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了二十五年,我先生和我经历的那场和南京“彭宇”一样的遭遇,彼此间谁也不再提起,即使是“彭宇案”闹得纷纷扬扬的时候,因此事在他心里投下了很大的阴影。现在既然开博,觉得写出来也没什么。 先交代一下事件发生的背景: 曾经有一位国家级大报的记者在我们家乡呆了三天,最后扔下了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很多失学失业青年精力过剩,拉帮结派地打群架, 时常殃及无辜。因其手段残忍,祸害太大,待严打来了,被定性为“黑社会”。所以我们家乡“有幸地”成为了全国为数不多的有“黑社会”的地方。其实称他们为 黑社会,太抬举了,是为了抬举他们上断头台。他们既无政治目的,又无经济利益企图,甚至连黑帮都称不上,一些江湖情仇而已。这是大背景。 小背景是我们家,刚生了儿子,先生一想到将来我们的儿子要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便不寒而栗,发誓要把他带出这“穷山恶水”,所以他真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全力以赴考他的研究生。虽说“书呆子”气,但他心地纯良,如果说这地球上还有为数不多的恐龙级宅心仁厚的人,他当属其一。什么送路边醉 酒老人回家,搀扶邻居老人上厕所,救溺水同学啦等等。 话说那天先生下班,经过一个长长的大下坡时,在他前面有俩中学生也骑着一辆自行车“放下坡”。 不久,那学生过后,他发现坡上马路中央一位大约60岁的老大爷躺在地上呻吟, 下车察看,并把他扶起来。哪知那老人一把揪住了他,不让他离开。过一会儿,他家里来人,叫我先生把老人扶上了他的自行车的后座,送他到了最近的诊所,掏钱为他做了检查,敷了药,然后送他回家。到他家里后,这老人的3、4 个儿子居然把我先生的永久牌自行车(那是我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扣住了,说如果不是你撞的,你怎么会在那里?我父亲怎么会揪住你不放?你又怎么会掏钱出来? 扣住了车还不算,还怕我先生跑了,那家的大儿子居然跟着我先生回到了先生父母的家(我们那时和他父母住)。他父母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留这小子吃晚饭,还 宰了一只母鸡,好酒招待,说尽了好话和道理。为了显示诚意,他父母甚至和他聊起了自己干革命的红色经历。酒足饭饱之后,他说:“我看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这 样吧,后天我爸还要换药,你送他去,如果没什么大事就算了。” 想到他们这么不讲理,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何况他话里留了后路的。所以我和先生第二天就去他家所在的单位宿舍,找人打听,想通过两边共同的朋友或熟人了 结此事,取回自行车。打听下来的结果使我们倒吸一口凉气:此家有四男二女,当地一霸,是看谁不顺眼就开打的主,我们找到的熟人还不敢去做调停人。 事已至此,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遇上了下三滥的角色,真是窝囊极了。第三天,他家大儿子,我先生和我陪着这老头去换药。先生本不让我去,我想这不欺人太 甚了吗?我执意要去。换了药以后,果然,他大儿子开口了:“我父亲整天都喊痛,我们怀疑他是骨折了,要到大医院去拍片,要找好医生再看看。” 我说:“对不起,我们的好事就做到这儿了。去大医院看病也好,拍片也好,在路上你父亲被汽车压死也好,都和我们没关系了。今晚到你家去取回我们的自行车。” 他就说:“哦,我知道你们全家都是干部,公检法都有你们的人。我们只是些无权无势的‘工贩子’,打官司我们是打你们不赢的,社会上的哥们我倒是有一串。” 我一听,敢情你小子还拿黑社会吓唬我们了。原来你那天到我们家来就是来探我们家的底子,看到我们都是厚道人家,毫无江湖气息,加之除我之外,家里人都有点 外地口音,以为可以用黑社会威胁我们,以讹诈更多。想到这里,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点小事用得上公检法吗?我还怕劳动他们了呢。你说社会上的 哥们你有一串,那我也告诉你, 我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说江湖解决就江湖解决,一定奉陪到底。” 听我这一说,那小子傻了眼。旁边的医生护士早就看不过去了,趁这小子一时语塞,赶快打圆场:“算了,算了。本来就不是人家撞了你老爹,人家是做好人好事,你还不放过人家。真的动用黑社会,你们也不见得赢。“ 他那混账老爹也觉得事情闹大不好, 就唧唧哼哼地说:“算了,算了。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我先生傍晚的时候到他家取回了自行车,那家人居然还说了谢谢。其实我哪有什么黑社会朋友。估计他们也没什么黑社会朋友, 纯属互相恐吓。 事情居然以扯了“黑社会”这老虎皮作大旗来摆平,实出意料。但碰到这类事情我是不会报案的。见过太多这类期待以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的悲剧。每当看到那些人 模狗样的记者们在一个悲剧案子发生后说:“要是他(她)相信组织,拿起法律武器,就不会……”云云。我就忍不住骂:“去你妈的连马后炮都不如的屁话。” 好在这些年,记者们也从天上落到了地上,知道现实是怎么样, 很少见到这类话了。 某种意义上也是社会的进步吧。 Elwyen 2012.02.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