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比我更早见到口罩了(川普体)。因为我生在医院里(佩琳体)。 生于医院?如今等于一句废话,但不等于在一甲子之前的中国也是。那也没什么,妇产科很多不戴口罩的。可不幸我是被拿刀剖出来的。一睁眼就落入一群戴着口罩的怪物手中,当场吓哭了。我记得当时是睁了一眼(确信度0.5%)。。。 现在剖腹产特多,但你们还是比不上我。我还长在医院里。那阵子俺爹在外地工作,俺娘带着我住在医院的宿舍。她值夜班,我就睡在值班医生的床上。除了去托儿所幼儿园,我都在医院里。所以,我从小见得最多的就是护士姐姐们,练就了隔着口罩识美女的神功(她们总来问我谁最漂亮,只当我是魔镜童子)。 那么,口罩,我见得不要不要地多。当年的医用口罩与现在不一样,全纱布的,又大又厚。质量相当好,比蚊帐用的纱布强多了。听说有人用一百个口罩做了一顶蚊帐,却没真见过。想想也不太现实。那时口罩每月定量发,要重复使用。都很节省,可纱布洗多会破,就不合要求。哪怕你十六岁就开始当护士,到省出一百个新口罩,也肯定赶不上做嫁妆了。。。 俺娘倒是攒下不少口罩。每个医生发口罩数是一样的。在传染病房时用得多,轮换到普内门诊,根本用不完。所以她退休三十年后,还冷不丁在家里冒出一包纱布口罩。五十年以上古董,包装纸袋都发黄了。。。小时候,俺娘还将一个口罩改成两个小的给我戴。当年回乡下老家,不通汽车,几十里路全靠自行车。冬天一趟下来脸就皴了。但是我并没有,感谢那只又大又厚的口罩。平时蒸馒头找不到笼布,俺娘果断,去拆个口罩! 现在的口罩,很高级,轻便舒服高效。可惜再也没有我记忆中的那些功能了。这次看到有人戴那个上面有阀门的很酷的样子,我想起也有的。平时锯个木头修个干墙的,不就是那样的吗?于是跑到工具房,一阵翻腾。千难万难,找出来,后母地铺的袋子里,还剩两个。已然一付弃儿像,悔不早用碧纱笼。立刻又咳嗽打喷嚏起来,原来也满身满头满脸的灰。骑马找马虽可笑,找口罩要先戴口罩却是真的。。。 需要忏悔我对它们的大不敬。世事难料,这次新冠病毒爆发,让口罩突然像黄金一般闪亮。可我今年一个还没买过。也没向中国捐过寄过。除了对老娘的家底有信心,还因为没有人能比我更懂(总统体),口罩对中国根本不成问题。主要原料无纺布,中国在八十年代就大上马。工厂拿来的样品,堆在柜子上面,供全办公室擦了两年皮鞋。到九十年代初我还亲手注销过几笔相关的不良(国家)贷款。因为一拥而上,早期的国有企业长期亏损。后来用途逐步扩大,才效益改善。然后民营企业又一拥而上。。。所谓喷熔布,原料设备其实都一样。等你的东西寄到了,那边早已解决。。。 最近些年,我每年都要买一两盒口罩,因为花粉过敏。这是来美多年后才惯出来的毛病。但是今年,我买不着也不敢买,更不敢戴。花粉虽能让人死去活来,杀伤力比白眼还稍小一些。更何况可能召来棍棒枪子。。。其实我还有存货,因为每年都会剩几个。拢在一起数一数,五六十。居然有N95混迹其中,只是过期日标明Dec-2018。眼见天气日暖,等得花也开了。我却捧着一堆过期口罩,在瑟瑟春风里凌乱。上班窝在家,街也不让上,是不是连院子都不能去了? 口罩,戴,还是不戴。这成了一个问题。不仅是生死问题,还是个宗教信仰。我往年也偶尔戴口罩,见到邻里熟人,一句Allergies就释然了。谁能料到,在呼吸传染的疫病流行期,戴口罩反而成了禁忌。我从没见过,一个国家能上下异口同声地传道口罩无用论。基督教在美工作了几百年,也没有CDC在几个月内取得的成就大。教会曾一直致力于将什么同性恋流产等定为罪行,都不算成功。但CDC两个月就将口罩彻底打入异端,还激起全民同仇敌忾。活久见,活久见啊。早知如此,耶稣也许就不用辛苦复活。。。 忽如一夜春风来,犹抱围巾半遮面。终于有羞羞答答滴滴啦啦的化冰。。。让美国带上口罩,还得大主教发话。但是总统先生您为啥这么钟情围巾?莫不是要戴着蓦回首卖风情。总统先生,要不下令从穆斯林阿拉伯国家大量进口些专业级头巾面纱,那比什么爱仕玛LV的围巾既便宜防毒效果也更好。满城洗脚布你干不戴死他了,既有异域风情又能消除歧视。想当年欧洲文艺复兴宗教改革,都是在黑死病流行后。今天美国的启蒙运动,也要靠瘟疫助阵吗? 其实口罩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如果早准备,一两个月,中国就能造出够全世界用的口罩,只要下单付款并安排好物流。中国不但无纺布充足,活性炭产能也占世界的百分之九十。哪怕王室们要订钻石粉口罩,都能保证供应。现在开始已晚了。没有人会为了出口伊斯兰国家而大量养猪;也就没有人敢为视口罩为异端的国家储备产能。这个在极短时间内养成的原教旨主义,教徒总统都一下子转不过弯来。Nozuonodie,whyyoudeny。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今天美国的街头,戴着口罩依然像端着一支枪一样危险。 山花不会因为没人看就不开,花粉不会因为空中有病毒就不飞。但北半球的人类,已注定会因忧惧满腔而错过这个春天。对我们这些过敏者,若能带上一两天口罩,也算抓住了春天的尾巴。人固有一死,年纪越大概率越大。这个春天更大,而且,在这个春天里不戴口罩,还会再大一点点。请将我埋在春天里,歌唱得浪漫。对我来说,如果能死在这个春天,那么,那些抬我的,运我的,治我的,埋我的,肯定都是戴着口罩的。唯一的遗愿也可以是:等到夏天,那些经过我坟前的人,都摘了口罩。不要再让我费神猜谁是美女。。。 眼睛一睁,一圈戴口罩的;眼睛一闭,还是一圈戴口罩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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