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安瀾:中國“魯惡”
無聊的時候,我喜歡翻轉微信公眾號里的推薦,不知是不是我時常關注公眾號里文學、作家、或者寫作圈子裡的一些人和事情,公眾號方面向我推薦最多的就是這方面的訊息。不知道你的是不是也這樣精準投放,反正我永遠弄不懂這些營銷客們的花花腸子。這些推薦有一個特點、最大的特點,就是有一個姓魯名迅的作家,出現的次數十分頻繁,以至於到了魯海泛濫的地步。凌晨1:33時許,起床撒了一泡尿,再也睡不着,翻公眾號,又是這個鳥樣,不禁心頭稍稍泛起惡膽。
我在寫《“魯惡”三花》的時候,從沒想到過今天要擴大化,寫《“中國魯惡”》。究其原因,是有很大一批吃魯迅飯的在帶節奏,仍後就有一批順從的、盲從的,或別有用心的傢伙跟進,一同分享魯迅的人肉饅頭。魯迅是繼愛國生意之後,又一門討彩的頭等生意,不過受眾相對少一些而已。眾所周知,魯迅因為有了太祖高皇帝在《新民主主義論》裡那“三個偉大九個最”的加持,所以經營魯學生意,甚至比經營愛國生意更來得安全和實惠。這就導致了經營魯學生意趨之者日眾的原因。現時代什麼都內卷,但愛國生意不內卷,魯學生意不內卷。我不是噁心作家魯迅,而是噁心魯學生意。更有甚者,那些頭腦靈活的人,利用國際化的時代背景,聯合那些日本的不入流學者,挾東洋以自重,自抬身價,忽悠那些愚蠢的、閉塞在局域網內的黃金韭菜,跟着瞎起鬨,形成群盲之勢,在朝在野,悉數被襲卷和裹挾。真是蜀犬吠日,群言啖啖,噓,悲呋!
我一直在想,之所以魯惡一直在燎原,究其原因,不外乎中國、中國人三千年自秦帝制以來一直內卷的情緒,這種情緒到了某一歷史時刻的集中體現乃至爆發。可憐中國社會一直在內卷,從未被超越。超越愚昧、超越情緒、超越獨食,超越狹隘,達到理性、平衡、眾樂的彼岸。社會這跟弓弦不是處於緊繃狀態,就是崩壞了的時候。張弛有度的盛世屈指可數,所以才會出現魯迅這樣的作家。一個最顯白的顯擺,就是先有社會狀態,才會出現看不慣如此社會狀態的作家,魯迅才是這麼應運而生的。可以想見,不出現魯迅,也會出他迅。順之而然,有什麼樣的社會,也才會出現什麼樣的魯學,也才會出現這樣那樣吃魯肉饅頭的人。吃肉饅頭的人常有,但吃魯肉饅頭的人不常有。換句話說,不是每個時代都能吃到魯肉饅頭這樣的香餑餑。 在近代風氣轉祥的年代裡,人們一邊把魯學掛在嘴上,一邊挖出了一個姓胡名適的大儒,說這個胡適溫柔,主張對社會漸進式的改良,這樣社會轉型承擔的損耗就越少。而魯迅激進,對社會批判一針見血。遺憾的是,世道能留給人們平心靜氣討論、比較魯胡觀點的機會曇花一現。社會時常處於緊繃狀態,就自然而然使得魯學的激進處於社會的主導地位,魯升胡降一直未能被打破,於是,魯學成為顯學也就一點也不奇怪了。奇怪的是,歷經了三千年毛風禁雨的阿Q或孔乙己或華老栓們,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集體麻木是可怖的,造成了暴民和暴政的不斷交替。中國歷史就這麼寫就的。魯迅因為要拯救幻燈片裡的人而放棄了醫學,可惜150年後,那些人依舊是那些人,世間除了多了一篇叫《藤野先生》的文章和多了一門叫“魯學”的顯學和本來可能成為宋江的師範生因為找到了研究魯學的金飯碗而被豢養從而減少了被煽顛的風險之外,這個世界依然好好的,人們呆在銅牆鐵壁之下就像大聖呆在太上老君的煉丹爐里,直呼“舒坦”……。
我從未討厭過魯迅,我討厭的是“魯惡”,討厭的是逢君之惡。魯學長顯於世,貴於當前,當然讓機靈人看見了機隙。於是,各種噁心的東西紛紛揚揚。什麼“大先生”,什麼“迅翁”,什麼“國學大師”,林林總總,各種噁心人的東西像大熱天的屎頭蒼蠅,圍在你頭周圍打轉轉,噁心人又趕不走。還有就像止庵之於周作人,林思雲之於汪精衛,李敖汪榮祖之於蔣介石那樣,孔雀屁股雕彩繪,羽毛身上塑金粉,什麼都是好的,抑或者什麼都是壞的,少了一個學者的風範和格局。就像老人家定義的矯枉過正,“矯枉必須過正”,把事物扭曲,思想情感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所謂理性、平和、中正這些研究歷史的態度被失之偏頗重重包圍,學術研究摻雜了許多個人喜好和情緒,表現出許多主觀隨意片面性,使後輩學人迷障重重,少了一重歷史責任感和敬畏心。 魯學成為顯學,始作傭者當然是老人家,我酸一下,假如老人家不幸成為了李自成或者洪秀全的話,如此一來,魯學是肯定不成立的,魯迅會是一個打醬油的作家嗎。我以為多半不會。因為魯迅還有一招,傍王之術。魯迅本人社會地位不高,動輒有事就求助於蔡元培,給他寫信,信中賠着小心地說着好話。魯迅傲骨,雖然有求於人,但還不至於到溜須拍馬的程度,這一點上,魯迅還是擺得正自己的位置的。曾有劉少奇要魯迅寫文章痛批蔣介石,他說:如果我寫文章批判蔣介石,我就不能在上海立足了。他知道自己小人物,沒有了保護傘,什麼都不是。所以他能慣於巧妙地利用蔡元培為自己加持。這一點,最早為蘇雪林識破。所以才會有《於蔡孑民先生論魯迅書》。在揚長避短保護自己這方面,魯迅是門檻賊精的,一點也沒有書呆子氣,不輸任何混社會的人。魯迅是拎得清朋友,不會像八九年那群“社會閒雜人員”那樣硬扛,自討沒趣反而誤了卿卿性命。
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左翼思想和激進聲浪一直為社會接納和肯定,在混亂年月里,尤其受中國社會所歡迎。事實上也確實是特定時態下中國社會的唯一解藥。魯迅的文字,迎合了時局的演變和發展,合宋慶齡等人的胃口,有了社會名流的推廣,也就為大眾所矚目了。得到宋慶齡那幫人的襄助,魯迅的名望徒然倍增,加上魯迅又有中國傳統刀筆吏的精明與機巧,北方不亮南方亮,在京城裡因為得罪章士釗,被章開缺,從而丟了飯碗,遂遷怒於楊蔭榆,終生在文字裡鞭撻楊蔭榆。哪承想在帝都混不下去,魔都卻是留爺處。依傍上日本人內山完造這顆大樹,外有宋慶齡蔡元培的蔭庇,又如梁實秋所言和盧布幫暗通款曲,再在中年得嬌妻,老夫聊發少年狂,魯迅先生一度春風得意,混得是如魚得水風生水起。所以我斷言說魯迅不會成為一個打醬油的作家存活在民國歷史中,多半是作為一個思想者在民國歷史上留下印跡。而作為一個文學作家的魯迅,則只有會在王德威、夏志清這些專門家嘴裡才會提及。而作為思想者的魯迅,也只是作為蔡元培、宋慶齡這些名流政要的跟屁蟲,在這些名字後面才會被提及。
看到這兒,你一定認為我把魯迅貶到民國小弟的位置上嗤之以鼻,可能忍不住要敬懟我“你算個什麼東西”。但見諒,在民國人才濟濟的大環境裡,魯迅還真算不得什麼人物,可能還不及他的老弟風頭健勁。以魯氏三兄弟的為人而論,三人皆受惠於蔡元培,說蔡元培是魯氏三兄弟的貴人也不為過。但魯迅可能忙於論證中國人的品行、揭國人之短;周作人頂着日本人的招牌可能忙於保護和隱匿文物、忙於聽命於某教派救一些他們指定的人;而作為生物學家的周建人可能忙着論證麻雀是不是害蟲,反正三兄弟個個都很忙,忙於別的更重要的事。畢竟民國是特別的歷史風雲時期嗎,家國大事都很多。又也許我眼拙,反正在我閱讀範圍三兄弟文稿當中,我沒看到隻言片語悼念、感恩蔡元培的文字,反而,在《魯全》的有些地方,我倒是讀出有對蔡絲絲的酸意。
我要再次強調,我不討厭魯迅,當然我也認為無論是作為作家的魯迅還是思想家的魯迅,都無須像朝聖一樣,虔誠的膜拜。《魯學》於我看來並不是了不得的《聖經》,需要手不離書身不離書。現在不是官家也在教科書裡開展除魯運動麼。雖然在那有朝,書店裡一度只有《魯全》和《毛選》,魯是全而毛還是節選,相比魯的份量似乎還重一些;甚至一度貴至“魯聖”壓過“孔聖”的程度,但所謂歷史沖刷之後,必然一片狼藉,是真金,必然在歷史中永恆,你不要和我抬扛,你我都不是歷史的創造者,和我抬扛沒什麼卵用。
最後,我要為小文點一下睛:“魯惡”不除,國將不國;國將不國,“魯惡”難除!
2024年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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