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
紅葉 作品

第二章 往事如煙 (4) 

正坐在依敏家的客廳里聊天，門鈴響了。

依敏笑道：“ 準是女兒回來了。”

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出現在門口。 一望就知道， 她是依敏的女兒， 母女倆象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女孩二話不說地撲上來，親密地摟住依敏的腰，叫道：“ 媽媽， 媽媽， 我回來了。”

又向她的爸爸撒嬌，對着沈超嗲聲嗲氣地說道：“ 爸爸，爸爸抱抱。”

就是在這一刻， 紫蘇感慨道， 有個可愛的女兒還真不錯。

“ 橙橙，真沒禮貌，沒看見紫蘇阿姨嗎？趕快叫阿姨。”依敏對女兒說道。

“ 阿姨好。” 女孩對着紫蘇規規矩矩地問好道。

看見女兒，沈超臉上笑開了一朵花。他抱起橙橙，臉貼着她的額頭問道：“橙橙，是爸爸好還是媽媽好？”

小女孩毫不猶豫地說：“ 都好，可是爸爸更好，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依敏在一旁聽見了，笑罵着女兒橙橙道：“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翅膀還沒長硬就忘了娘，沒有我哪有你？如果我不嫁給你爸爸，他現在還在打着光棍呢，更別提你了。”

“ 所以媽媽你要謝謝我呀，是我把爸爸帶給你的，我早就同他在一起了。”橙橙理直氣壯地回答。

紫蘇吃驚地聽着小女孩的話，雖說童言無忌，但是這些童言似乎也有理，而且有很深的道理。

“ 好了， 寶貝兒，別理她們，咱們走，你想要什麼？ 爸爸給你買。 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爸爸也替你摘。” 沈超拉着女兒的小手說道。

“ 我想要你陪我打遊戲機。”橙橙說。

“ 好，沒問題。” 沈超笑哈哈地答應，兩人進裡屋去了。

依敏看着父女倆的背影， 笑道：“ 這小妖精的嘴巴最甜了，每次她想要什麼，總是抱着她爸爸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我愛你之類，哄得她老爸心花怒放，樂得簡直找不到北了，圍着她的小指頭打轉。她老爸一輩子最愛的就是這個女兒，那是他的命根子。”

這時門後，又出現了另外一個女孩，大約十幾歲的樣子，卻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白里透紅的臉蛋，一雙俏麗的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揚，渾身洋溢着青春活力，朝着她們羞澀地微笑着。  

“ 這女孩是誰？”紫蘇問道， 女孩兒的臉有幾分似曾相識， 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依敏不回答， 反問道：“ 你看她長得象誰？”

“ 和你有點象，難道你還瞞着我們生了另外一個女兒？” 紫蘇開玩笑道。

“ 她是李翔的女兒玲瓏。”依敏正色說道。

“ 她已經這麼大了。” 紫蘇大吃一驚，真是歲

月如梭，光陰似箭。看見長大成人的下一代，才驚覺時光飛逝。

“ 現在她經常住在我家。”依敏說道。

“ 她的爹呢？ 怎麼也不管她？”紫蘇問道。 

“ 你說的是李翔啊？他現在哪裡有空？一天到晚東跑西顛的，忙得不得了，只能把孩子寄養在他父母那裡。他的父母年紀大了，有空要出去逛逛公園，看看老朋友，打打麻將。辛苦了一輩子，老了總該享受享受。我反正也有個女兒，就經常把她接過來住，兩個女孩也有個伴。”依敏說道。

“ 她的外公外婆呢？”紫蘇問。

“ 三四年前相繼去世了。”依敏回答。

紫蘇嘆息着，這些消息她都不知道。 生老病死，這是無可奈何的自然規律。人生就是這樣安排的，老一輩人逝去， 下一代人出生，成長。 長江後浪推前浪，老樹枝旁發新枝，世紀連綿，薪火相傳，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紫蘇正在那裡感嘆，聽見依敏對女孩介紹她道：“ 玲瓏， 這是從國外回來的紫蘇阿姨。”

女孩很有禮貌地叫了一聲阿姨，聲音甜甜的，很惹人喜愛。

“ 你要向這位阿姨學習， 當年她可是我們班成績最好的學生。”依敏說道。

女孩乖巧地點點頭， 看紫蘇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敬。

“ 唉， 那又有什麼用， 小時了了， 大未必佳。”紫蘇笑道。

“ 去玩吧。” 依敏把女孩打發走了。

望着玲瓏的背影，依敏嘆息道：“ 這孩子是很可愛，可是她的親娘，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狠心的女人。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再問過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聲，就象沒有生過她一樣。最毒婦人心，這句古話，從她身上我可領教了。”

“ 輕點，別讓那孩子聽見了。”紫蘇提醒依敏。

“ 看來你還是關心他。” 依敏嘆道。

雖然不置可否，但是這女孩的出現，還是激起了紫蘇心中的萬丈波瀾。

如果他們年輕時懂得怎樣去愛， 該有多好啊。如今為時太晚，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在這個豆蔻年華的女孩子身上，紫蘇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她們。如同那未經風霜的楓葉，茂盛而翠綠。

前面的世界在她們的眼睛中是充滿了陽光，充滿了希望。明天是未知數， 昨天已經逝去， 能夠掌握的，確實只有今天。 

“ 好了，咱們別談這些不愉快的陳芝麻舊穀子了， 換個話題好不好？”紫蘇要求道。

“ 那談談你吧。”依敏要求道。

“ 我有什麼可談的？”紫蘇明顯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 說真的， 你難道真的要嫁給那個叫吳喬治的華裔律師了？”依敏問。

“ 都訂婚了，還不是真的？ ”紫蘇笑着回答。

“ 我還是覺得他好，你應該慎重考慮， 免得將來後悔。”依敏堅持道。

她們心裡都清楚，那個“他”指的是誰，但仍然誰也不肯先點破那層窗紙。

“ 唉呀，煩死了，你今天在我耳朵邊都嘮叨了一天了，你能不能住口，讓我安靜一下？”紫蘇煩躁地說道。只有在依敏的面前，她才可以不需掩飾自己，可以隨心所欲發脾氣，不用擔心會受到任何報復。

“ 那好吧，我住口。你累了，先休息吧。”依敏不再說什麼，她帶紫蘇去客房，然後走出去，順手帶上門。

紫蘇打量着這間客房，依敏家很寬敞，四房一廳， 還有個小書房。

房間裡的家具是法國宮廷式樣的，就連踩在腳下的地磚，也是大理石的，鋪着昂貴的絲織地毯。甚至每一個小角落，都能看出主人一絲不苟的精心布置，到處是精緻的藝術品。依敏的生活是今非昔比了，這是二十年前，她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生活。

依敏女兒橙橙的房間，象個小公主的臥室。造型別致的粉紅色的床，掛着白紗的帳子，一面橢圓形鏡子的小梳妝檯，衣櫥中掛滿了漂亮的衣裙。這些東西都是她們小時候所無法想象，無法擁有的。

在她們小時候，物質生活還很貧乏，僅夠溫飽，紫蘇想要一個會閉眼的金髮洋娃娃，也是反覆央求父母多次才到手的。

短短的二十來年， 沒想到人們的生活就這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晚， 紫蘇夜不能寐。她悄悄地起身，書架上有幾本相冊。打開一看，一本是家庭照，一本是依敏的藝術照，照片上的依敏象明星一樣，比本人漂亮多了。還有另外一本是老相冊，看上去已經有年頭了。

紫蘇隨手抽出這本老相冊，她慢慢地翻看着， 有一張舊照片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片上的人不過十三四歲吧，是幾個可愛少女的合影，皮膚還那麼細嫩，臉上沒有一絲歲月的滄桑，笑得無憂無慮。

紫蘇翻過照片，照片後面是一行稚嫩的筆跡，標題是： 五朵金花。按照對應的順序寫着：鄭雯，林紫蘇，黃依敏，郭嵐， 張明明。。。”

紫蘇仿佛又能看見她們那時的模樣，依敏是最可愛的，圓臉大眼睛，象個洋娃娃。而鄭雯則是瘦瘦的，個子最高，班上調皮的男孩子給她起個外號叫電線杆。她們那時學習是不用父母操一點心的，那是一所寄宿中學，老師對他們管教甚嚴。早操，上課，課後活動，晚自習， 每天的時間都排得滿滿的。 她們在一起上學，一起做功課， 一起玩耍，一起成長。

鄭雯，紫蘇，依敏是班上成績最好的三個女孩子， 總是包攬前三名。她們的年齡相差在一歲之內，紫蘇最小，依敏最大，鄭雯居中，可是她最老成。

“ 我們來玩二十四點吧。” 鄭雯總是這樣建議道。

這是鄭雯自己發明的一種撲克遊戲，她們平時很喜歡玩這個遊戲。遊戲規則是任意抽出四張撲克牌來， 不管加減乘除， 看誰能最快算出二十四這個數目來。

鄭雯從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目標明確，從不浪費每一分鐘。小時候鄭雯就不喜歡玩什麼娃娃，或過家家之類的女孩子們喜歡的遊戲，她認為那是浪費時間。比如說鄭雯玩撲克遊戲，並不是為了好玩，而是為了鍛練自己的數學能力；學彈琴是為了將來上大學能加分。鄭雯很崇拜那些英雄人物，她總是嚮往着將來要做一番大事業，找一個偉大人物做終身伴侶。

現在回想起來，紫蘇和依敏在那個天真爛漫的年紀沒有鄭雯那麼胸懷大志，沒有她那麼聰明，那麼懂得人情世故。她們有些懵懵瞳瞳的，喜歡做一些不着邊際的少女的夢，她們甚至對有些長輩的諄諄教誨比如“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將來嫁個好丈夫”之類的論調非常反感。

當然她們的心目中都是有着一個喜歡的對象的，紫蘇想嫁一個很帥的空軍飛行員；依敏的夢中情人更加特別，他是一個窮困潦倒的畫家，然後她要幫助他成功，當然前提是那窮畫家一定要長得非常英俊瀟灑。

年少的時候，有的是時間， 有得是機會，有無限的可能，不需要為明天而擔心， 當然，還有無數的夢想。當年華漸去，時間不多了，機會不多了，可悲的是，許多的夢想也因此失落了。  

紫蘇將相冊放回，月光透過窗紗流淌進來，一片靜寂。在同一個屋頂下其他的人都睡着了，只有她醒着， 醒在別人的夢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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