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看到我最近聊发码字狂,提议我写一写老妈。与“距离产生美”同理,往往越是身边亲近的人,越难把他/她的性格特征描述出来,不但他们的言行举止,思维 方式和情绪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你的判断,还因为你的性格,气质,处世为人无不打上他们的烙印。但是老妈是一定要写的,与其品头论足,不如写一些她的故事。正 是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和平凡小事对我们的成长有着莫大的影响,所谓“言传身教”是也。
提到老妈,有一点是绕不开的,就是她的漂亮。据说自古以来有一描写美女的高招,就是省去一大堆华丽辞藻,只写见到她的人的反应。这倒是省心省力的好主意,只是如此一来,我就成了陪衬。
打我上幼儿园起一直到参加工作,从老师,同学,同学的家长,以及后来同事口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妈好漂亮啊。”话是对我说,眼睛却是望着我妈。那年刚 参加工作到单位报到,有人认出了我:“我认得你,你是xxx的女儿,你妈好漂亮啊。”当场晕倒。更可气的是那个宣传部门的摄影师,直接就说:“你们三姊妹 都没有你妈长得好看。”想像里,她的鼻梁已被我一拳砸塌。按说,有这么个漂亮的妈,我一定会很自卑。事实却是相反,美滋滋地听着这些夸我妈的话,享受得 很。这得感谢那个时代,谁也没见哪本杂志报纸有大美女头像,好长时间里我一直分不清鹅蛋脸,圆脸和方脸。换现在,我不早就直奔整容院了啊。可能命里有这么 个漂亮的老妈吧,作为女孩子,我居然从来没有嫉妒或崇拜过漂亮的女孩,有的只是欣赏和喜欢,呵呵。
俗话说“子不嫌母丑”,我们家却是“母不嫌子丑”。小时候,每天清晨躺在暖和的被子里,半睡半醒间支楞着耳朵,就等着老妈轻轻的脚步来到床前,柔柔的手指 刮着我的鼻子:“起来,起来,小烧饼脸。”我睁开眼,看到的是她满含喜悦的脸和爱到心里去的眼睛,听到的是她细细地“数落”:我的嘴太大太厚,眼大无神, 眉淡发稀,无一处像她,那神情那语调,倒好像她很欣赏似的。“我们古人说,女子要笑不露齿呢。”她亲亲我说,我便使劲地抿嘴。
六十年代末,人们穿着绿军装,反封资修,反一切美的东西,我妈却敢把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刚上一年级,她给我做了两条泡泡袖的花连衣裙,一条是绵绸,一条是 丝绸,使我成了全校唯一敢穿花裙,扎花蝴蝶结的女孩。我十岁那年,她又为我做了一件当时上海最流行的娃娃装,花格子配上白色荷叶边的领子和口袋,再搭配上 她给我从上海买的一双非常流行的丁字牛皮童鞋,一时间轰动了我们那个小城。那件娃娃装后来不知被多少人借去照相,高年级的女孩则借去照毕业照。从城东到城 西,照相馆把最漂亮的女孩穿着它的照片挂在了橱窗里展览。即使是布鞋,最没有特点,最千篇一律的老布鞋,妈也做得最好看,我常被老师索要鞋样,而她自己的 衣服从面料到款式也常常被我学校里的老师模仿。到我上初中时,她又给我做了两件花长袖衬衣入学。那时没有好看的花布,她发现两种好看的薄棉绒布,一种是粉 红色底衬白色的桃花,一种是浅蓝色的底配白色的碎花,就扯了给我做衣服。那两件衣服使我在学校近千人的青蓝中又晃了一回眼。
每当她为我做新衣服时,我就不再出去疯野,静静地守着她,万分期待的眼睛跟着她转,看着她拿着尺子划粉,像店里的裁缝师傅那样,在我身上量尺寸,又在铺平 的布上划上细细的线。她扯布时,从来都算得非常精确,每每裁剪下来,没什么剩头。她缝的针脚真细密整齐,就像缝纫机做的,常常边做边给我解释,什么是包 缝,来去缝,滚边,跑针,倒针等等。她是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所以我常常要耐着性子看她缝了拆,拆了又缝,甚至整件衣服做好后又拆了重做。穿上她做的新衣 后,前前后后让她欣赏一番,然后欣喜若狂地跑出去炫耀,从小伙伴们那里看到的是对我的羡慕,从大人那里听到的则是对妈的赞美。 在那千篇一律,人人求同不存异,芝麻小事都上纲上线的年代,像我这样出身不好还穿着出格,居然从小学到高中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这不得不归功于老妈对时尚和形势的准确把握。她设计和制作的衣服,每一个部分的尺寸都是非常准确合体,款式却是比较保守,一字领或小尖领,稍稍的收 腰,面料则大胆新潮,细节上又有些小小的创意,所以非但不引人反感,反而带动潮流。很感谢我的老妈,在以丑为美的年代,言传身教地给我上了美育课。我虽然 没有遗传到她的漂亮,却从小到大生活在美的氛围里,并在这种熏陶中,形成自己的审美观。 不过等我长大后,她反倒不太赞成我穿得太好,这时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 “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不是我辜负了她“女大十八变”的期待,她只好转而鼓励我多读书呢?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督促我把学习搞好和学点什 么过人的技能,呵呵。……
对她的漂亮和衣着品位习以为常的我,有一次却是真正感到了她的美。那是去机场接她和老爸,我们已有五年没有见面。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银发老太太, 身着黑色的丝质针织绣花套头衫,细碎而疏密有致的红玫瑰花雅致地衬托着她雪白的肌肤,下穿白色的西裤,肩挎一只白色的旅行包,气质非凡。就那么一闪,已给我惊鸿一瞥之下的惊艳感,“谁家的老太太,这么漂亮 啊。”我想。等她再出现时,定睛一看,哈哈,原来是自家的老妈。
这几年回国勤了,每次陪她上街,还像小时候那样,她总是人们注目的对象,衣服没买多少,赞美她的话总是要带回来一箩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