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延安朝圣记(一) 金唢呐2011-8-27 为了给党过九十寿,我们学校组织了去三大革命圣地参观。具体安排是:校级干部去“革命摇篮”井冈山,正处级干部去“红太阳升起的地方”延安,副处级干部和支部书记去“新中国从这里走来”的西柏坡。官场上的事情确实学问多多,党办室安排这些活动真称得上是煞费苦心:级别越高行走距离越远,差旅费开销越多,党的历史也越长:只有校级干部才有资格去摇篮!後来校党委觉得光是行政人员去也不合适,业务人员会有议论,这岂不是“冷了弟兄们的心”?再说,知道分子的思想改造任务还是十分艰巨的,稳定和谐少不了他们。于是把博导(其实完全没有行政职务的博导也没几个)安排在了延安组,一般教授安排在了柏坡组,把“教授相当于处级干部的待遇”,落在了实处。于是,三批人分不同时间浩浩荡荡向三大圣地挺进,三支人马强又壮,宛如三大战役,一时间成了学校的热点话题。 我们这一路去延安的坐的是“夕发朝至”的列车,党办室动用各种关系买齐了卧铺票,这些事儿衙门考虑的极为周到,男的一个车厢,女的另外一个车厢,省得尴尬难堪,日後还让人说闲话。这上下铺的分配也比较公平,五十岁以上的睡下铺,四十五岁以上的睡中铺,其余的睡上铺。这些人看来是经常公款旅游,经验丰富,知道该怎样打发火车上的时间。大部分人还是孔乙己的“一碗酒,一碟茴香豆”的做法,上车前在车站买一袋真空包装的酒鬼花生,一瓶小二(即二两瓶装五十六度的北京二锅头),胃口好的、晚上没吃饭的再加袋真空包装的鸡翅,上车後边聊边喝,而且喝之前还要象征性地拿起酒瓶碰一下,和老外“龚自珍”的喝法(拿根红肠自斟自饮)还是不一样。不喝酒的就凑在一堆在打扑克,是斗地主、升级还是双A,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我是没兴趣。 想当年坐火车不是这么个坐法。我记得八十年代初在河北唐山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半只烧鸡进北京”。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说当时从秦皇岛到北京的票价,大概相当于半只烧鸡的价格;二是说人们在火车上吃着烧鸡喝着啤酒,烧鸡吃完,北京到站。那年头人们吃烧鸡的机会甚少,借着出差的机会,没有了老婆的唠叨,孩子的纠缠,鸡大腿、鸡胸脯都给了孩子们,自己只能啃鸡脖子鸡屁股。出差在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趁机用出差补助大快朵颐。通常的做法是两人买一只烧鸡,一人一瓶啤酒,其中一位下手把烧鸡大卸八块,具体程序是先把鸡大腿拧下来敬对方,随後自己也拧下一根,用嘴咬住粗端,用力横向撕扯,连皮带肉啃下一大快来,弄得口唇四周甚至双颊都是油渍,然後大口咀嚼,让邻座好不羡慕。 我怀疑这是受鬼子小队长的影响。电影《铁道游击队》中的鬼子小队长就是在吃烧鸡时让土八路给收拾的,啃鸡大腿时做狼吞虎咽、饥不择食状,吃相和这很相似。再不就是看《列宁在1918》的结果,那时电影少,两个列宁(《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都看过至少十遍以上,里面的台词倒背如流,画面永生难忘。电影给人印象最深的画面还是“阿芙乐尔号”巡洋舰的水兵(还是工人赤卫队员?记不得了),坐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一边听着美妙的音乐,看着《天鹅湖》四小天鹅一双双美丽修长的大腿,一边啃着一个肥硕的鸡大腿,看得人胃肠饥渴和性饥渴同时发作,到底该把眼球聚焦在那只腿上,一时难以取舍。真恨不得双眼可以各自独立转动,做到人腿鸡腿两不误。好像毛子水兵啃鸡大腿时,也有这个“咬住鸡大腿粗端,用力横向撕扯”的动作,只是比鬼子小队长从容了了许多。 卧铺车厢是10点钟熄灯,时间一到,斗地主的放下手中的扑克牌,喝小酒的仰脖干完最後一口,再抖抖手中的塑料袋,看看还是否还有隐藏在角落里的花生豆,然後上中下铺各就各位,不一会便鼾声大作,如雷贯耳,吵得我一时难以入睡。不能不承认,我党的干部队伍确实是过得硬,真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烂的队伍。白天胡吃海塞、狂嫖滥赌,有时间倒头便睡,无论是开会还是坐车,环境是否嘈杂、床位是否舒服、凉热是否适中都不受影响,完全没有豌豆公主的毛病。相比较而言,我就要惭愧得多,被这些呼吸暂停综合症患者们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xiu,三声),最後也没睡踏实,没睡几个小时就被尿憋醒,看看窗外东方已露出鱼肚白,没过多久便旭日东升霞光万丈,“看飞奔的列车,已驶过古长城的垛口。”我们这代人是读着这些狗血文学长大的,潜意识里都是这些玩意,所谓诗兴大发就是狗血四溅,要多少有多少,要多热有多热,要多腥有多腥,绝不是那些当代小资能比的。 下火车後一行人就上了一辆旅游大巴,上来个甩小旗的导游小姐,据说是通过熟人介绍,是全国十大优秀导游。人家一上车先来个自我介绍: “我姓李,大家可以叫我小李,也可以叫我李导。”然後一指旁边的司机,“这次为我们开车的是张师傅,是我们车队最优秀的司机,技术过硬、思想过硬、作风过硬,请大家尽管放心”我参加过很多旅游团,导游小姐上来都是这一套,所有司机也都是三硬司机。说到这儿,再多说几句导游。就拿我们这个李导来说,乍一看和其它地方的导游没什么区别:个子不高,伶牙俐齿,皮肤古铜色(实为紫外线灼伤),身材微瘦,也就是通常说的魔鬼身材。我们队里有一位体魄健壮且爱与女性搭讪的中年男士,曾在宝塔山下与导游叫板,比试看谁先爬上去。这主儿平时酷爱锻炼,每天早上都要围着操场跑上十几圈,然後还要在单双杠那比划几下,盘杠子、引体向上都是必选节目,练就一身腱子肉。爬山比试结果让人大跌眼镜,“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他爬了不过三分之二的路程,人家导游已经在山顶上得意地挥舞小旗了。其实这位老兄不知道,山区的导游小姐,虽然看上去瘦弱,但十分灵活、皮实,“导游爬山比猴快”(注1)是一个普遍现象。 延安导游的开场白还是有点不落俗套的地方:“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天能够为大家服务是一种缘分,我一定会让同志们这几天过得开心、愉快。对了,还得跟大家解释一下,到了延安,就要按照延安的习惯来称呼,我们在延安这几天不叫先生、小姐、女士,不称呼官衔、职称,一律叫同志!”後来证明,这位导游小姐说的完全是P话,没错,她招呼我们集合、上车、吃饭、购物时都是称“同志”,可提到毛泽东、周恩来时却从来都是毛主席、周总理,不经意间还是露出了马脚,中国人绝不会有什么平等的观念,不过是逢场作戏、骗人的把戏而已。 依我看,延安导游跟其他地区导游最大的不同,还是她们对共产党毛主席周总理真有感情。我曾去过曲阜孔庙,那里的导游尽管业务也很熟练,讲起孔孟来口若悬河,如数家珍。但能感觉到她们只是机械的背诵,感情上没有对孔孟儒家的景仰,也没有对儒学学说的理解,更不愿意与游客交流切磋,完全应付差事混饭吃。延安导游则不是这样,看得出来,她们是用“心”在说,用“情”在导,说到激动处,眼里居然还噙着泪花,犹如杜鹃啼血,叫人好不感动。 一路上,导游小姐痛说革命党史,激情介绍延安整风,主席长主席短的叫得好不亲热,高潮处还声音哽咽,听的人也跟着激动,还真有点“心口莫要这么厉害的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档住了……”(注2)的感觉。看得出来,这导游小姐是下了功夫的,後来听说她们不仅要在旅行社进行业务学习,还要经过延安宣传部的培训。大概导游自己也知道,光靠红色狗血也叫人起腻,还得来点其它玩意儿。人家可是荤的素的都有,一路上红段子黄段子交替往外抖,两手都硬。而且导游唱功也不错,嗓音高亢且圆润,看来是吼秦腔的功底,又有唱流行歌曲的爱好。一路上导游不时用陕北话唱上几句。原来我还以为她不过是会唱几句“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梁,一个个窑洞一座座房”“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可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小看了李导。人家红黄两道都精通,《绣金匾》唱得动情,让人热泪盈眶;《兰花花》唱得撩人,让人下面潮湿。“听红色经典,则湿眼眶;赏黄色民歌,则潮裤裆:是上亦湿,下亦湿。然则何处而干耶?”(注3)我想大概干燥处就是口腔和喉咙了吧,那是馋鬼们不断吞咽唾液时常见的表现。 她唱的那些陕北民歌按照毛时代的标准,都是大黄级的色情歌曲。尽是些情哥哥搂妹妹、汉子亲婆姨什么的,骚味十足。有些段落,像“白格生生半衫把奶头罩,十子路口把人绕”、“长杆烟袋口对着口,丢下妹妹叫谁搂”、“我要拉你的手,你要亲我的口,拉手手那个亲口口,咱么两个圪崂崂里走。”把游客听得满脸羞红,人家却十分淡定,让俺们这些见过世面的老淫棍们也自愧不如。 【注释】 注1:篡改自《云南十八怪》:六七十岁的老太爬树比猴快。 注2:摘自贺敬之《回延安》: 心口莫要这么厉害的跳, 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档住了。 手抓黄土我不放, 紧紧贴在心窝上。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 注:3:篡改自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