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 紅葉 作品 第二十七章 出路在哪裡 (1) 盧丹儘快地找到了一個住處,在一幢獨立房屋裡租了一個帶洗手間的單房。 住房的問題解決了,她又面臨着金錢的煩惱。 為了節省開支, 盧丹將自己的車賣掉了,每月的開銷儘管一再節省,但是基本的生活費用是必不可少的。紐約的生活成本很高,光靠積蓄,坐吃山空,心裡恐慌。何況這幾年下來她的積蓄也並不多。 盧丹開始着手找工作,可是現在就連打工,也只能是偷偷摸摸的,唯恐被移民局發現。 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她的命運似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高低起伏,輪迴往復。 有時以為柳暗花明,從此後就是平坦的金光大道。但轉了一個彎,又似乎山窮水盡,不知出路在哪裡? 盧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學生時代,只是如今的境遇似乎比當年更不堪了些。 至少當時她還是有着合法的學生簽證的學生,如今卻是個等待着移民法庭裁決命運的黑戶。 午夜夢回,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如水如霜,盧丹忽然想起兩句李白的唐詩來: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盧丹對自己不勝厭惡起來,落到現在這樣的境地,她怎麼還有心情想起詩來? 正如姨媽說的,她的人生是徹頭徹底的失敗,到紐約這麼些年了,婚姻和事業都一無所有。 她感覺渾身空蕩蕩的,仿佛一片秋天的黃葉在冷風中蕭瑟,沒有殼的蝸牛,被剝了皮的某種水果那樣畏畏縮縮。 仍然是多虧朋友的幫助,替盧丹介紹了一個診所工作。 盧丹立即接受了,雖然工資低,工作時間長,地點也是在一個治安差的社區,不過她現在是沒有資格挑三揀四的。 果然,在上班的第一天,盧丹就受了不小的驚嚇。 事起隔壁的一家牙醫診所,下午忽然傳來槍聲,原來是一個中年男子衝進來開槍將一位候診的女人打死了,那女人身邊還帶着個八、九歲的女兒。 傳言這樁血案是由家庭糾紛引起的,這個女人的私生活複雜,她有丈夫,但又搬去和男友同居。最近她決心要同男友分手,回去和丈夫好好過日子,但是男友死活不肯,就發生了這場悲劇。 忽然,聽見前台小姐潔西卡尖叫起來,“啊!” 似乎是受了很大的驚嚇。大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紛紛跑過來看。 “ 這裡怎麼有顆子彈?” 潔西卡指着身邊的牆壁問。 一顆子彈嵌在牆壁上,只露出一半來,想必是從隔壁飛來的流彈。牆壁雖然是木質的,好在夠厚,擋住了子彈的來勢。 警車來了,外面走廊里鬧哄哄的,警察拉起了黃色的警戒線,不許外人進去。 盧丹遠遠地看着,她看見一個女警察抱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走出來。那小女孩驚恐的眼神,讓人看一眼就永遠忘不了。 可憐的孩子,盧丹心想,經歷過這血腥的一幕,這個小女孩所受到的心理創傷恐怕要跟隨她一輩子了。 要是在幾年之前,盧丹剛到美國的時候,她會理所當然地以為美國所有的孩子都是幸福快樂的,因為他們出生在一個號稱是孩子們的天堂的國度。 如果時間追溯過去更早一些,十幾年前,盧丹還在中國的時候,由於周圍環境和媒體的宣傳,電視電台里一天到晚鼓吹中國是發展中國家,跟西方比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讓她認為美國似乎處處都是人間天堂。 可惜,冷酷的現實與美好的想象不一樣。 紐約,向她展示了美國的另一面,有些人不願看見,不願提起的醜惡的另一面。 就拿這個社區來說,治安差,街道骯髒,房屋老舊,許多家庭內部的關係更是混亂不堪。 社區里好些女孩子到了十六、七歲,就隨便同男人發生性關係,生了孩子後好的就給口吃的,差的就扔在一邊不管,反正有政府福利養着。男人對家庭也不負責任,拋棄妻兒不顧是平常的事情,犯罪,吸毒也是家常便飯,衍生出許多社會問題來。 許多孩子在家庭里仍然遭受到身體上的暴力或者是精神上的侵犯。雖然有政府社工介入,但問題仍然層出不窮。 診所的工作很忙,傍晚的繁忙時刻往往一下子湧進很多病人來,有車禍的,工傷的,還有一些是享受政府免費醫療的。 見盧丹一個人忙不過來,診所老闆依蓮給她找了個助手,叫菊花。四十多歲年紀的女人,風韻尤存,是由前台小姐潔西卡介紹來的,說是她家的親戚。 此後菊花每天下午來上班四個小時,給盧丹做助手和一些雜務,比如晚上將辦公室的垃圾袋收拾打包之類的。 不久盧丹就發現,這個菊花是個麻煩的人物。與其說是給她找了個助手,還不如說供着位祖奶奶,她隨時得小心翼翼地對待,絲毫怠慢不得。 菊花是在紐約本地出生長大的,因為這個緣故,她對盧丹這個外來者有着一種本能的嫉妒和憤怒,認為是這些外國移民搶了她們的飯碗。 其實菊花沒有意識到,許多外來移民都是受過美國高等教育的,有學位有技術有執照,而菊花自己才高中勉強畢業,人家的飯碗她根本就夠不着。 每次來診所時菊花都穿得都很性感暴露,還喜歡和男病人勾勾搭搭的。 這天下午,菊花照例打扮得很性感地來上班了。 不管別的,菊花先和一個她熟悉的男病人叫馬丁的親熱地打招呼,給馬丁看她手機里的照片。馬丁把手放在菊花的後背上輕輕撫摸着,兩個人頭湊在一起,笑得很開心。 上班時間已過了半小時, 菊花仍然和馬丁打情罵俏着。 盧丹冷眼旁觀,她終於忍不住對菊花說:“ 現在要開始工作了,請你準備好病歷,讓病人按照簽到的順序進來治療。” 菊花聽後報以一張冷臉,很不高興地對盧丹說:“ 你為什麼要對着我嚷?” 盧丹覺得莫明其妙,她對菊花說話的態度一向很客氣,絲毫沒有任何命令的口氣。 她儘量心平氣和地對菊花說:“ 我只是告訴你,現在要開始工作了,並沒有對着你嚷。” 菊花很生氣,馬上開展報復行動,她質問盧丹:“ 馬丁是先來的,而這個病人是後到的,你為什麼讓他先進去了?” 然後菊花氣勢洶洶地走進治療室,命令那個病人出來,等着聽候她的召喚之後再進去。 盧丹給菊花氣得頭痛,一個做助手的,如此神氣活現,說一句頂一句,工作態度差不算,還根本不聽指揮,整天抱怨不停。 分配給菊花的工作已經很簡單,盧丹讓菊花準備好病歷,病人來了讓他們按順序簽到,準備好熱敷袋,其餘的工作盧丹都自己做了。 可就是這樣簡單的工作無論盧丹怎麼教菊花都教不會,菊花每天不是這裡出錯就是那裡出錯,而且態度還挺惡劣,盧丹說的每句話她都要頂撞。 每當治療時間快完成時,菊花就開始不停地叫:“ 這個治療儀還剩下一分鐘了!” “ 那個治療儀還剩下一分鐘了!” 盧丹被煩不過,就告訴菊花說治療儀里的定時器到時候自己會“嘟嘟”響的,提醒人知道。用不着她來叫,當然這最後一句盧丹只是在心裡說的。 菊花聽後頓時勃然大怒,立刻報復,什麼也不幹了,她憤怒地坐在治療床邊的椅子上,說:“ 我就坐在這裡,等着治療儀響。” 過一會兒,菊花又氣鼓鼓地說:“ 我就坐在這裡等治療儀響。” 如此這般,每隔幾分鐘菊花又重複一遍這句話。 “ 隨你的便吧,你願意坐在那裡等就等吧。” 盧丹不厭其煩,最後無可奈何地說。 下班後,回到家裡。盧丹做了簡單的晚餐,吃完飯,洗了澡後,她躺在床上看電視。 天氣很熱,很鬱悶,晚上下了一場雨,停了。但空氣仍然是濕熱鬱悶的,仿佛意猶未盡,還在醞釀着另一場雨的到來。 想到明天早晨還要去那樣髒亂差的地方上班,特別是還要同那個莫名其妙的菊花打交道,盧丹的心頭就涌過了一陣陣的烏雲。 她更感覺鬱悶了。 上一篇: 紐約八年(137) https://blog.creaders.net/user_blog_diary.php?did=NDkyNj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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