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中的铁原阻击战(14,完) 萨苏 徐信 187师,是63军的另一个主力师,不但换装苏式装备最早,还有一位传奇的师长,此人就是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徐信上将。 徐信,原名徐连晨,七七事变后,于1937年9月参加八路军,是一名地道的燕赵子弟。或许天生带着对战争的敏感,这位未来的将军在抗战期间很快就崭露头角。一打邱门,二打定县,三战马庄,到抗战时,从士兵开始军旅生涯的徐信很快因为战功升任冀中军区6分区第32团团长,被称为杨成武麾下的一员爱将。 事实证明,杨成武没有看错人。1945年,为了阻击八路军的攻击,日军在献县大修工事,号称要“固若金汤”。结果碰上徐信,一个预先多次演习的连续爆破,就生生地将献县城拿了下来。1947年,傅作义手下的王牌军35军和晋察冀野战军第3纵队在涞水遭遇,一仗之下,“虎头师”32师师长李铭鼎被击毙,而守涞水的主将,就是时任8旅23团团长的徐信。因为这个失利,抗战之前就是老行伍的35军军长鲁英麟自杀身亡,谁能想到一员老将竟然被这个小字辈活活逼死。 抗美援朝期间,徐曾担任第63军188师563团团长和187师副师长、代师长。1951年参加抗美援朝,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3军187师代师长,师长。1953年回国,次年到苏联入伏罗希洛夫高等军事学院学习。1957年回国,任高等军事学院合同战术教授会副主任,训练部副部长。1962年起任66军军长,北京军区参谋长。1980年11月任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助理。1982年12月至1992年10月任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1964年晋升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88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获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中共第十二届中央候补委员,1987年被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1992年退役。2005年在北京因病逝世。 有将军的老部下回忆他的作战风格,说徐信打仗多刁啊,攻也行,守也行,“猛如虎,狡如狐”的绰号,给他才最合适。 徐信作战机巧,灵活,爱动脑筋。在河北至今流传着“徐团长倒着走走死鬼子骑兵”的传说,说的是梯子沟战斗中徐信率部阻击日军扫荡部队,掩护杨成武司令员的总部突围的传奇。战斗中偷袭的日军战斗动作十分迅捷,但遭到徐部顽强抵抗,偷袭一分区指挥机关未能成功。恼羞成怒的日军出动骑兵部队死死咬住了徐信率领的一个连掩护部队,形势十分凶险。 徐信却十分冷静,带部队用八路军的老传统“敌进我退”在山区大绕圈子,竟然连走了两天两夜,日军骑兵不习山路,竟有被“走死”的,却始终捕捉不到不断变换位置的八路军,只好收兵。事后老乡传说徐信所部行军时一旦疲劳就会倒着走一段,这样走了一阵又转过身来继续走,日军始终在他身后扑空。 这当然不是气功或者别的什么神秘的东西,科学地说,只不过是倒着走与正着走使用的肌肉不同,这样做可以让肌肉群得到轮换休息而又不用停下来。所以徐信所部两天两夜都在不断移动,使敌军始终无法捕捉到他。 梯子沟一战,有些部队特别是后勤部门因为跑不动被日军追及,伤亡甚大。若是都有这样的机动能力,可能损失会小得多。 在五次战役中,和志愿军其他前线部队一样,徐信的187师在突围中打得十分艰苦。 应该说,第五次战役的开局,187师打得十分出色。作为军主力,该师在进攻临津江,突破雪马里的战斗中打得异常凶狠。面对“联合国军”重点设防的临津江防线,徐信一改志愿军擅长夜战的特点,制定了一个白昼渡江的作战计划,亲率主力561团率先突击敌军防线。由于训练十分严格,187师在敌前隐蔽极好,渡江动作极快,充分利用了敌军措手不及的短暂时间,过河即全力向前穿插。尽管敌军随后用飞机迅速封锁渡口,但已经过河的187师、189师等部队全力前插,使敌方十几公里的防线崩溃。这一战,63军重创英军29旅,全歼格罗斯特营和一个炮兵队、一个坦克连。在志愿军左中右三路进攻部队中,左翼的63军进展最为顺利,19兵团通令嘉奖并授予187师“猛插分割”锦旗。彭德怀司令员通令表彰187师:“这种勇敢穿插分割的精神,值得各部学习,特予以通令表扬。” 但是,正因为突得靠前,撤退的时候187师比其他部队也就更加艰苦。 5月21日,189师在洪川江断后掩护全军后撤。次日,和军指一起行动的187师让军指先走,在洪川江与北汉江之间的金珠里与敌突前部队交火,掩护疲惫的189师脱离战线。此后,187师自己也开始向北汉江后撤,其间一度被进展飞速的美军截断在敌后。但是,有反扫荡经验的徐信果断指挥部队避实就虚,在敌人空隙中不断钻进,最终顺利到达北汉江边。 在到达北汉江的时候,187师的官兵惊讶地发现,尽管自己一刻不停地行军,但美军部队竟然先一步已经到达了江边,一个美军军官正在上游组织部队徒涉渡江。美军的侦察机,就在江面上盘旋。 双方机动能力的差别暴露无遗。 接到侦察员报告的徐信显然面临着极严峻的考验——如果等待黑夜的到来,部队在江南很难不被敌军发现,几个小时就可能遭到合围。如果消灭面前的美军再渡江,敌军数量不少,又有装甲部队伴随,这将是一场极艰苦的硬仗,已经弹尽粮绝的部队,恐怕很难完成任务。 在艰难中徐信做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部队卸下伪装,大摇大摆地渡江! 志愿军的军事素质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整整一个师已经无粮无弹的部队,镇静地排成整齐的队伍,如同阅兵一样在美军的武器射程内开始了渡江! 美军无动于衷——无论空中还是地面的美军,都把187师当成了南朝鲜友军。此时,美军各部奉命以最快的速度追击志愿军后卫部队,谁也无暇和战绩不佳的南朝鲜人打招呼。187师的渡江,成功了。 如果说徐信只是灵机一动就骗过了美军,那是对整个军事科学的侮辱。战争不是赌博,187师渡江的时候,留在最后的,是炮兵。徐信将炮兵留在南岸,目的是一旦有变,就把残留的炮弹全部倾泻到上游渡江的美军头上,把整个战场搅成一锅粥,以炮兵全军覆没的代价掩护大部分步兵脱离战场。 徐信自己也留在南岸,和炮兵在一起。 幸而,美军对此毫无觉察,范佛利特做梦也没想到志愿军会这样“友好”地和美军从一个地方渡江。 入夜,美军不愿这个时候在善于夜战的志愿军面前行动,停了下来开始宿营。徐信乘机率领炮兵缓缓撤过北汉江。他发现,在对岸江边的芦苇丛中,军长傅崇碧正焦急地等着他。 187师渡江的时候,傅崇碧始终在江对岸等待,直到看着徐信带着炮兵撤下来,才长出了一口气——187师是傅崇碧的王牌,眼看铁原难免一场恶战,要是这张王牌还没打就丢在北汉江,那后边的仗还怎么打? 187师继续后撤,途中接到情报,一路美军以坦克搭乘步兵沿北汉江西北岸在向63军的背后迂回。但是,夜间不习惯行动的美军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攻击时机。188师563团,徐信师长起家的老部队,已经在临津江青平里渡口背水为阵,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场激烈的阻击战。 据说,红军强渡大渡河的时候,也有同样的一幕——国共两军隔江打着火把相安无事地行军赶往泸定桥,甚至红军还会吹国军的联络号问候对方。中间大雨突降,国军留下宿营,对岸的“友军”却继续前进,结果——第二天,泸定桥落入红军手中,“第二个石达开”成了纸面文章。 有勇,有谋,有运气,可就是这样一名善战又能战的将军,6月9日面对铁原前线的重任,恐怕也不得不承认这副担子沉得要命。 虽然此前铁原战斗的主角是188师和189师,但187师其实一直在一线——按照傅崇碧的作战指挥,187师始终担任右翼防御主力,承担玉女峰以东,涟川至铁原铁路,公路(含)以西地域的防御,以防敌方中央突破,几乎和189师同时与美军发生战斗。只是此后美军选择189师防御正面进行突破,187师的阵地才略微平静。但随着前线的战斗越打越紧,187师的部队不断被抽出投入一线救火,不但伤亡很大,而且大多一上去就被黏在前线无法下来。到6月9日,徐信师长的手里,实际能够使用的兵力只有一个团。 但这还不是主要的,更重要的是,无论蔡长元还是张英辉,都是沙场老将,他们在前面的防御中,已经把阻击战的招数施展到了极限。蔡长元的机动防御最大地削弱了美军进攻的势头,张英辉的藏兵于九地之下让美军如同破裤子缠腿般步步难行。连李奇微也不得不在回忆录中带着醋意写道:“敌人再次以空间换取了时间,并且在其大批部队和补给完整无损的情况下得以安然逃脱。” 但是,以空间换时间的战术,首先要有空间。打到这个时候,志愿军在铁原前方的防御空间已经基本被用光,整个阵地只剩了窄窄的一条。打阻击经验丰富的徐信就算手拿方天画戟,让他在屋子里和人家肉搏又怎么使得开? 而美军经过十几天的鏖战,也逐渐掌握了志愿军的作战规律,加之铁原前方并非高山峻岭,而是丘陵地带,这样在敌方饱和的火力强压下,187师不可能仅仅依靠意志就守住阵地。 一边打一边在琢磨,徐信师长平静地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守不住,就不守好了,只要不让美国人进攻就可以完成志司的任务嘛。 不让美国人进攻?怎么可能?那除非李奇微是我们送去的无间道。 徐信就是有办法,他的办法是——反攻。 此时谈反攻更令人惊讶,因为兵力、火力上我军全无优势。志愿军的反击通常选择夜间进行,特别是面对的美军在五次战役中已经打得“成了精”,对于志愿军的夜袭作战准备十分充分。他们每到晚上,必要收缩阵地组织夜间防御,在面对志愿军的一面,美军则摆出了非常特别的一种防御阵型。 这种防御阵型,是用装甲部队的战车围成环形,外面放上蛇腹铁丝网,将炮兵和探照灯部队放在中间,形成一座钢铁的移动城堡。这种移动堡垒的位置,通常设在比较开阔的地势上。夜间,美军不断释放照明弹,照亮周围,使志愿军夜袭的企图面临着极大困难。 在这样的防御工事面前,连靠近都困难,如何能进行攻击呢?即便是五次战役打响之时,志愿军要强攻如此大敌,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何况,打到此时,63军上下已经几乎弹尽力竭,如何能攻得动呢? 大概也是看出志愿军对这种集群防御没有太好的办法,依靠“钢铁城堡”的美军十分猖狂,每到傍晚,美军的炮兵就会对铁原方向发动一次近乎疯狂的炮击。美军的炮兵多自行火炮,非自行火炮则都有大马力牵引车,打完,美军把大炮拉回“钢铁城堡”里面,从美国来的慰问团就在“钢铁城堡”的后面开始演出。 查证西方史料的时候,一个事实吓了笔者一跳。直到6月9日,到铁原前线慰问的,居然是美国乡村音乐巨星Elton Britt,约德尔唱法的集大成者。他在当天演出完毕后前往横城继续慰问那里的美军官兵。如果这位巨星晚一天离开,只怕难免丧身战场。志愿军官兵——当时对美国乡村音乐可说一无所知——不会因为这位歌星在场就手下留情。 徐信师长的作战计划依然是进攻,但他把自己的步兵放在了二线,并不准备让他们利用黑夜去靠近美军阵地。他真正想用来反击的主力,是63军一直雪藏的炮兵。 说“雪藏”其实是不贴切的,因为63军并没有雪藏炮兵的意思。由于组织得当,63军在后撤途中带回了大部分重型火炮。该军军属炮兵团辖3个炮营,1个火箭炮营,还有一个装甲汽车队。根据美国《时代》杂志报道,当时在铁原前线,志愿军使用了美制155毫米榴弹炮和苏制150毫米榴弹炮。但是,志愿军的大口径火炮阵地一贯是美军空中攻击的首要目标。而志愿军的火炮很大程度上需要依靠畜力牵引,机械化程度较低,道路又大半在美军封锁之下,所以,大中口径火炮机动性能较差。铁原前线双方炮兵实力相差太大,调上去的火炮经常在对射中轻易被炮术熟练的美军摧毁,或者刚刚放列就遭到美军飞机的空袭。所以,铁原之战的大部分时间,炮兵部队一直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仗,始终在和美军捉迷藏,没有找到能完全发挥自己作用的战场。此时,志愿军的火炮阵地已沉寂多日,大部分重型火炮已经随主力部队后撤。只有大口径迫击炮还留在阵地上,火箭炮营还没有撤走。 徐信的看法是,美军的钢铁城堡固然坚固,但是如同曹操建了连环舟,固然安稳,但也把自己拴死在那里了。枪是够不着它,也打不动,可要是炮来打呢?那它周围的开阔地就不够宽阔了。我们打它,它要么不跑,那我可以动,它不能动,那不就是挨打的靶子嘛?它要么跑,周围那么密集的车辆人员,半夜里还不知道要压死多少自己人呢。既然如此,与其在阵地上等它来攻,不如我们先去给它来个火烧连营算了。我们的炮兵原来不好打它,是运动不上去,现在铁原都打到了自家家门口,我们把前线的迫击炮集中起来,加上军部的火箭炮,拉上去就能进入射程,不设炮兵指挥所了,也不要瞄准了,那样大的目标,打着什么算什么,给他来个一锤子买卖好不好?等把它打毛了打乱了,我的步兵上去再干它一家伙,这么大的动静,不信美国人一两天能缓过来。 对徐信这个建议,傅崇碧作何反应有完全不同的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仿佛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傅崇碧一拳砸在桌子上,187师反攻的方案就此制定。一种说法是傅崇碧苦笑一声,没多说话,只是把军直属的火箭炮营交给了徐信。这两种说法哪个是真已经无从分辨,但傅崇碧对前线的认识应该和徐信没有多少区别。在前面的阻击战中,打得紧时,傅崇碧把自己的警卫部队、军部的勤杂人员都组织起来,派上了前线。到63军视察的杨得志看着空空如也的63军军部头皮发麻,一咬牙把兵团司令部警卫营抽调出来“借”给63军,没两天又被傅崇碧大部分送到了前沿阵地。 应该说这是被美军逼出来的一招。事实上如果不准备在铁原城里打巷战,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巷战傅崇碧不是没想过,但志司给63军的命令是阻击美军于铁原之外,而不是在铁原和美军据城而战,那将使铁原对志愿军的战略转移失去意义。而且,铁原城已经是一片废墟,美军一旦进城,就可以用火力切断志愿军后撤之路,真打起来无论阻击成果如何,63军肯定是不可能出来了。所以,这是下下的选择。从5月29日打到6月9日,战斗已经进行了十二天,离志司要求的“十五天”阻击期限还有三天。傅崇碧把还没有撤离的军属炮兵全部配属给徐信,能不能顶住完成任务,确实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徐信的反击,在6月10日夜间打响,出击的炮兵部队一线配置迫击炮,二线配备“卡秋莎”火箭炮,在步兵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进入美军“钢铁城堡”对面的阵地,因为志愿军部队已经几天没有成建制的炮火反击了,美军只对中国军队的步兵袭击作了防范。凌晨2:00,由一门120毫米迫击炮发射黄磷燃烧弹指向,63军炮兵各自为战,在最短时间内把炮弹打光。对面美军上百辆坦克围成的营地顿成一片火海。 混乱中美军并非不想还击,但仅仅打了几炮就发现中国军队的炮兵阵地无从分辨,猝不及防中美军准备第二天进攻的弹药被志愿军发射的火箭弹点燃,剧烈的殉爆造成了比志愿军炮击更壮观的爆炸。 唐满洋所在的566团,此时已经撤下来保护正面阵地侧翼,同时充当军队的预备队。10日深夜,他亲眼目睹了这次令人难忘的炮击。 “我们的炮不是在一个阵地上,从前线十几个点一起朝美国人的头上打,被美国人炮弹炸弹欺负狠了,阵地上都在喊‘炮兵,炮兵’。美国人阵地上,那不是一般的爆炸,是整个一片在燃烧,坦克啦,炮啦远处也看不清楚,可那个火和平时不一样,那是一种红的、黄的、白的掺杂的火,是铁在烧!” 63军的炮兵把残存炮弹全部打光,然后全部撤出战斗——这完全吻合徐信的战斗设想。这次突袭,就是“一锤子买卖”,炮弹全部打完,否则留下来也只能是累赘。 炮兵之后,187师的突击队乘着美军混乱之际,对美军营地发动突袭。这一次,美军的炮火再无阻击,突击队员直把手榴弹丢进残存的美军营帐之中。 对于这次中国军队的突然袭击,或许是因为被视为耻辱,美军记载很少。根据只言片语的记录,我们可以知道,遭到攻击的美军至少有第7步兵师和第17炮兵团的部队(志愿军始终认为打的是美军骑1师,但是,无法从美军的资料中得到证实),大部分美军在遭到袭击的时刻感到十分突然,他们果断地逃离了现场,任由志愿军对物资和车辆发泄炮火——对于美国来说,这些永远不及士兵的生命更珍贵。因为一辆坦克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可以制造完成,而一个士兵,至少要十八年。这也和徐信将军回忆炮击后中国步兵冲进美军营地投掷手榴弹如入无人之境颇为吻合。被袭击后的第二天凌晨,大雨滂沱,但美军步兵第7师的一部分士兵出于安全考虑没有敢回到营地,他们在树林中抢救伤员的时候拍摄了一张照片,让人不由想起美国朝鲜战争纪念碑的造型——焦虑,疲惫,神色木然身披雨衣的步兵们,在朝鲜的荒野中艰难地执行任务。 另一条值得一提的记录是当天和志愿军作战的美国兵中,有一个负责操作探照灯的一等兵弗兰西斯·华尔(Francis P。 Wall),战后一直坚称当时美军遭到了不明飞行物UFO攻击。他坚决地把自己的看法谈给飞碟研究专家约翰·提摩曼(John Timmerman),而提摩曼则将其公开发表,曾经轰动一时。在这份报告中,华尔回忆了UFO带着奇怪的啸音对美军阵地进行攻击的过程,以及自己用M-1步枪击中UFO,并遭到报复的过程。他的战友也承认那一天之后华尔的体重从180磅直跌到138磅。这一事件在世界不明飞行物UFO研究会的目击记录中,被编作1076号。 不过,也有他的战友悄悄地对记者说华尔可能是在战争中受的刺激太深,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用中国话,所谓失去了理智,就是吓昏了头…… 这和徐信将军指挥的这次“一锤子买卖”的炮击有何关系,还不得而知。 遭到痛击的美军并没有发动即时的反击,而是退后一步,等待物资和装备的补充。 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是捞了便宜的徐信打上了瘾,非常希望11日晚上再来一次。去找傅崇碧要兵,说哪怕用俘虏来抵也成。 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傅崇碧只回答了一句话——“徐信,你看我跟你去怎么样?” 徐信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傅崇碧也觉得很可惜,但是没办法。63军是真的快打光了,13天铁原大战的惨烈超出很多军事学家的想象。傅崇碧已经快连哨兵都没有了,以至于打完铁原,撤下来见到彭老总,傅崇碧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要兵”。彭德怀当时就拍了板——“我给你补两万”。 187师顶住了,傅崇碧终于可以微微地松一口气了。 傅崇碧松了一口气,李奇微叹了一口气。 6月11日,李奇微代表“联合国军”司令部,下达了暂停超越铁原线发动攻击,就地组织防御的命令。 1951年6月18日,美国《时代周刊》刊登了一篇名为《朝鲜战场的第二个仁川?(BATTLE OF KOREA: Another Inchon?)》的文章,把李奇微在铁原的突破与麦克阿瑟在仁川的登陆相提并论,大肆夸赞这位将军的丰功伟绩,认为这是对红色中国军队实施全歼、彻底扭转战局的最好机会。 假如这篇文章出现在五月下旬,李奇微一定会大叹深得我心——切断铁原,把志愿军的主力留在临津江以南,正是他实现军事生涯顶峰的最好时机。他也深信在自己处心积虑的设计中,弹尽粮绝的志愿军很难脱出自己的手心。然而,如今一切可能都不存在了。 他暂停攻击是无奈的。63军的阻击挡住了他攻击的箭头,与此同时,20军58师在史仓里华川,15军在芝浦里,朝鲜人民军第一、第三军团在战线两翼的阻击,也让他无法过分深入。抬头看去,志愿军利用铁原阻击争得的时间,已经在铁三角底部的伊川地区重建了稳固的防御体系。而美军的进攻此时已经打到了筋疲力尽,曾有多次遭到志愿军夜袭的时候,美军连哨兵都在呼呼大睡。悍不畏死的中国军人,刁钻的战术,崎岖的道路,滂沱的大雨,美国兵从来没有打过这样艰苦的仗。美国的有识之士也开始认识到,彻底击败中国人民志愿军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妥协方式结束战争方不失为最明智的选择。 一个月之后,板门店谈判正式开始。和平开始向朝鲜,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度露出了曙光。 记者对战争的理解,与军事家的差距是二十天。 哭笑不得的李奇微看着这条迟到的“新闻”,只能这样感叹了。 6月12日,志愿军的战略转移已经完毕,按照志司的命令,63军撤离阵地,铁原阻击战的大幕终于落下。 一场战争的落幕,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似乎是一个温情的时刻,然而,对每一个战场上的战士来说,感受又绝不相同。 我问唐满洋撤下来那天他什么感受。 他半晌无言,缓缓走到窗户前头,看了老半天,忽然对我说:“苏权铭那天带着一个连来接我的阵地。我说,美国人的炮打得没数,这一仗打下来可悬了,老苏,你有啥话,跟我说说吧,我给你带回去。苏权铭说,你快下去吧,我没事儿。 我再问他,他还是说,我没啥好说的,这儿太危险,你快下去吧,我得布置防御了。我就回头往下走,刚走到山脚,突然炮就响了,集中打我们阵地。这一回炮打得特别凶,我越听越不放心,炮声一停,赶紧往阵地上跑。到阵地上一看,苏权铭和他的指导员,都让炮弹给炸死了……我就……我就……”天杀星唐满洋吸了口气,声音带了一点发颤,“我就拿了我那个大衣,给他盖脸上了。” 他伸出手去,双手对着空气异常轻柔地做了个覆盖的动作,仿佛那下面是什么一碰就会破碎的东西。 “这个时候,撤退的命令就传下来了。” 后来才知道,苏权铭,是唐满洋的老搭档,特等功臣,打窦家山的时候,两个人就分率敢死队的两个分队。 沉默半晌,唐满洋温和地看向我,缓缓地但诚恳地说道:“打仗的事儿,就说到这儿吧,以后再不说了,好吗?心里太难受……” 杨恩起记得最清楚的,是撤退到伊川以后,国内送上来的火腿、肉罐头吃都吃不完,也有蔬菜了,也有水果了,还有慰问演出,世界仿佛在一天之内从地狱转到天堂。 只有一个瞬间灼烈得如同刺痛的伤口。 566团1连被评为大功连,但战斗打响前两百多人的1连,只有杨恩起一个人能够走上领奖台。他的战友们,不是长眠在铁原前线的山岭里,就是在后方的医院中。 虽然也带着两处伤,但杨恩起走上领奖台的时候十分镇静,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1连。全连的战友,都在看着自己。只是当他把带着绷带的手举上帽檐敬礼的时候,掌声中全场的人都哭了。 他们在为那些不再能走上领奖台的战友而流泪。 但他们其实更应该骄傲。长津湖冰雪中奋勇追击的中国军人让世界知道,当战争走进中国人的轨道,我们不畏惧任何敌人。而铁原燃烧的阵地同样让世界知道,即便一切占尽上风,与中国人的战斗依然要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这一切都宣示着一个即将雄踞东方的民族正在傲然直起自己的身躯。 从此,再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轻松地议论对中国开战这样的话题,虽然在此前的一百年,这种话题都可以在咖啡桌上谈定。因为那些在长津湖和铁原长眠的中国军人已经告诉了世界,无论占上风还是占下风,都不要轻易与这样一个坚强的民族为敌。 直到今天,这条戒律,依然是世界大国们无法逾越的准则。 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彭德怀元帅,面对从铁原撤下来的63军官兵,把下面的话语毫不吝啬地加之于这些有名的和无名的中国军人——“祖国和人民感谢你们!我彭德怀也感谢你们!” 在志愿军撤出铁原的同一天,“联合国军”进入只剩残垣断壁的铁原,然而,此时他们已经对这座城彻底倒了胃口。直到日历翻到二十一世纪,仍然没有人尝试让这座城市恢复生机。直到今天,这里依然是一片被时间凝固的废墟,如同化石,纪念着这次世界军事史上无法磨灭的战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