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家具陈设 沪剧《阿必大》里,婆阿妈讲娘舅子来了,不是坐厅堂就是坐厢房。这个厅堂,就是接待客人用的,而且这个客人是上得了台面的客人。翁同龢家客厅,厅堂正中摆放天然几,天然几是初一月半拜天祭祖用的。下来是两椅一几,两只灵芝太师椅配一只茶几。《官场现形记》里也是如此陈设。左边是首席,右边是客席。 九零年代初,家里造楼房,造好了搬进去,晚上家母下班回家大呼小叫,第一个找的就是我,叫我无论如何把床掉转来。说我摆的过梁床,忤风水,要顺着房梁摆,不得已,一番折腾。母亲强烈反对我摆过梁床,我揣测,是古代木建筑房屋和木家具之间某种与人、与环境的匹配问题。中间也穿凿附会了某些风水易学的玄机。当时还怪娘迷信,嗑拌了几句。经过半生沉浮半生泪之后,再也拿不出热血的草莽之气来反驳母亲,半生的经验是:顺天应时确实是日常守身处世之道。 在做修旧工的时候,有位好古好风雅的王老师,觅到一张旧床。床是孟玉楼潘金莲的南京拔步床式样。床上的花架(床围子)、牙子等等备件加起来可以五吨的卡车装一车。后来修好了,装配的时候也是做好了字号才瞎子摸象一点一点对起来的。 王老师刚托运过来的床,连帐顶上部的羊脚榫都蛀空了。局部的花架牙子更是七零八落。材料是老红木的,老红木中偏向于泰国产的那种,色泽浓郁鲜艳,木纹作云彩状,夹杂点点金星,暗黑,没有杂色,确实好料。经过了上百年,(蚊)帐顶柱耪出来的颜色仍然鲜艳,这真是不容易的好材料。 王老师跟我们闲聊,说这张旧床买来修好想自己用。王老师是文化人,明白“居移气,养移体”的道理,想借古物来感受一下古风的中庸和平和之道本在理所当然。但当时我手艺是齐备了,处世还缺个心眼,联想到跟母亲的那次杯葛,脱口而出,说这类霉烟气十足的旧物,小人家小势出身,是压不住的。当时也就说了,过后思量,自己太心直口快了。 这张床整整修了大半年,配料、配纹饰、放大样,最后汇起来,对拢,确实气派不凡。唯独缺了踏床。当时放在车间外面的场上,一两百人围观,七张八嘴议论。议论的中心,还在于压得住压不住。说这旧床上怎么也得死过几个人了,邪气重,压不住不得了,压得住了不得。后来,据说王老师左思右想,还是把它卖掉了。卖前说,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死是不怕,只是担心影响后辈的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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