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閨蜜最近遇見了一件煩心的事,被刺激得吃不香,睡不着的。 前幾天我倆約見,在她倒苦水之前,先在手機上給我放了一段無聲行車記錄儀的視頻。視頻是車子自帶的攝像頭自動錄下的。從駕駛座位的前方往外拍,車一啟動,攝像頭就開始工作。 畫面里,車子先從地下停車場的車位上慢慢地倒了出來,然後在停車場裡一層一層地轉圈兒, 左拐,右拐,轉到了停車場的捲簾大門,捲簾大門升起,車子做了個左轉,開到了街上。
我問,“這是哪兒啊?看着不像咱們這邊兒”。她說,“是,不在咱們這邊兒。在北京,我家居民樓附近,開車的是我妹。”。 我沒看出什麼異常:“挺正常的啊。我沒看出有什麼問題。”,“別急,你接着往下看”。 車子駛上了馬路,畫面上的街景因為攝像頭的魚眼效應有些失真,像是從凸鏡上看到的,中間的物體大,左右兩邊的物體顯得瘦長。儘管如此還是能看出:路窄,路邊車密密麻麻地停着,一輛挨着一輛。車緩緩往前開,鏡頭前突然出現個長方體。 我扭頭問她:“你妹撞牆啦?” “哪兒啊。你繼續看。”
“噢,只要沒撞上牆就好。”我心裡嘀咕,一口氣還沒松下來,電光火石之間,畫面左側從一排車的縫隙里“騰”地躥出一道藍影,像三蹦子,又像電動自行車。人影模糊,只見那藍色影子一下衝到鏡頭前,視頻隨即戛然而止。
閨蜜收起手機,我倆愣了幾秒,都沒說話。我真的被嚇了一跳。沒料到那人連人帶車正好一頭撞上她妹的車。就這麼寸。
“你妹撞人了?撞上她的那位,車騎的有些快吧。路這麼窄,車邊走個人都費勁呢。你妹的車也不好躲啊。”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
“咳,是啊,我妹倒霉。十幾天前在我家小區里發生的事,那天我妹本來準備接我爸媽去院兒里的衛生所看中醫,還沒到我爸媽的樓前就出事兒。交通隊已經判了,我妹負全責。”她嘆了口氣。 “你妹沒事兒吧?那人傷的嚴重嗎?”
“對方的腿骨裂了一條縫,其他沒什麼。讓人膈應的是,那位老兄是我的小學同學。跟我爸媽一個大院兒里住着,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我勸她,“唉,這種事兒誰都會遇上的。你妹的保險公司肯定會安排合理賠償啊,交給保險公司處理唄。”
“要是就賠些錢這麼簡單就好嘍。” 閨蜜苦笑,“那天在事發現場,他一眼認出我妹來了,告訴我妹說他是我的同學。這下好了,我妹從此就被訛上了。”
“不是有保險公司理賠嗎?”
“是啊,保險公司賠償的醫療費,誤工費,陪護費早就到他的賬戶上了,按最高級別賠的。我也從微信購物上給他買了營養品和醬牛肉,大肘子,讓快遞寄了好幾大包。可人家不滿意,既要公了,還要私了。既要公事公辦,又要我們還人情債,他兩頭兒得好處。”
“這位同學嘴上說的好聽極了,可回過頭來把我妹當成不花錢的保姆,幾乎每天給我妹一個任務清單;陪他去醫院拿藥,看醫生,拍片子,跑腿,反正能指使到我妹的時候,一點兒都不手軟。”
”哎,這人怎麼這樣呢?”
“可不是嘛,我妹都快給整崩潰了。本來照顧我爸媽就夠累的,又攤上這麼一出。我也很內疚,兩三年才能回國一趟。平時照顧爸媽全指望她,我幫不上忙,現在又因為這位小學同學讓我妹煩心。更覺得對不起她。" 我嘆氣:“唉……你覺得國內現在這種‘說一套、做一套’,'口蜜腹劍',公開和私下像兩個人的情況很普遍嗎?” 她想了想,“我不知道別人,大凡我認識的,都差不多,都有些人格分裂。說一套做一套,見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切換自然,臉不紅,心不跳的。” 她伸出右手,拇指彎向手心,“像我大學同學A,廳級幹部,經常去黨校培訓,還在大學群里發黨校教材,可孩子早就給安排好了,去香港定居。” 她又將食指彎向手心,”我初中同學B,在公司里也是個處長,在單位經常要領着大家貫徹落實黨的會議精神什麼的。把女兒送美國來讀研究生。私底下,托我幫她女兒找工作,一定留在美國。” 她接着又要舉例,我打斷她, “好了,好了,你小學,中學,大學同學都占全了。” “在大陸,從上到下或多或少都有些人格分裂。環境如此,你不這麼幹,無法生存。人家不把這個叫做人格分裂,人家認為這是圓融的處世之道,很正常。" "像你這樣的,回大陸肯定混得很慘。” 閨蜜假裝一臉嫌棄地看着我。 我聽閨蜜講完那些事,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人與人之間本應相互體諒,親戚, 熟人更當如此,看似無所謂的小事最能暴露一個社會的底色。規則寫在紙上,執行的是人心。而人心,被環境推搡久了,就"裂變”了:臉上的一套,心裡的另一套;公開一套,私下另一套;對上級一套,對弱者又是一套。 有些人把這稱作圓滑、成熟、處世之道。可你若把這一層皮揭下,就會看到大陸人在不同位置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人就像一個鬆動的拼圖:哪裡需要,往哪兒拼;遇見強者,裝成順從;遇見弱者,又毫不猶豫地踩上一腳。人人都是受害者,人人又都是施暴的。 在大陸無法按規矩走。因為在規則之外,還有一套“人情賬”,“面子賬”,“熟人賬”要算,要還。在這樣的環境裡受了傷的人,不光是被撞的那位老兄;還有被牽扯進“潛規則”的好人。好人受的內傷還沒地方醫治。 我嘆了口氣:“環境能教人變壞,也能逼人變得無奈。”,“所以我說,大陸的‘人格分裂’一時半會兒改不了。生存環境如此,奈何。” 閨蜜也跟着嘆了口氣。 我沒再說話。真正文明的社會應該允許人做一個“完整的人”,不需具備多重人格,不必在不同場合戴不同的面具。只是不知道這個願望在大陸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到底能不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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