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弟,小妹妹, 大家来开故事会。 你讲金训华,我讲董存瑞。 雷锋王杰杨子荣, 英雄事迹放光辉。 这么多的好故事,大家听过讲过感动过。可这些故事,现在无一例外的都被解构、还原、拆穿、新编、等等等等。居然这么多人有闲工夫跟故事过不去。其实如果真想改点什么,不如直接去改历史吧。这历史本来就是写在纸上,供人改着玩的。故事却根本不是写在纸上的,奈何想从纸上改呢。 但这么多人来折腾故事,却从另一个侧面揭示了,故事真的让一些人害怕。故事比历史更有力量。凡帝王,教主。圣人出世,必定伴着神异故事。改朝换代,举义起事,必须故事开路。远的不说,本朝太祖毕生热衷讲故事,更有《老三篇》传世。他一辈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一块。既清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又狠批《武训传》的奴颜卑乞。要说到懂故事,无人能及太祖。这一段是太祖听了也流泪的故事: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 雪花那个飘飘 年来到 爹出门去躲帐 整七那个天 三十那个晚上 还没回还 是什么激励着百万目不识丁的战士,裹着腥风血雨,将那钢铁风暴,从白山黑水之间,直刮到天涯海角?不是《建国大纲》,也不是《联共(布)党史》。是一曲北风吹。这从陕北黄土沟里的吹来的北风,横扫八百万大军。看似奇迹,却真的不是什么创举。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 … … 这北风已经刮了三千年了。另一边的几亿人口,无数前朝遗老遗少。就没人想起他们的启蒙读物中的“北风”?这当政的一家,妹夫忙着用毛笔写汉文日记,大舅子忙着用钢笔写英文日记。都要留取日记照汗青?鼎革之际,历史不顶用,美元军火也不顶用。都不如在正确的时刻,对正确的听众,讲对一个好故事。 读高戈里的《国共两军抗战英雄之比较》就可以知道,当年国民政府根本就不屑讲故事,特别是没空讲“老百姓的故事”。引用其中一段:“青天白日勋章,抗战期间国民政府共授予170人,其中将官以上136人,占80%,校官20人,占11.7%,尉官3人,占1.7%,军士2人,占1.1%,士兵为0。” 真的很难想起国民党宣传过什么普通士兵的抗日英雄。相反,共产党方面的宣传,你听到的都是群众和基层官兵的故事。忘不了王二小,李向阳,狼牙山五壮士,刘老庄连,还有八女投江…… 这听谁的故事的人更多,就不难猜想了。 自己不好好讲故事,自有别人帮你讲。于是我们就听到了: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听到这种故事,是要见证亡国的。不在眼前,也不远了。只是风水啊,总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一眨眼,如今舞台上又挤满了帝王将相,耳朵里又塞满了公子姨娘。这真是: 媳妇诺诺不厚狂,四大公子复当行。 常委席是英雄冢,失意大佬使馆藏。 历史只是事后记录,而故事是事先预告兴衰。这就是故事的力量。 有人说你听到的都是宣传,洗脑用的。好吧,我给大家找了几个不是宣传用的故事。品一品,同一件事,是不是味道不太一样。因为很多人都已经听过了,就附在正文后面,看不看都方便。 附:讲几个共军和国军高级军官飞横跋扈的事。 我先来讲共产党。新四军军长陈毅,很有军阀作风。第一个故事是当事人亲口对我讲的: 当事人是食堂里烧饭的陈老爹。闹日本人那会儿,新四军散布在苏北乡下。那时候老陈十来岁,他爸在村里做共产党的区长。有一次陈毅邓子恢什么的,下去看部队路过庄子。他爸就派陈老爹(那时候最多是小小陈)给陈老总们带路,顺便开宝马。(就是牵牵马了。那时方圆几百里没一条像样的路,别说开汽车。骑自行车都会摔死)老陈就跟着他们转了好几天。一天半路上,大家停下来撒尿。再上路的时候出事了。老陈那时候没经验,没有把马拽住了。陈毅上马的时候,马一动,一个屁股蹲,陈毅就坐到路边田里去了。 只见陈老总跳起来,一声国骂,拔枪就是一枪。老陈头也不敢回,一溜烟,当天跑了几十里,跑回家去了。 我问老陈,你当时吓坏了吧?出我意外,他说一点也不骇怕。他知道陈老总是朝天开的枪。老总就是面子上下不去。因为当时不但当官的哈哈笑,警卫员们都在偷偷捂嘴。但是我得跑,屁滚尿流地跑。这样大家就一起放开了,都在笑我了。佩服老陈人小鬼大!我信他真的不怕。后来他爸再见到陈毅,陈老总还说,你家那小子人很机灵,让他来跟我做警卫员吧。区长自然没意见。回家一说,老陈他妈给拦住了。说:“你成天没日没夜的在外面开会,再把小大子放走了,家里事谁做,田谁种?”这事就这么算了。 再转述一个陈毅对下级军官的。当事人是后来某省革委会主任之一,隐其名。 刚到苏北,陈毅和张茜打得火热之际。不在一起,靠鸿雁传书。可当时穷啊,没有邮政,也养不起鸿雁。靠顺路人带。这下属们都知道军长的信没大事,就是情书。经常半路偷偷拆开看。当然啰,以学习为主,兼作吹牛资本。陈毅也无可奈何。一日,军部某人,有幸下部队,被陈军长嘱托捎书一封给张茜。这等好事!来不及到半路,出了庄子,找个小河沟。坐下,熟练地拆开,就着早晨的阳光美滋滋地看。看着看着,就不那么美了。原来这信里,陈毅把不正经的话讲完了,讲了一句正经的。曰:“随信请xxx同志带给你两斤毛线,打件毛衣过冬。” 这位老兄倒抽好几口凉气。被军长涮了!这毛线当时可是紧俏物资,比机枪大炮难搞多了。在沟边呆坐半晌,拍拍屁股起来。绕道十几里,找一家认识的小财主,打秋风讨了两斤毛线,交差了事。从此当事人再没敢偷拆过陈老总的信。 国军这头,就让蒋二公子,蒋纬国先生讲吧。他的亲身经历: 民国二十一年,我在东吴念书,住在苏州。一二八事变发生时该地很容易受到波及,所以我就暂时离开苏州到湖州去,在湖州待了两个多月,上海平定之后我就回到苏州。那时候的苏州火车站乱糟糟的,我下火车时发现有很多士兵,有一个兵拿着步枪上了刺刀,走过来搜查旅客。我从火车上下来,带了一个小铺盖,就是把一条被子叠好卷起来,再用绳子绑好,这个兵要我伸手进铺盖摸一摸有没有东西,我心里想:是你检查我还是我检查我?既然是你要检查我,你反而要我把手伸进去摸一摸,即使有东西,我还会告诉你吗?我问那个兵为什么不自己摸呢?他就“啪”一个巴掌打过来,说:“让你自己摸是给你面子!”所以我只好把手伸进铺盖去摸一摸,摸完后,他把手一挥说:“走了。”我也就走了。之后,我看到很多旅客的行李都是被打开的,弄得乱七八糟。我体会到部队里的阿兵哥平时受够委屈,当兵这个职业也不好玩,有那么一个机会能够在火车站检查别人,当然会耀武扬威。另一方面这一次我所看到的军队,与我在广东所看到国民革命军完全不一样,使我对军队的认识又增加了一层,同时对社会的认识也增加了一层。 民国三十一年,我坐陇海线的夜快车从潼关回新安,胡宗南将军有事找我去研究。我喜欢睡在上铺,因为臭虫都在下铺,不过他们分配下铺给我,我也就坐在下铺。火车还没开时,进来了一位少将,我就站起来向他敬礼,我敬完礼还没坐下,他就说:“上去。”我心里想:“我买在下铺,你叫我上去,我还求之不得呢!”于是我就把上衣脱掉,挂在上铺,这么一挂,就露出我的配枪来———一把银色的白朗宁,是我去部队临走时父亲送给我的。那位少将一看到我这把手枪便问我:“你这把手枪哪里来的?”我说:“我老人家送给我的。”他又问:“他也是军人吗?”我说:“是。”他说:“我看一看行不行?”我说:“行。”便把手枪拿出来,退下子弹后交给他。他看了以后很喜欢,说:“我跟你换一把怎么样?”他的手枪也是白朗宁,不过已经生锈了,我就把退出的子弹再装回弹夹,把弹夹也给他,并且说:“对不起,我只有这一个弹夹。”他说:“好了。”意思好像是你还罗嗦什么,然后他就把他的手枪放在我的枪套里面。 第二天一早火车到了西安,胡宗南将军派熊副官来接我,这位少将也认识熊副官,见了他便恭敬地问:“你来接谁?”熊副官说:“我来接蒋上尉。”说来好笑,这位少将跟我换枪时也没问我的名字,他又问:“在哪一车?”熊副官说:“就在你后面。”后来这位少将就走了,我也跟熊副官一起走。等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有人来报告:“外面有一个少将跪在门口不肯走,要求见上尉。”我就赶快出去把他扶起来,他把枪还给我,我也把枪还给他,并且请他不要介意。我跟他说:“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这把枪任凭谁见了都会喜欢,将军如果喜欢的话就带回去用好了,没关系。”他说:“那不行,以后见了老太爷怎么说。”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另外一次是我从西安回到潼关时发生的。白天火车很挤,虽然是对号快车,但是过道上都坐满了人,很多人带了行李,往走道上一放就坐在行李上头。火车开车后,我看到一个上校自彼处挤过来往前走,没多久又看到他从前方挤回来,第二次经过我的座位旁边时,我就站起来问他:“上校,你是要找人还是要找位子?”他说:“找位子啊。”我就说:“请坐吧!”他看了一看我,就“啪”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很生气地问我:“刚才我过来时你看见了没有?”我说:“我看见了。”他说:“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上校,刚才你是从我背后过来的,等到我看见你时你已经走过去了,我以为你在找人,及现在看你又挤回来了,所以我特别问一问。”没想到他又“啪”的一巴掌打过来,说:“你罗嗦什么!”意思是你还不让位。其实我已经站在旁边,我说:“你请坐。”说完就到厕所里坐在马桶上。 后来列车长来查票,车厢里有认识我的人就跟列车长说:“那位上校刚才打了蒋纬国。”列车长就问:“那蒋纬国呢?”那个人说:“他现在坐在厕所里,他的位子给了那个上校。”列车长就跟那位上校说:“你坐在人家的位子上了。”而且那位上校根本就没有票,列车长一方面要他补票(那时候能叫军人补票已经算是进步了),同时告诉他刚才那个上尉是蒋纬国。他听了以后,等补完票就跑到厕所门口“嘣”的一声跪了下来,并且再三地道歉。这一来反而把我吓坏了,我挨揍时并没有被吓,反而觉得很正常,但是看见了一个上校跪在我一个上尉面前,我可受惊了,就赶快把他扶起来。那位上校一定要我原谅他,说他家里还有老娘在,好像我马上就要把他拉出去枪毙似的。我把他扶起来后请他回到座位上,我还是坐厕所里,他坚持要我回到座位,说厕所里臭,那时候的厕所当然是臭得不得了,但是坐久了也不觉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