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的时候,所能做的其实有限。死了之后,一切物理和精神约束都消失了,“成就”或不可限量。 地主作为一个阶级,在中国已经被消灭几十年了,其间不乏腥风血雨。著名的刘文彩,最初也是在死后定位为罪恶累累的大恶霸地主典型的,现在又有人翻案成原来是个天下少有的大善人。大变死人真能让活人失重。有人出来说:恶霸大地主也许有,但善人大地主也可以有的。。。现在网上笑话如是说:怎么知道有人被收买了?一定是那个“我来说句公道话”的家伙。 独特的历史环境,规定了做一个恶霸是大地主的必要修养。水平高的也许能“做人成功”,“富则独善其身”,将“大恶霸”的功能和名声转移给一个或多个“狗腿子”去承担。当年中国的国情,用经济学的时髦语道来就是:在资源和生产力双重约束下的囚徒困境。。。如果经济学不好懂,可以改成天下兴亡,大地主有责!中国历史的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兴衰循环,其实就是大地主阶层的从生到死的更新替换过程。在工业化之前,是不可能走出这个轮回圈子的。 国史可以这么总结:东亚一隅的汉人,唐朝已经把适合农耕的地域占完了;宋朝把森林砍光耕地开完;到明朝土地自然肥力基本耗尽;清朝人口永久性超过了土地承载力。这个局面就是,土地和人口的关系紧张,人一多地就不够。没有可新开发的土地,没有公共用地提供薪材,没有多余的地可以饲养大牲口;土地没条件轮作。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土地短缺逼着精耕细作,精耕细作导致土地肥力更快衰竭。一个农户在缺少畜力的限制下,能够耕种的面积有限,劳动剩余更少。这个局面,导致自耕农和小地主,只能维持简单再生产,想靠农业积累向上走基本不可能。在没有完成积累前,就被天灾人祸搞破产了。每次人口一过临界值,就重新洗牌。 进入了极度绷紧的状态后,一切都晚了。这个状态下,农民随时可能造反,政府成了惊弓之鸟,社会基本无改良操作的回旋。这个状态还无法支持工业化,因为没有剩余可作原始积累;也无法实行法制,因为剩余太少无法支持法制所必须的成本。英格兰遇到这种情况,他们的人作海盗或海外殖民;玛雅人遇到这种情况,把王国放弃迁徙了。欧洲大陆基本没有遇到(感谢黑死病?)过。日本遇到了,几百年军国主义,一代一代人折腾作死,直到侥幸打赢了甲午战争。只有中国人,一次又一次地陷入马尔萨斯循环,无处可逃。 中国这块土地,能承载多少人口,是随着耕作方式、农具、作物品种,甚至气候,不断变化的。比如明末的美洲高产作物的引进,本来可以极大地提高产量的,可惜遇上了小冰河期。在一定的生产力水平前提下,是有上限的。我估计在晚清和民国时期,这个上限是一亿五千万到两亿人口。在这个范围内,可以保证大部分人口吃饱饭,还有一定的抵抗灾荒能力。耕地的肥力不会一直恶化。政治稳定性较好,社会有改良的余地。可在所谓的“康乾盛世”中,中国人口永久性地推过了这条红线。从乾隆后期开始,这个农业经济和社会,一直都在最“紧约束”的边界之外运行和生存了。 超出了这个约束,按理说就该崩溃。但中国由于在长期历史中积累的生存经验和政治智慧,靠中央集权和宗法社会的奇特组合,每次都能在崩溃前维持很长一段时间。无例外这段时间内普通农民的生活,会是非常悲惨的。社会的大部分人会长期处于饥饿或营养不良状态,寿命减短。时间一长这种状态会被当作正常标准普遍接受。成为“东亚病夫”不是偶然的,自己并觉察不到。社会没有积累,一遇自然灾害,每次必然赤地千里,易子而食。天下动荡,强制减少人口。 这种社会绷得如此之紧,对严重短缺的基本资源的竞争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任何一个人想过的富足一些或奢华的生活,都必须有许多人去过更赤贫的日子。而且,在这种社会中,土地成了唯一的生产资料,财富来源。想要过富足的生活,必须拥有大量的土地。土地价格会上涨,地租奇高。为了生存,佃农们只得别无选择地接受慢性自杀般的地租条件。而大量的赤贫佃农的存在还冲击了自耕农,因为地主的劳力成本出奇的低压制了本来是短缺的农产品价值。 中央集权的国家根本无力管理这样冲突严重的农业社会,必须依靠以地主为首的宗法制度来维稳。但另一方面,国家发现因为地主的剥削,个体农户日益丧失了作为国家财政(税收)来源的能力,从而国家与地主的冲突会加重。地主唯一能对抗国家的途径,就是越做越大。土地兼并必然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不是国家出面把大地主灭了,地分给农民;就是农民造反,把国家和地主一起灭了。 在这种越界并紧绷的社会中,对农民来说是地狱,做个地主也风险极高。小地主想要避风险,必须要成为大地主。成为大地主,必须有外快或者非正常途径才有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做个恶霸,仗着权或势,剥削抢夺。现实容不得半点犹豫和心软。又想做个善人,又想做大地主,我的结论是绝无可能。对此,“公道人”们肯定会不同意,说你是建立在上面一堆空洞的理论分析上的,并不符合实际的“极端”推理。这次我不和你们争“公道”,还发一个大红包。来讲一讲,做为大地主的“我爷爷”的“活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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