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找克拉玛依之歌时,嘴里哼出来的居然是马儿啊你慢些走。觉得这首更好听。再一想不奇怪,这是俺老娘年青时常唱两句的。马玉涛八十了还上台唱这首歌,人老气不足憋得音准都高了半度。可我听得更开心,这水平跟俺娘当年的才算接近了。。。所以我觉得审美都是后天习得的,耳濡目染就是形成的渠道。 有没有先天的审美呢?我想有的,都是和食色相关的最初级,比如适合食用的颜色形状,能生养的体型等。这些是会被复杂一点的审美覆盖的。人类天生就都喜欢红色黄色的花朵,后来却搞些无中生有的蓝玫瑰黑郁金香等,该是文化发达的结果。人的审美观受社会影响无处不在,润物细无声。比如不同人种各有肤色体型,却高度一致觉得金发碧眼蜂腰长腿的白人女性模样为美。我觉得这和洋娃娃玩具的传播大有关系,辅之以童话故事、插图、卡通、好莱坞迪斯尼电影等潜移默化。概念在幼儿期就开始培育了。 既如此,有人说你喜欢红歌,因为你是在其中泡大的,你只知道红歌不知其余。听起来好有道理,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不过我也有很多不喜欢的觉得不好听的红歌啊?文化是个综合体,有人说红歌好听是因为用的是民歌的调子。有道理但不全面。所谓越是民族性的越是世界性的,那是对外销产品说的,与我们日常生活没关系。这真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不如先来听歌。
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以好听著称的一首红歌。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中央民乐团合唱的那首,最忠实于原作。这是一首创作歌曲,还是集体创作的。经过刘峰的编曲,可以满足交响乐团演奏不用大改了。当然民乐团伴奏更贴切,不过这民乐团的配器是模仿交响乐配置的。领唱合唱都很出色,完美地演绎了作品。王二妮的演唱其实还是中规中矩,只是耍了几个陕北花腔,有些撩拨人。阿宝的版本,虽然很多人喜欢,但我觉得他唱这个作品,真演砸了。 阿宝是个民歌手,他用地道的信天游唱法来唱这首歌,便是纠结所在。山丹丹不是信天游,是用了好几首民歌的调子,加上创作并统整了节拍音调。不是传统小调,而是现代音乐作品。新题材并努力表现历史大事件的场景,传统民歌的乐器曲调唱法,都不再或不足支持这个要求。阿宝还像唱哥哥妹妹呀那样情歌的风格,肯定拿不下来。几乎所有的红歌,不管是借用汉族还是少数民族的民歌的,都做了大幅改进改编。我觉得都比原来的要好听。因为我们的口味变了,太老的和过于地方化的,我们已经吃勿消了。。。 人的审美口味是不停地在变的。就算没有红歌阶段的欧美,流行音乐风格也一直在改变。所谓传承几百年,其实也是不断筛选精炼改造的过程。当然,传统的总是容易接受一点,更新的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这首红歌就是按圆舞曲的曲调作的,是另一个民族的传统音乐,也是较早被介绍和传播进中国的。接受起来很容易,文革中一出便大受欢迎。在我大学时就是舞场宠儿,今天大妈们更用来跳广场舞。
从我们上一代人,就接触到了西方音乐,还有不少受过系统现代音乐教育。我们也或多或少听了许多外国歌曲。眼界开了之后,就不会再满足于完全传统的东西。能较熟练地将西方和中国传统结合起来,这就是红歌阶段。可以说,红歌是中国乐曲从传统到现代化的一个桥梁。哪怕是当年只会民族的土八路,进城二十年,也见多识广,从交响乐歌剧到摇滚爵士,课补齐了。西洋乐器也玩得精熟。在创作时,能用钢琴就用,唢呐不够上铜管。改造形式毫不犹豫。《红灯记》还是在戏外钢琴伴唱小打闹,到《智取威虎山》就直接上交响乐团伴奏。
当年延安乐队
许多人说这是他们听过得京剧中最美的唱段。咋一听是反二黄,还有流水的影子。但又都不是,因为节拍对不上,用京剧唱腔无法唱下来。更何况加入太多京剧中原来没有的东西。简直可以说是一首以京剧为依托的原创歌曲。而这种脱胎换骨地改造,执刀人必须有全面的现代音乐基础、广泛的接触面和实践积累。样板戏的改编往往全国调集人才,集体搞大工程。这种资源和人力,是传统师徒相传,甚至拘泥于门派的梨园界,无法承受和驾驭的。除了祭祀和典庆音乐,汉族传统的娱乐歌唱有曲牌、小调与地方戏曲几种,都因跟不上现代化步伐无可避免式微。
红歌的时代性,另一层意思是赶上了中西交会民族融合的黄金时期。特殊的体制既保证了交流,又保护了民族传统没有被外来的淹没。民国时期已经有接受现代音乐培训的人才,但是太少并未到成熟期。尚不能满足基本需要,早期的北伐军歌儿童团歌等,都是照抄。解放后这些人才呈指数增加。国家提供了大量工作机会,既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又名利不挂钩,能专心创作。同时提供大量机会,让音乐人能全国协作采风,长期蹲点体验生活。他们既有素养,又真实了解听众需求。和今天不一样的是,虽然从业人员更多教育更好,作品也更多,出现精品却彷佛是个“随机事件”。当年不计名利精雕细琢,出现较高比例的好作品又似“必然事件”。 那些歌,就是为我们的欣赏偏好量身定做的。红歌为什么这样红?因为好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