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脚板 现在饭店上喝了酒,最后主食来一小碗面脚板点点饥,贵气。 小时候的面脚板是粗食。母亲下班回家一看,剩饭不多了,就做面脚板吃。那时,为了调剂生活,家里除了米,面粉也是一车袋一买,一车袋一百斤,家里的面粉是常备的。为了防备老鼠,我家的车袋搁在绳凳上,平常车袋口的绳子揪紧,既防虫咬又防潮。 看母亲做面脚板,很烦的。拿升箩舀了面粉,倒脸盘里。加少量的水,慢慢揉成团,再加面粉再加水,不停的搓揉,直到搓成一个扁长坨型的东西。做这事,母亲是专注的,因为水的多寡和搓揉的手法直接关系到面脚板坯子的好坏。太潮了切开来会粘在一起,太干了没有韧劲。 做任何事都有门道,生活的小窍门更是万万千。 母亲做面脚板,我在灶间烧火。我所记述的这些,都是在灶间从母亲那里看得来的,我从来没有尝试过。正因为如此,母亲骂我,十二三岁了,连个夜饭也不会烧。某某某家的谁谁谁十二三岁能做什么了。骂的我火到脑门烧,恨不得跟她打一架。当时小小年纪,只是觉得生活如此烦难,一个家庭老是围绕一日三餐在计较。除了吃,还是为了吃。为了这一日三餐,母亲也骂父亲。骂父亲不会精打细算,一家人家都要她操心。母亲那时年纪还轻,手脚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觉得母亲骂人是十分,做活也是十分,我恨母亲,但这个家,缺了母亲,似乎又不行。难怪有时母亲一骂,父亲就避得远远的。我最看不得父亲的逃避,让我处在第一线,面对母亲的骂。我是在詈骂声里长大的,对母亲的骂,我有天然的恐惧。使我小小年纪,我就充满了对父母的怨和恨。 对母亲的认识,我常有情绪的波动,感情复杂。从对母亲的感情出发,我觉察了成人世界的微妙。人世间,不知为了什么活着。 上灶不行,烧火我是一等一的,什么时候要旺火,什么时候要文火,我都能把握好。不需要上灶的人关照。水烧滚以后,母亲把毡墩搁在锅边沿,把面坯竖过来,一撩一撩切到滚水里。为了防止粘住,时不时背着铲刀抄一下。切下来的面脚板,像极了台湾岛的平面图。而我,不停地往灶肚里加柴,保持着水滚开的态势。母亲把面坯切好,稍微盖一下镬盖,就可以盛了。 这时,父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母亲也不骂了。毕竟日子还得过下去。 上城里工作以后,有一次一位银行工作的朋友请客,酒差不多以后,主食点了面脚板。端起碗,我又一次感情复杂。一块面脚板从筷间滑落,这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吃面脚板。那像极了台湾岛的面脚板也像极了理不清的海峡矛盾,更像极了我与父母亲的纠葛,那个写出“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的人,不知是谁。 2019年1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