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安澜:闲读闲扯说红股 ——重读《郑超麟回忆录》随感 我一直抱怨,长辫子的小芳已经把爷爷的爷爷我的太爷爷送到村口了,他却因为迷恋村口戏台上辣妹子的辣辣辣,贻误了跟上红军的队伍,从而使老东家失去了红色参股的机会,以至于我今天沦为了韭菜+人矿。我们从很多例子可以看到,老祖宗在对的时机做了对的牺牲,一朝天,代代鲜呐。前几年农商行上市,有人调侃说常熟又多了无数百万富翁。
最近无聊,重读《郑超麟回忆录》,我忽而觉得我一贯以来的想法太片面了,忽然有了自纠。度人度己度祖宗,我看到戏台上的辣妹子,不也是五迷三道流口水么。况且,我们老东家18代赤贫,读不起书,如果太爷爷跟了红军,多半的多半也是炮灰,与我们后人也无多大红利可言。你看高知者如郑超麟,一本回忆录,也写的小心翼翼,生怕什么地方有破漏。那种人在矮檐下的心态,字里行间纤毫毕现,心酸啊心酸,可叹呀可叹。回想起来,令你低眉顺眼那矮檐上面洁净的蓝天,你忘记了你也是中华红色蓝股份有限公司的创始股东呀。是什么时候使他沦为一位自动退股的老人,又是什么使这么一位创始股东在笔端谨慎到连公司普通员工也不如呢。联想到我那个没有文化、直筒子脾气的太爷爷,要打到新股,还要守得住这些股份,哪有这个智慧和才能,换了我,即使打到了原始股,以我这种一言不合就拜拜的脾气,绝对不可能成为最终那500家分之一。摘桃子,也充满着机遇与运气。想到这一层,对太爷爷也就冰释前怨了。
逛网以来,读了郑超麟、王凡西、陈碧兰、杨子烈、盛岳,书单我就不开下去了,再开下去有僭越的危险了,这些若干人的回忆,由此,我不但打消了对太爷爷的抱怨,还由衷的替太爷爷欣喜,没有搅和这趟混水,虽然没在历史上留名,一生耕田种地默默无闻,但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的安稳踏实,平平凡凡为最真。大富大贵的并非都是人生赢家,青史留名的也并非全部都流芳百世。我所列举的上面5个人,都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俊彦,人中龙凤,时代弄潮儿,可惜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他们的他们,最后还不都成了韶山下的垫山石。没有谁自愿甘愿做垫山石,无一不是在历史裹挟下的无奈,梁山上那108个人,不下跪接受招安的只有4个,4个人当中只有李俊一人一叶扁舟下南洋善得其身,人的命,天的因,是时运,赌不赢。
厚黑学上说,“忍要忍到无耻,狠要狠到无情”。这些,我自忖,自己根本做不到。自己做不到,又怎么能奢求我太爷爷呢。学勾践,做肉蹬、尝粪便,卧薪尝胆,老东家的人做不到,做不到只能被革命洪流所淘汰;问题是能忍到像勾践、韶山这样及其能隐忍的,最后成功的,在历史中属于特例,不是通例;而那些没能成功白吃屎的失败者,包括踩断老爷子5根肋骨狠到无情的不成功者,都被历史屏蔽了。历史记录者在扬善抑恶的同时又有意无意的赞美了一把厚黑学,历史本身也有弃清扬浊的坏毛病,于是暗黑的一面辐射出来贻毒世风,使后世还来不及树立信仰的青春学子无所适从以致不知所崇,只能流于动物本能。睿智的古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老人家补充说,知识越多越反动。有几十年时间,我一直为太爷爷没有给我们后人带来红色股份而感到愤恨,甚至在家里逢到祭祀、斋祖宗亡人的时候也不愿去跪拜。认为先人没有给后辈带来福荫,空跪拜徒然浪费情感。如此几十年,现在看郑超麟的回忆,才彻底想明白,太爷爷如果能识字,会读书,有良知,一定会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成为“托派”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太爷爷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就一定会坚定站在托洛茨基、马尔托夫、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这边,用郑超麟的话说“一个国家或几个落后的国家不可能建成社会主义”,坚持真理,意味着殉道,就类似今天做胡赵的追随者。如果太爷爷在贼船上坚持真理,不搞投机死不认错,那不是从国民党的牢房移交到新政权的监牢,就是心灰意冷脱队隐遁,像龚楚将军;如果不甘寂寞那就是陈独秀的下场;如果能见风使舵甘心低三下四那就是又一个郑超麟;如果能洞察历史挂帆远驶那就是彭述之夫妇、李俊、张爱玲,总之,红色股份是不可能有的,“青春满腹踌躇志,舍生忘死是蹉跎,为人嫁衣空误国,一生奔忙付流水”。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结果是,后人能不跟着被吃瓜唠就尚尚大吉了。
假使太爷爷跟红军走了,不幸加入了红6军,那也逃不过被红5、红4围歼的命运(《龚楚回忆录》),最后被补枪,一个不剩。是老东家的种,耿直是娘胎里带来的,太爷爷即使躲过了夏曦到了延安,估计也会被红太阳底下平地掀起的大风刮个东倒西歪,成为拖枪造反的许和尚第二。老东家的人从娘胎里出来还有一个坏毛病,就是爱吃噱头。如果被聪明人一戏噱,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莽夫。为人做事总爱冲在第一线,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喜欢为别人挡子弹,其结果不言自明。这个红色股份这东西,不但要有命得到,还要有命享用。而最悲催的是,自己一次次上当,一次次不自知,就像老东家“我们是最后一代”的最后一代的父亲,常常为自己上这个当上那个当辩护,“世界上有无数的噱头,有无数的骗局,有上不完的当,可人生一年学得一个乖,也最多只能是100个乖”,意思是不是自己不聪明,而是骗子太狡猾。你看这样自欺欺人有说服力吗。这样的人不当炮灰谁当炮灰。这样莽夫性格的老东家,能挺到红色蓝公司进行股份制改造分得原始股那一天吗,恐怕做梦也未必。看来老东家得进行人种改良了。唉,没有天仙配,哪来天鹅肉。
我总结老东家的家族特性,刚才说了,容易吃噱头受骗,好听点说你是讲义气。如果有心骗你的人教唆你去干某件事,被你死巧不巧干成功了,那利用你的人如果是彭大栗子,还好说,功劳簿上还多多少少能为你记一笔。如果你落在“我来晚了”那个影帝手里,就算你有南昌的首功,也不给力;就算你躲到他书房里,同样会被揪出来,没有半分情谊,搭命的义气,在他们眼里也只是“为了某的事业,为了人民的幸福”,这叫顾全大局。党性优于人性。说穿了,人一死,身后凉,谁会在意你的、你家的红色股份。老东家的人还有缺点,就是经不起锤炼,受不得皮肉之苦,一碰就哇哇叫。加上代代都驶逆风船,代代人运气都不乍地,不然也不会一贫赤贫18代。有一个人叫徐梦秋,运气特别差。高华说他是为数不多被老人家赏识的老红军。差就差在运气上。别人爬雪山过草地都没事,而他因为过雪山被冻坏了双腿而截肢,去德国装假肢又大倒特倒霉,遇到德苏开战,简直可以买500年一遇的大彩票了。受阻以后无奈回来,经过迪化,又恰巧此时盛世才和中共反目,落在盛世才手里,从而,从而其他人都死了,就他没死。从此,从此以后,从此以后由他主编,丁玲、成仿吾协助编辑的原始本《红军长征记》就没有了他的名字,以后的以后所有《红军长征记》的版本也都没有他的名字了,也都不会再有他名字了。如果我太爷爷做了革命工作,我试猜,也不会比徐梦秋这位23年的老革命多半分硬骨头,更不可能是江姐许云峰,可能连甫志高也不如,作为流氓无产者的老东家生就一副软骨病,一看见老虎凳就尿了裤子。如果分配到地下工作又恰巧没被逮捕过,而太爷爷又思想纯真对革命一心一意,像潘汉年那样,看到世道如此险恶,说不定也会索性把自己阉了,没有骨肉,为谁辛苦为谁忙。可怜可叹,如此愚忠,最后落得个哭笑不得的评价:说中央特科:总理摄其头,康生殿其后;陈云得精髓,潘汉年得皮毛。老潘在天有灵,我估计在棺材里又得气死一回。
这个早革命,革命的不巧,不但自己倒霉,还受辱被人讪笑,图个啥呢。乃至祸及子孙,后事视之,我太爷爷当初没能跟上红军队伍,乃是上天赐福,让太爷爷阴差阳错的英明了一把。太爷爷当初在村口抱住戏台脚,光顾着看辣妹子唱歌,躲避了做壮丁的命运。因为胆小好色,无意间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了老东家血脉。老东家胆小好色的家风遗传下来……这家风有点不上台面,啊……哈,我们后人应该感谢他,无意中使我们后人只能靠双手吃饭,老老实实做人。这样不与天斗不与地斗不与人斗,虽然少了无穷乐趣,但与世无争也保证了安逸太平的日子。不怕树叶砸头,不怕蚂蚁绊脚;不趋时,不恶世,堂堂正正,冬有闲月,夏有闲凉,这样一生,也蛮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权贵新胄宅”。早革命不一定有糖吃,巧革命才是真蜜糖。古人说,成事要天时地利人和,与时俱进,发展到现在,有人总结为“四项基本原则”:一你身体要行;二你能力要行;三要有人说你行;四说你行的人自己要行。你没看见,红色股权募集书上清楚地写着:股本投资方必需要求:跟对人,站对队;眼灵犀,出手辣;心要狠,马屁精;会来事,会背锅;厚黑十,益无穷。
2024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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