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愛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103章 廣州光復

午後，窗外的微風吹過樹梢， 渲染着光影搖動，彈奏得枝頭樹葉輕輕作響，如水般慢慢流過。

秦霞影準備了幾樣家常菜款待凌水仙，說起感謝的話，凌水仙謙遜地答道：“ 我是鄭銘的老師，老師關心學生是應當的。學生家裡有困難，老師理應幫忙解決。”

鄭銘乖巧地端上兩杯涼茶，秦霞影含笑將一杯茶送到凌水仙手中，說：“ 凌老師，請喝茶。”

茶水的清香裊裊地傳遞在空氣中，凌水仙接過茶，喝了一口。

“ 娥姐的工錢是多少？”  

“ 秦太太不必客氣，我母親已經加倍付給她了。” 

這時，忽然有人推門進來了。

這人高高個子，寬闊的肩膀，挺拔的背脊，長長的腿。穿着一件短袖白襯衫，一條藍色的褲子，簡單的衣服，卻被他穿得十分瀟灑好看，皎若玉樹臨風。

聽見他進門的聲音，三個孩子就歡呼着跑了過來，將他團團圍住。小臉被喜悅和激動染紅了，仰視的眸子裡閃耀着純真的信賴和崇拜的光亮。

他笑着蹲下身，摟住孩子們，說：“ 閉上眼睛，張開手掌，我來變戲法。”

他從手提包里掏出幾粒糖，悄悄地放在孩子們的小手裡，說：“ 睜開眼睛。” 

看着孩子們發現手裡的糖時興高采烈的樣子，他依次在孩子們的臉蛋上親了一下，眼中流露出無限愛憐。

“ 你回來了!” 秦霞影對他說：“ 這位是凌老師，鄭銘的老師。”

凌水仙一陣驚訝，鄭銘的父親看起來好年輕! 

濃黑的頭髮，寒星般明亮有神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修飾得那雙眼睛更加迷人，鼻梁挺直，嘴唇紅潤，嘴角微微凹進，渾身散發着陽光的魅力。她從來沒見過這麼俊美的男人。

凌水仙的睫毛忽閃，一抹迷惑飛上了眉頭，她幾乎不敢相信，這年輕人已經有鄭銘這樣大的兒子，他看來分明才二十七八歲的年紀。 

“ 凌老師您好! 我叫秦風。” 他說：“ 多謝您這些日子以來的關照。” 

凌水仙有些驚訝，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秦風說：“ 鄭銘隨母姓。”

又對凌水仙說了幾句表達感謝的話，秦風就略帶歉意地說：“ 凌老師，我店裡還有點事情要處理，恕我不能奉陪了。”

他真的是好忙，據鄭銘說他父親除了經營着一家五金商店之外，還在一家雜貨店工作，全年無休。戰亂年代，在這米珠薪貴的廣州城裡，他們又是從外地搬來的，無根無基，要養活一家子人，實屬不易。

而他匆匆地趕回來，就是為了和孩子們見一面，給他們幾粒甜甜的糖。他多麼愛他的三個兒女啊，凌水仙的心被深深地感動了。 

晚上，凌水仙輾轉難眠，仍然沉浸在那種強烈的震撼之中，這是她從未經歷過的感情，她為此而惶恐不安。

她在心裡嘆息一聲，怎麼辦呢？鄭銘奶奶的身體已經康復，她再也沒有理由無故到鄭銘的家裡探望。

白天，坐在窗前，批改着孩子們的功課，仿佛遭受了迷惑，她神思恍惚。

她對自己說：女孩子要矜持，他已經有三個孩子，而你卻仍是一張白紙，你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別自作多情。

“ 水仙，你過來一下!” 姐姐凌珍珠叫她。

她走了過去， 看見姐姐穿着件紅色的旗袍，身材苗條，纖腰一握，顯得亭亭玉立。

“ 你看婚禮上我穿這件衣服好看嗎？” 姐姐在鏡前左右轉動，徵求她的意見。

凌水仙的目光落到姐姐的身上，忽然，有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閃過。姐姐就要出嫁，但凌家二小姐卻不擅任何女紅烹飪，只怪母親從小太寵愛她們了，甚至不讓她們進廚房。

“ 姐姐，你將來到了婆家，什麼家務也不擅長，會不會被婆婆打？” 

凌珍珠輕拍妹妹一下：“ 胡說。宋太太知書達禮，又溫文爾雅，對我不知有幾好。”

“ 那他家的兩位千金小姐呢？”  

凌珍珠沉吟，宋榮庭的兩個妹妹確實是有些古靈精怪，不易敷衍。

“ 我認識一位秦太太，她針線烹調樣樣再行， 你不如拜她為師，臨時抱佛腳學幾招。省得你到時候給你那兩位刁鑽的小姑子們背地裡嘲笑。”

於是，凌珍珠次日就準備好禮物，每天到秦霞影家裡拜師學習女紅烹飪去了，此後凌水仙也有了堂而皇之的藉口常去那裡找姐姐。

有時凌水仙也能邂逅秦風一面，同他說上幾句話。他似乎總是在忙，總有着做不完的事情。

聽見鑰匙在門鎖轉動的聲音，秦風走進來了，凌水仙立刻抬起頭來，靜靜地，望着他微微一笑。

兩人目光接觸之時，她連忙側過臉去，假裝漫不經心地看着別處，臉卻熱了起來。

花費心思等待偶遇是值得的，再漫長的等待都值得。

她也曾看見過鄭銘母親的照片，鑲在一個小鏡框裡。天仙般的美女，明眸皓齒，肌膚勝雪，如同一朵嬌艷的清水荷花，麗質天生楚楚動人。

鄭銘長得極像他母親，尤其是那雙顧盼有神黑如點漆的眼睛。鄭銘的母親如此美麗，怪不得他父親對她念念不忘，一往情深。他沒有再娶，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看見這張照片之時，凌水仙忽然感覺到心痛，沒想到她居然敏感若此，竟無緣無故地落下淚來。

原來真心地愛上一個人，心裡眼裡只有他是這種感覺。但這種感覺並不甜蜜，而是帶着許多苦惱，凌水仙感受着心被烈火焚燒的滋味。

入夏了，快放暑假了，夏日炎炎，窗外的蟬鳴聲似乎也染上一抹無端的愁緒輕愁。

凌水仙整天都想着秦風，夜晚做夢也夢見他，這裡、那裡、無論哪裡都有他的身影。

秦霞影將這一切都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裡。她是過來人，她也經歷過青春年少，有過刻骨銘心的戀愛。情緒波動，易喜易悲，都是陷入愛河中妙齡女子的通病。

這天起床梳洗過後，秦霞影常年累月辛勞，又加上病癒不久，輕輕咳嗽了幾聲。自己還未十分在意，早起的秦風已經體貼地為姑姑披上一件衣裳。

秦霞影笑道：“ 總以為自己還像年輕時那樣強健，沒想到就大病了一場，原來不服年紀不行。”

秦風遞上一杯茶給姑姑，他說：“ 姑姑，這些年來您太辛苦了。如今孩子們已經漸漸長大，可以生活自理了，您別太操勞了。”

“ 你呢？ 快三年了，你有沒有想過，向前走一步，開始新的生活呢？”

秦風的目光黯淡下去，他沉默許久，緩緩說道：“ 我相信他還活着，總有一天， 我會找到他的。”

秦風神思恍惚，仿佛飄蕩的風箏悠悠然飛出去好遠，心中悽然泛着酸楚的漣漪，慢慢地擴大，一圈又一圈。

風箏還欲飛得更遠些，肆意掙脫羈絆，他猝然驚醒，急忙拉回搖曳的思緒。

這幾年來，秦風從來沒有一天停止過對沈雲飛的刻骨銘心的思念。可憐天下有情人，原來感情就是這樣，真心愛上了就無法自拔，愛得越深陷得越深。

秦霞影看秦風愣愣地出神，喝了一口茶，輕聲細語地問道：“ 北宋詞人晏殊有首浣溪沙詞裡的句子你還記得嗎？你年幼時，我曾經教你背過許多唐詩宋詞。 ”

秦風回過神來，說：“ 姑姑，是哪幾句？” 

“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秦霞影溫言勸慰道：“ 這幾年音訊全無，哪裡都找不到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你還那麼年輕，只要心裡永遠地紀念着他，也算是情深意重了。”

瘋狂的尋找，痛苦的等待， 一轉眼，竟然快三年了。

秦風沉默着，夏日的驕陽如火，窗外樹上的蟬鳴叫得聲嘶力竭，似要嘔出血來。

他是聰明人，何嘗不明白凌水仙的心思。只是，他這一生真心實意地愛過一次，已經足矣。既然已經訂下終身盟誓，怎能輕易背棄誓約。他堅信沈雲飛還活在這個世上，總有一天， 他們會重新相聚的。

接住姑姑關懷的目光，秦風靜靜地說：“ 我現在只想着將三個孩子好好撫養長大，給他們最好的教育，讓他們成材。 ”

秦霞影目光憐惜，輕輕說道：“ 如今我的身體已經康復，家裡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孩子們都很懂事，特別是銘寶，這孩子已經成了我的好幫手。”

“ 外面是什麼聲音？” 秦風側耳傾聽。

忽然，街上傳來一陣陣響亮清脆的鞭炮聲，接着是鑼鼓震天響，夾雜着人們的歡呼聲。 

“ 日本宣布投降了，我們勝利了!”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 抗戰勝利。廣州宣告光復。

秦風走到街上，他沒見過那麼多人，似乎傾城出動，從大街小巷湧出來，敲鑼打鼓，燃放鞭炮，奔走相告，歡慶抗戰勝利，廣州光復。

許多人開懷暢飲，喝醉了，流下激動的淚水。

夏日炎熱的陽光錦繡地映着鑼鼓喧天，歡聲笑語滿目琳琅，喜氣洋洋盈腮，滿城到處是喜悅歡慶的人群。

抗戰已經勝利了，可是， 你又在哪裡？秦風心裡喃喃地問道。 

往事歷歷仿佛潮水瞬間湧上心頭，仿佛看到沈雲飛的笑，仿佛看到一陣風吹過，無數菊花的花瓣隨風輕輕地飄落在池中，池水映着天上月亮的倒影，雲影，花木的剪影和他們的身影，層層重疊着。

“ 看到了嗎？” 沈雲飛指着他倆水中的倒影，低低地說：“ 我們就要這樣肩並肩，永遠地在一起。”

倒影蕩漾在他的心頭，那個風華絕代的翩翩美少年，含笑向他走來。

在這個夏日的夜晚，滿城歡慶，人聲鼎沸，唯有天上的星星目睹了秦風隱藏的寂寞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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