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漆 红木厂的规程,木匠完工的家具经检验完毕,油漆工拿去油漆。师傅批白坯,第一次面漆批好,小徒弟水磨,拿青方砖在家具大平面上蘸了水用力磨,把毛孔磨熟、磨顺,再晾干,在小地方,用水砂皮卷在竹签上,依然这样磨。 如此反复多次,再揩生漆,揩完第一次生漆,就要放在荫房里,就像照相馆以前冲印胶卷的地方,阴暗,潮湿,温暖,密不透风。这样放几天,漆面容易干。再要拿出来干磨,最后一次上漆荫干之后,家具表面在灯光底下微微泛出柔和细腻的光泽,犹如春水池塘、波平如镜,又如新篁初笋、雍容华贵的不可亵渎,可亲可爱。 常说红木家具要保持纹理的美观,一般上清漆。据杨耀先生说,明清“清水货”有烫蜡的,但我们现在做“本色货”都是擦漆。但不管烫蜡还是擦漆,粗磨细磨是免不了的。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最少二十来道工序,不然木器家具的表面无法做到像小姑娘的胳膊那样光滑细腻。而且,而且的而且,小姑娘会有一天变老太婆;但是,红木家具却越用越光洁,在人日常接触的部位,会产生气韵流动的质朴感,真正使人感到“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活力色彩。 在油漆当中,有一道工序是“捉色”。在浅颜色的地方加深一点,在类似截面深色的地方修浅一点,完了以后,还要补色几次。这是清水货的麻烦。笔者刚学红木时,厂里还是以二毫半色为主,这个说的太专业,其实是暗红色。那时做清水货不多,上海人觉得暗红色凝重端庄大方。暗红色是髹漆,容许有色差,对材料和油漆的要求稍微可以马虎一点。 髹漆是传统手法,放弃了木材纹理本身的表现力。髹漆是综合说法,细分还有剔红、描金、戗金、金漆、彩绘、剔犀、剔彩、款彩,林林总总,有些漆作手法不单是家具上,佛门寺院里用的更多。譬如说八十年代早期结婚,平房装修落膛门门板上喜欢描金加彩绘,上段两边是福禄寿三星,下部大面积是花鸟虫鱼。顺便说一下,以前乡下灶山头上也经常有绘人物八仙之类的,至少到我们小时候那一代,油漆工都是画家。到现在分工细密,油漆工雕花工工序狭窄死板,都是程式化操作,也就很难练大本领。话说回来,“大本领小本领,骗得到钱是真本领”。 从髹漆到擦漆工艺的变化,这里也有一个木工工具提高的作用。以前木工刨铁锻打的,做出来光洁度差,只能靠油漆工找平不足或者说弥补不足;后来有了洋刨铁,乃至现在有了砂皮机,工艺上升了不止是一个台阶,为清水货家具的普及提供了条件,那当然就改用擦漆啦。 工艺的提高、造型的洗练,优美的纹理,这些“神马都是浮云”——重中之重是有限阶层的推波助澜(不然,家具们还都在羊圈里被羊啃呢),才开始把苏作家具提升到艺术的高度。家具跟人是情人关系,彼此达到那种默契之中心领神会的交融。艺术就是心领神会。艺术是为人服务的,目形于色,看了能使人舒心,用着能使人称心,流落出的哲学风格能平抑人的躁动,使人安心;即使遇到蟊贼和强盗也会嫌笨重而不被偷走,能使人放心;苏作家具的好处,一句话:以外在的物营造和延展内在的心灵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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