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又是那年,八十年代中后期,退休后的老爸抗不过老妈和朋友们的劝,终于打算去开一个私人诊所了。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一般人们选择城市里的大街小巷人群密居的地方,老爸则选了一个非常落后僻静的山区小村,那个地方曾经有他祖家的豪华别墅,有他童年的美好记忆和对当地贫穷人家的怜悯和同情。 记得他拿到医疗执照后,到医药管理局批了不少药品和简单的诊疗设施,和老妈一起去那小村庄租了一个远亲的房子,诊所便开了起来。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大约一个月或两个月回家一次进药品。开了大约将近一年,听老妈抱怨老爸没有挣到钱,还折了本,因为他对极贫病人不收挂号费,药品量也是开得非常的小心,甚至只收批发价的半价或全免费,你想那里都是贫穷村民,连外出打工的人都不多,有几个病人他能收足钱的?不倒贴才怪。不过因为他口碑好 -- 老人是老军人,一辈子就把这个荣誉看得比命还重 -- 折了钱也不舍得回家,看到病歪歪的村民又活蹦乱跳起来,听到村民的交口称誉,那是比什么都开心。 国庆节来了,我突然很想念老爸,莫名其妙的的,于是邀我先生一起利用节假去看望他,那时我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本是不适合在乡村毛马路上颠簸的,可是很奇怪,什么都拦不住我要去看他的冲动。 清早7点便出发,破旧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到了那里的镇上,还有差不多十里地要步行。我们一路打听着往村里走去,广阔的田野,收割后金黄色的稻草茬,这里那里几株红枫摇曳招展,一条青石板路弯弯曲曲通往远处神秘而浓郁的大山,空气里漂浮着干草的特殊香味,感觉非常的畅快,十里地走下来居然不觉累。快到村口时,远远望见一群人围着一栋房子,走近一看,正是老爸的诊所,那块浅蓝色花布窗帘还是我给做的。村民们围在石阶前议论纷纷,还有几个青壮年出出进进。 于是我们上前自我介绍,才开口,只见一位中年大嫂从屋里快步闪出:“哎呀,你是沐大夫的女儿呀,你咋来得这么巧哇,我们正要去镇上的邮电局打电报给你家呐,你何解晓得你爸病了呢……” 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我心里大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那大嫂说:“沐大夫病了,病得很重,躺在床上五天五夜了,双大腿和胯骨痛,起不了床,我们早就劝他回家,他想挺过去,今天是更严重了,东西也吃不下,他请我们派人到邮电局拍电报给你妈,这不,我们正在找担架,要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抬他到车站去,送他回家呢。你们突然就来了,这太好了。” 我和先生顾不得答话,急急穿过诊室,进到阴暗潮湿又简陋的卧室,一顶破了几个大洞泛黄发黑的旧蚊帐里,老爸躺在那里直呻吟。看到我们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疲乏无神的双眼放出了光芒,太惊奇了以致他一时忘了疼痛:“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老爸的衣服,老乡也找来了担架,说是找来的,其实是他们自己做的,两根竹杠上扎了些木板什么的,我也没仔细瞧。几个小伙子把老爸连人带被子抬到了担架上,一行人在老爸的呻吟中赶往汽车站。好在我虽然怀了孩子,仍然身轻如燕,加上担忧老爸,都一路小跑居然就这么到了车站…… (不记得当时为何没有找到一辆手扶拖拉机) 回到城里,直接就住进了老爸自己的医院。马上是各项检查,可是居然找不出病因,只能用各种止痛药,最严重的时候用了冬眠 ,可是一醒过来还是痛,根本就不缓解。一连半个多月,痛得连大便都没有解。 老妈觉得这事非常邪门,便问了我一些当时见到的情况,当听我说到那顶破蚊帐时,老妈便问老爸:“那顶蚊帐怎么破了呢?” 老爸有气无力地答道:“是老鼠咬破的,老鼠都跑到床上来了。”老妈一听,叹了一口气:“老鼠咬蚊帐是最要不得的啊。” 话说那时,我小妹正在医院的门口开服装店,我们轮流照顾老爸的同时也照顾这个小店,大约是老爸住院半个月时,那天老妈守在店里,突然进来一位农民打扮的老头,一身黑衣黑裤,精瘦精瘦的,他进来后神秘兮兮地问老妈:”老嫂子,你要不要我给你画咒符驱邪啊。” 老妈本不迷信,此刻心里一动,说:“好呀,我家老头子正好生病了,就请您老人家驱一驱邪吧。”那老头说:“这样,你去端一碗清水,拿几粒白米,一双筷子。”老妈照做了。 这老头把一双筷子平搁在碗上,开始念咒,不知说些什么,念念有词了一会儿后,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小张红纸,又掏出一小片写了几行字的黄色宣纸,那就是咒符了,然后把几粒白米和咒符包在红纸里,折成火柴盒大小般的小纸包,又用一根白线在纸包上绕了几绕,交给我妈:“你把这个放在病人枕头下的垫被下,不要让病人知道,千万不要让他知道,知道了就不灵了。” 记得那是个下午,老妈到了老爸的病床前,装作整理被子枕头,悄悄地把那个小纸包塞在了垫被下……。 老天作证, 奇迹发生了,老爸的痛突然消失了,他居然坐了起来,喊饿死了,要吃东西,并且自觉奇怪地说“咦,怎么突然不痛了?” 到了傍晚,我还陪老爸去了厕所解大便,呵呵。半个月没有解大便,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当时呼吸都有大便气味了,老爸自己都急得不得了。 从此以后,那个怪病再也没有发作,快三十年过去了,也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什么病,我们也一直没有告诉老爸,曾经有这么个神秘的咒符救了他的命。 今天写这个故事时,我突然想到如果老爸知道了,他会怎么想呢?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一个西医大夫,他自己的病居然要用迷信来治,是不是很讽刺很幽默? 如一幕荒诞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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