挺满意。她们决定就租下这家,所有的费用平摊。 到了签合同的那天殷菲却没出现,她打电话告诉青梅说自己病了,让她先与房东签一下。
“ 那好吧。” 青梅没有多想,就一个人签下了合同。合同为一年,每年到期时可续签。
殷菲过了两天后现身了,她开了张支票,给了青梅当月一半的房租。接下去就是布置店面,进货,各种琐事,青梅还拉来了阿坚帮忙,总算把这家礼品店开张起来了。
但是生意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好做,来店里买东西的顾客稀少,门庭冷落。第一个月结算下来亏损,第二个月仍然亏损,到了第三个月殷菲就不肯付她应付的那一半房租了,她告诉青梅说她不干了。
“ 那怎么行? 我们签的是一年的合同。” 青梅说。 “ 我又没签过合同。” 殷菲说。 青梅很生气,她没有想到殷菲会变卦: “ 在美国口头合约也有效,你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可是殷菲坚决不干了,青梅无可奈何,合同是她一个人签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只能独力支撑着把生意做下去。
这时婚姻的好处就显示出来了,青梅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小姑自告奋勇来免费帮忙。“ 我可以来店里帮手。” 小姑说。她是一个娇小的女孩,聪明精干,从进货到清洁什么活儿都做,工作效率很高,这点不像阿坚,青梅常批评他是拖延症晚期患者。 礼品店有时生意好,有时生意差。生意好就多付给小姑一点工资,差就少付些,自己人怎么都好说话。不像雇人,如果不及时支付工资人家早跑了。阿坚此时已经毕业,在一家大公司找到稳定工作,他的薪水足够供养家庭,青梅有了底气,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大约半年之后有天小姑忽然给青梅打来电话,说: “ 店里来了位小姐,说是你的朋友,她要把店里的那个微波炉拿走。”
“ 你把电话给她,让我来跟她说话。” 青梅说,心里猜想着可能是殷菲。 果然是殷菲。青梅说:“ 我们上次不是已经全部结算清楚了吗?这微波炉是我买的,为什么你要拿走呢?” 青梅心想殷菲和她散伙的时候连一罐可乐都分得精确,现在又找上门干什么? 殷菲说她不管,她亏损了两个月的房租,一定要拿走这个微波炉。 “ 那好吧。那个微波炉也不值多少钱,你要拿走就拿走吧。” 青梅很生气,撂下一句狠话: “ 不过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同你打交道了。”
此后她们真的再也没见过面,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联系,这一晃就是十年。
礼品店的生意后来越来越不好做,竞争激烈利润微薄,在维持了两年之后,青梅决定关闭。
时光如梭,生活仍然继续着。此后从共同的熟人口中,青梅断断续续地得知着殷菲的情况,听说她交往过一些男友,也给已婚男人当过第三者,但不知为何,几段感情都是无疾而终。
在微信同学群里得知殷菲去世的消息那天,青梅正在和阿坚、公婆以及小姑一家外出郊游。 群里都在为殷菲的英年早逝而唏嘘不已。这时一阵秋风吹过,青梅抬头望去,被染成了三种颜色的秋叶仿佛满天的星飞落,刺得眸子酸痛,红的黄的绿的纠缠不清,在空中飘飘扬扬好一阵子,最后方才尘埃落定。
青梅没有见过殷菲生病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殷菲一直都是年轻、漂亮的。 从朋友那里得知,殷菲这些年来的情路坎坷,过得并不顺心,甚至不知为何这么多年她连美国绿卡也没有办下来,最后的医药费也要众人筹款才得以付清。
命运将殷菲的最终归宿定格在了纽约,青梅不知道她离开人世时是否有遗憾。如果她留在故乡,也许已经实现了她的理想。。。故乡杭州这十几年来经济飞速发展,也产生了不少有钱人,包括商界翘楚阿里巴巴的那位首富。 每个人或许都这样想过,如果当初是另一种选择,现在的人生是否会更好?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就像神秘莫测的命运。
自从殷菲去世到如今也有两年了。不知为何,青梅偶然想起殷菲来时,就是她的颈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毛绒绒的围脖,脸上闪烁着苹果似的光彩,欢笑着的画面。那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那条雪白的围脖在青梅的头脑中挥之不去,每次总和殷菲的形象一起固定出现。至于为什么记忆偏偏就单独拣选了它,青梅也不知道。
–全文完– 红叶 2020年1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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