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fe Monell’s on Bransford Ave是個有趣的地方，離我們住的公寓樓很近，走路過去七八分鐘而已。 去那兒吃晚飯之前我們只知道這家供應典型的南方食物；鐵鍋炸雞，香甜的玉米鬆糕，鬆脆的Biscuit澆上肉濃湯，桃子派，熱騰騰的培根煮油豆角和土豆，胡蘿蔔燉牛肉。 剛住進公寓的這幾天，幹了很多體力活兒，消耗大，特想吃油滋滋的葷菜。家領導下班回家，一提去吃南方菜，我馬上換上外出的衣服，興沖沖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餐館在路邊，從街上看是個二層紅磚樓，有門廊，占的地方挺大。拐上一條側面小路，左邊是一個院子，收拾得很整齊。有藤架，和原木做的靠椅和小茶几。右邊是個窄長的小池塘，水不深，可以看見水底，只是沒有魚。水邊靠牆種着大葉子的綠芭蕉和頭頂嫣紅花的小灌木。前方正對的白影壁上花體寫着Monell；這是餐館的名字。影壁的右邊就是餐館。 帶位的是一位胖胖的白姑娘。她在前面走，過了前廳，進一個門，兩張餐桌各圍了十幾位客人，邊吃邊聊，挺熱鬧，像在開私家宴會。過了一個門又進了另一間屋子，高屋頂，大窗，拱形的窗框。四面牆壁貼了起暗花牆紙，是大枝的薔薇還是玫瑰。帶條紋的暗紅絲絨窗簾掛得高高的，靠窗還有一個大壁爐。爐台上一邊放着幾個黑色的蠟燭台，另一邊放大花瓶。壁爐中央是面大鏡子，鏡框雕着花。屋中央也擺了兩張大長條桌子。一張空着，另一張已經坐着兩位客人。兩位一頭銀髮，身型胖達。白老爺子坐在長桌子的一頭，白老太太在靠牆的一邊挨着他坐。 白姑娘手一抬，指揮我，靠着老爺子就坐。啊？我倆？跟老爺子坐同一張桌子？ 好吧，我猶豫了一下，隔了一張椅子，湊近老爺子坐了下來。胖姑娘看着我，搖搖頭，請再往裡面挪一下，你得緊挨着老爺子坐下。啊？呃，緊挨着？那好吧。我緊挨着老爺子，跟老太太隔着桌子，面對面坐了下去。家領導挨着我也坐了下來。 頭一回見面的兩對陌生人，圍着長桌的一頭沉默不語。白姑娘這時又吩咐了，我們供應家庭式自助餐，每天一份固定的新菜單，不需要點菜。一會兒菜上來了，拿了你要的部分就把菜盤傳給坐在左邊的客人。桌上有甜茶，和檸檬水，等waiter拿來杯子，你們請自便哈。 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兒。 這種家庭式自助餐倒是頭一次遇見，跟過去在紐約唐人街拼桌喝早茶不太一樣。在唐人街拼桌喝早茶，大家雖然在一個桌子上吃飯，但還是各吃各的，保持着距離，儘量不打擾到對方。現在這種情況，一見面就坐同一張桌子吃同樣的菜，不僅靠的近，還要相互傳來傳去。友誼在飯桌上開始，在飯桌外繼續，是為了這個目的嗎？敢情剛看見的那兩桌聊的熱鬧的也不一定是一家人，也可能是到坐上了同一張桌子才剛剛認識的。 有點意思，入鄉隨俗，既來之則安之，不妨體驗一下南方交朋友的新方法。 白姑娘交代完了，走了出去，老爺子偏過身子，臉對着我，問，你們倆是這附近的？ 是的，你們呢？ 我們住佛羅里達州奧蘭多。迪斯尼去過嗎？我們在納什威爾過路一晚，明早出發去猶他州的幾個國家公園，還要去看在愛荷華州讀大學的孫女，學國際貿易的。老爺子很自豪。 你們倆過去是從哪兒來的？老爺子又問。 聽見沒有，同樣的問題又來了。到南方還不到一個星期，同樣的問題被不同的人問了好幾次。 新澤西，我回答。 Yikes,老爺子皺起眉頭，仿佛吞了一顆蒼蠅，都忘了問我們另外一個關於在新澤西以前是從哪兒來的問題了。 怎麼，新澤西不好嗎？我不禁笑了起來。 現在納什維爾好，多虧你們搬這兒來了，你們做了最正確的決定。 不一會兒，我們這張桌子其餘的位子坐了客人。家領導旁邊和對面坐了幾位黑人婦女，她們從孟菲斯來納什威爾參加活動。家領導試圖跟她們搭搭腔，問她們來納什威爾參加什麼活動，兩位支支吾吾地，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還有一對從華盛頓州來的中年白人男女坐在桌尾。 我們這一桌客人湊齊了不久，大盤的炸雞，玉米鬆餅，燒牛肉，培根煮芥菜，煮油豆角，甜酸漬黃瓜也都很快地端了上來。 玉米鬆餅烤得油亮，焦黃。炸雞，香酥嫩滑，入口即化。土豆，胡蘿蔔燒牛肉帶着醬汁，軟糯美味。大家都客氣地向左傳遞着食物，自顧自大快朵頤，不久，幾位客人的餐盤裡吃剩的雞骨頭和雞皮堆得高高的。 從佛羅里達州來的白老爺子吃了四大塊炸雞，又隨手拿起一包代糖一股腦全撒在冰茶里，喝了一大口。接着挖了一大勺新鮮的桃子果醬抹在Biscuit上，一口一個，吃得非常盡興。 老太太吃的斯文，please，thank you，you are very welcome。對老爺子噓寒問暖，畢恭畢敬。不過也仿佛有意給我倆新澤西的上一堂南方餐桌禮儀培訓課。 在我們這桌埋頭吃飯的同時，旁邊的一張桌子上也開始坐滿了人，一位密歇根來的婦女帶着兩個成年的大孩子，跟桌上的每一個人成為了好朋友。那一桌的談話熱度明顯高了許多。也許我們這桌兩位自信的”外國人”讓大家失去了交談的興致，大家談興不高。 Cafe Monell’s 的飯菜家常口味，談不上精緻，偶爾吃一次還是不錯的。價錢不貴，兩個人的晚餐37美元加小費。只是在飯桌上第一次知道新澤西的口碑不好，我還真挺好奇的。無獨有偶，昨天給我們家送電視的兩個亞馬遜的客服聽說我們是新澤西搬來的，其中一位也露出了跟白老爺子相似的厭惡的表情，讓我不禁莞爾。 跟家中的兩個小輩兒討論了一下新澤西在南方人的印象中形象不佳的原因， “Because they think we are smart, rich, skinny, and scary.” 小輩兒們的原話。 我看這純屬南方人的偏見，我們新澤西州難道不跟美國別的地方一樣，什麼樣的人都有嗎？窮的，富的，胖子，瘦子，猴精的，笨笨的。 所以啊，Cafe Monell’s 這種家庭自助餐的方式值得提倡。我們北和南，東和西為了消除偏見也應該多找機會在一起吃吃大鍋飯，相互了解，談談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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